思雨夢行到半路就叫狼飛回去。
狼飛惦記著練功,並沒有堅持,戀戀不捨地走了。
見狼飛沒影,思雨夢興沖沖地躍進鳳蝶們出沒的地方,吃吃地笑著。
「紅狐狸!」
火翼從刺灌叢裡走出來,不滿地道。
「煩死我了!」
她撲到他身邊,趴在他肩上咯咯地笑。
「我知道,你一直跟著。」
火翼反手摟住她的肩。
「臭美!誰稀罕跟著你!」
他的話音未落,面前閃出幾條狼。
思雨夢一驚,急道。
「我們快走!」
「你還怕你的同類嗎?」
火翼絲毫沒將這幾條狼放在眼裡,眼珠一轉,冷笑浮上嘴角,弄不了狼飛,就先拿你們出出氣吧!
「孩兒們,有膽識的就跟你狐爺爺來!」
狼們互相看看,跟了上。
火翼牽著思雨夢即不向上飛,也不快走,只和眾狼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們左轉右轉,離開了狼的勢力範圍。
狼們放慢了腳步,最後,停下,不走了。
思雨夢悄聲道。
「紅狐狸,我們還是走吧。」
她嗅到一種陌生、森冷的氣味。
此處,草深、樹茂,河水嘩嘩,涼爽的有些陰冷。
火翼也嗅到異樣的氣息,暗喜,略一沉吟,叫思雨夢先走。
他雙手叉腰,搖頭晃腦,嬉笑道。
「怕了吧?你們狼是狗屁!再修幾千年也是狗屁!哈哈—」
他取笑完,與狼們在原地兜起了圈子。
火翼看得出,為首的兩條大狼已有了百年的修為,雖說還不能開口說話,但自己說的話他們還是明白的。
其實以火翼的道行,完全可以將眾狼輕而易舉地解決掉。
可他不想這樣做,即不好玩也顯得沒水準。
狼最瞧不起狐狸,此刻卻被個半人不人,半狐不狐的東西取笑,為首的兩條狼低嚎著,嘴都被氣歪了。
眼前這是個什麼玩意!
一時失去理智,撲著追。後面幾條狼自然地,不明事理地跟幫。
已是黃昏了,叢林迷漫著大霧。白茫茫中,濃綠依稀可辯。
思雨夢並沒有走,在空中隨著火翼。
她低低地飛掠,感到密林裡的殺氣越來越濃,驚疑地四下打量。
透過濃濃的白霧,隱隱約約有片小空地,周圍都是密實的草木,嚴的不透風。
空地中間豎著幾株參天的古木,意外的是株株乾枯。有條小河橫穿而過。
奇怪的是,這小片的空地沒有一棵草一朵花,光禿禿的。
火翼見到乾枯的古木,轉過身面對著眾狼,嬉笑,停住,不動了。
眾狼就勢一撲——
他腳下一滑,哈著腰躲開——
狼們收勢不及,齊整地撞在古木上。
上面傳來思雨夢的驚呼。
「紅狐狸快走!」
火翼嘴角的笑容很快僵住,面前的古木——心裡一緊,莫非……
「啊——」
他一聲尖叫,草木裡霍然疾衝出一條呈抱攏般粗壯的蛇尾!
它纏住了火翼,高高舉起,晃動著。
緊接著,隨著草木的分開,一條黑色巨蟒出現在眾對眼睛裡。
它整個身體盤成小山狀,高昂著頭,冷冷地望著這些不速之客。
火翼叫苦不迭。
他早知道有條蟒蛇在這裡修行,將狼引到此處就是想叫蟒蛇收拾,萬沒想到……
狼們撞到古木上摔下,見了巨蟒,驚嚎一聲,四散逃了。
蟒蛇纏住火翼像是很知足,歪頭瞧著他,一點點纏緊。不慌不忙,悠閒自在。
火翼不敢掙扎,知道越掙扎纏的就越緊。
他焦急地想著辦法。
蟒蛇突然開口道。
「上天真是助我!看我化人形辛苦,正好把你贈給我增補功力。」
火翼看到一雙有似人類的眼睛,冷汗淋淋。
化人形?蟒蛇化人形,少說也得幾千年吧。
他冒出個大膽的念頭,既然他能開口說話,我不妨用用我這三寸之舌!
這世上哪還有比我紅狐狸更聰慧的靈物!
「那你,你有一千年了吧?」
他哭喪著臉,裝傻賣呆地問。
「哼!」
蟒蛇露出不屑的神情。
「都說你們狐狸聰明伶俐,我看也不過如此!蟒蛇化人形前,要有千年蛇魄。而千年蛇魄,至少要修行六七千年。比不得你們狐狸呀,修行三百多年就能化人形了。看你四條尾巴,修了五六百年了吧?」
火翼感到蟒蛇沒有再往緊了纏,可當他眼角的視線掃了掃後面,嚇得心都快蹦了出來,剛才想到的主意也嚇得忘了。
思雨夢竟然在那賣力地吞食著,蟒蛇身上的什麼東西。
她在做什麼啊!……天!
火翼強做鎮定,繼續問下去。
「你是個女孩吧?小姑娘?」
他此時有些埋怨自己,若是化人形沒有出錯,自己定是個極美的人,加上媚心術,不怕這蟒蛇不從。可是……上天不助我呀。
蟒蛇古怪地望著火翼,對「女孩」、「姑娘」的稱謂感到好奇,便點點頭。
「聽說你們狐狸化成人形都是美人?」
「不!不!我就不是!你看我化了這樣,你要吃了我一定會變得奇醜無比,不如我去給你找個美人狐狸。怎麼樣?」
「哼!狡猾的狐狸!別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蟒蛇說翻臉就翻臉,張大口吞去。
火翼尖叫,一道白影自他身後疾衝上。
蟒蛇動作一滯——
那是什麼!是什麼!
還未等明白過來,便驚愕住。一種它從未感到的酷冷、凶殘、卻又帶著天地的清靈之氣——襲來!
小白狼!
火翼蒙了,眼見她一口咬住了蟒蛇喉嚨的位置——
蟒蛇慘呼著,尾巴一甩,將火翼甩了出去。
他撞在枯木上。
衝力太強,竟把枯木撞成兩截。
火翼翻了個跟頭,在半空中穩住了身體。
「走!小白狼!」
可是蟒蛇甩出他時,早把思雨夢給纏住了。
火翼飛身躍上蟒蛇的頭,一個火雷一個火雷砸它。
思雨夢被死死纏住,本能地狠狠咬下去,一股腥冷的血衝進嘴裡,直淌進自己體內。
血!
蟒蛇的血!
她大口大口吞食,身體不覺一冷。
蟒蛇嗷嗷怪叫,求生的渴望使它整個身體包起了思雨夢——狠狠地擠壓!
火翼兩隻眼冒出了火,先將蟒蛇的一隻眼珠摳了出來。
蟒蛇痛喝著,大頭一擺把他給甩掉。
火翼未等身體著地,反轉回,再次死死砸向蟒蛇的頭。
蟒蛇即將化人形,蛇皮退去了一層,此時皮膚光滑易脆,功力早已耗損了仈jiu成。
雖說得了些古木的精氣,但也是垂死之爭了,只不過對生的渴望和堅毅的意志,才讓它堅持了這麼久。
思雨夢感到被纏得越來越緊,喘不上氣。她昏昏欲睡。
蟒蛇的血源源不斷地流進身體,從心裡往外的寒。
不要睡!不要睡!
思雨夢不停地對自己說。
喝乾了它的血!喝乾了它的血!
念力一強,她感到衣裙的鼓動,硬生生地撐開——
蟒蛇龐大的身軀!
火翼在蟒蛇頭上使出全身解數。
咬、撕、扯、挖,手腳並施,該用的都用上了,除了不斷地得到蟒蛇的痛苦喊叫,並沒奈何得了它。
蟒蛇固然脆弱,然而,臨死所爆發出的勇猛之力,求生之望也夠他們受的了!
畢竟是修行了六七千年,若不是即將化人形功力耗損過多,早將他們吞了。
思雨夢的意識時而清楚,時而模糊,身體寒冷得像被凍住一樣。
她沒有再感到蟒蛇身體的擠壓,但仍不停地吸吮,好像週身只有嘴能動。
突地,一顆圓滑丸子似的東西滾進自己口裡,隨著最後的一股血送進身體裡。
冰冷透心。
她沒清楚那是什麼,便被凍得昏厥過去。
蟒蛇,不動了,轟然倒地。
火翼爬起,奔過去,把思雨夢從蟒蛇身體下拉出來。
「小白狼!小白狼!」
他對著思雨夢的嘴呼氣,手掌按著她的胸口,將靈力源源不斷輸進。
火翼感到一股冷冷的寒氣,在她身體裡七上八下地亂竄,眼裡流露出懼色。
火翼收了手,抱住思雨夢的頭不停地呼喚。
「小白狼!小白狼!」
思雨夢朦朧中聽到他的紅狐狸的聲音,心裡一急,睜開了眼睛。
「……紅狐狸……快走……」
火翼淚水奪眶而出。
「死了!蟒蛇死了!小白狼,沒事了!」
思雨夢的視線模糊起來,自己的聲音也變得遙遠,身體快凍僵了。
「小白狼!小白狼!」
火翼呆了呆,抱起她向那片珙桐林的方向飛逝去,一邊大喊。
「狼飛!你出來,狼飛——」
他沒有能力救她,但狼飛能。
他爹是狼王,自然有辦法。
至於自己能否活著走出狼群,火翼一點都沒想,只有一個念頭——救思雨夢,馬上找到狼飛!
暮色由一片金黃漸見蒼茫。
天空暗了,叢林映出數點綠瑩瑩的光。
「狼飛——狼飛——」
火翼衝進珙桐林時,被無數的狼們包圍起來。
他顧不得許多,一聲一聲喊著狼飛。
眾狼都神情戒備地盯著長相古怪的火翼,一時並沒有行動。
暗藍的天空,倏地閃過兩個白影。
狼飛!
火翼見來者的其中一個正是狼飛,大喜。
「快,快救救小白狼!」
狼飛一眼就盯住他懷抱著的思雨夢,大步上前接了過來,頓感雙手如捧寒冰,大怒。
「你把她怎麼樣了!」
「你快救救她,晚了就來不及了!」
狼飛急得滿臉見了汗,回頭急切道。
「爹!」
狼王桐走近,探了一下思雨夢的脖頸上的經脈,略皺著眉。
火翼忙道。
「她,她好像喝了蟒蛇的血……」
「哦。」
狼王桐瞧了瞧他。
「飛兒,抱她去找狽先生吧。」
狼飛狠狠瞪了火翼一眼,丟下一句話,向山後飛逝去。他說。
「雨夢若有個閃失,我要你的命!」
火翼並不理會,盯著狼王桐問。
「她不會死吧?」
狼王桐淡淡一笑。
「不會,她只是吃了千年蛇魄,又喝了蛇血,一時還不能化為己用。你叫什麼名字?」
火翼看著黑壓壓的狼群,老實地道。
「火翼。」
「火翼?」
狼王桐若有所思。
「紅狐家族有個叫烈陽的,你認識嗎?」
「那是家父。你怎麼知道?」
火翼很是吃驚。
狼王桐目光閃過一絲溫暖。
「他好嗎?」
「家父十六年前就過世了。」
狼王桐一怔,神情黯然。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火翼愣住了,有些意外,只見狼王桐一擺手,狼群無聲息地消融在夜色裡。
他遲疑了一下,深深地一躬身,疾飛而去。
狼王桐怔怔地望向天際,不知何時妻子小玉挽住了他的胳膊,輕聲道。
「你是對的。我們惹不起人類,烈陽那麼深的道行都沒有逃過。」
狼王桐泛起一絲苦笑。
夜色下的珙桐花,潔白中帶著絲淒清。
思雨夢置身於黑暗的寒冷裡,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死,一下子蹦了出來,裹緊了她,死死地裹緊了她。
死是什麼呢?
她聽見自己在狂嚎,她想活著,想見她的紅狐狸。
紅狐狸?
「紅狐狸!」
她拼出全力喊出了聲。
撕破了無邊際的黑暗和寒冷!
她猛然地睜開雙眼,坐了起來,定了定神,遊目望去。
青色的四壁,角落堆滿了竹簡。
思雨夢看到身下是厚厚軟軟的乾草時,聽見有人說。
「你醒了?」
聲音顯得有些突兀。
自她身後走過來一個身著黑袍的人。
他半遮著臉,只露著雙眼。
思雨夢望著那雙眼眸,感到了溫暖。
她嗅到狼的氣味,可又好像不是。
「我是這裡狼群的狽。三天前的晚上,狼飛送你來的。」
思雨夢歪頭想想。
「那紅狐狸呢?」
「紅狐狸?」
狽奇怪地看著她,搖搖頭。
思雨夢立刻起身,未等站起便摔倒了,略一錯愕,只聽狽道。
「你吃了千年蛇魄,又飲了蛇血,以你的道行一時還經受不住它的功力,需調息幾日,方可行動自如。」
她沮喪地低下頭。
「那,那紅狐狸呢……」
狽並沒在意她說什麼,而是問起思雨夢身上的衣服哪裡得來的。
思雨夢如實講了。
狽頓時眼睛一亮,很小心地道。
「……那是塊『意念玉石』。若非此石,以你的資質,活下去尚且困難……」
狽忽然住了聲,目光變得深晦起來,像是陷進一個難解的謎中。
思雨夢眨著眼睛,一點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