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已死,霍格現在必須傳達右相的死訊,以便引起混亂,讓他逃離這裡。傳達死訊的方法得有講究,霍格必須造成約瑟夫已死、刺客已經離開的假象,這樣他才能成功逃脫,否則讓人察覺到他還沒有離開,把這個地方封死戒嚴,要走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思考,想出來的好幾個方案都被一一推翻,霍格的屁股開始發麻,肢體裡不時的湧現出陣陣衝動,想要舒展下筋骨、活動下手腳,但這股衝動被霍格努力的壓制著,現在還不是肆意動彈的時候,周圍靜得出奇,樓下四位強者坐鎮,極輕微的動靜都有被發現的危險。
正在霍格苦苦思索的時候,樓下的房間裡忽然傳出了沉悶的說話聲,隔著地板,霍格無法聽清下面的人在說什麼,但顯然,他傳達死亡的問題得到了解決。
剛才太過專注於刺殺,讓霍格忽略了一個很小的細節——這裡實在太安靜了,而約瑟夫在發出了一些怪聲後,就完全沒有了聲息,這其中就包括了呼吸的聲音,而喝醉的人呼吸都會比平時粗重很多。
四位強者一開始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直到其中的一人不經意間留意到了自己的呼吸聲,這才發現約瑟夫已經沒有呼吸了,上前一看,約瑟夫鮮紅的血液已經浸透被子,印出了被面。
暗淡的月光使得淡黃色被子上的血印呈現出一種近乎於黑的暗紅色,印子仍在不停的擴大著,而約瑟夫的身體下,床墊吸收了更多的血液,右相大人的臉色已經白得彷彿能夠反光。
右相已死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呼喝聲、腳步聲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響,樓道的地板被踩得咚咚直響,由於約瑟夫臥室的屋頂完好無損,因此也沒有人會想到來三樓查看情況。
此時正是霍格脫身的好時機,他穿上鞋子,悄悄打開房門,如一條黑影般的站在樓梯口,側耳傾聽著。
僱主已死,所有守衛、護衛、巡邏、暗哨都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幾乎所有人都集中在了二樓,密集且故意壓低的交談聲讓這裡聽起來很像是馬蜂窩,只有首領級別的護衛能進約瑟夫的臥室裡察看情況,剩下的人將二樓的過道塞得滿滿的,如果霍格在這個時候下樓,很可能會被樓梯附近的人發現。
霍格聽了一會,當交談聲開始變大,甚至還出現了與這裡的環境很不協調的吆喝聲時,他退回了先前的屋子。
所有的首領都是任命而並非推舉出來的,現在老闆已死,工作都沒有了,這些個首領也不再是首領。「首領是什麼鳥蛋?老子的事也輪得到他們來管?老子要做什麼干他們鳥事?」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說出了這句話,周圍立即響起了贊同的聲音,而且越來越多,霍格大概能猜到這句話可以帶來的連鎖反應。
不在乎首領,相當於沒有了約束,既然以後再也領不到薪水,為什麼不狠狠的撈一票呢?這麼多人,要查也查不到我頭上吧?
這個想法才剛一出現,一股人流就直奔三樓而來,三樓不住人,只放貨,相當於一個大倉庫,倉庫意味著什麼呢?裡面沒有太好的東西,也不會有太壞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值錢又容易銷贓。
房間門被一扇又一扇的踢開、撞開,共事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你拿到的東西我不搶,我拿到的東西你也別動。
霍格用一個大箱子擋住頭臉,混在了這群人中間。湧入三樓的人越來越多,但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沒有爭鬥,甚至沒有聲響,所有人都開動腦筋,計算著物品的重量也自己的力量,不僅要算出能拿多少,還要算得拿多少才能跑得快——別看這裡現在安靜得像是動作良好的碼頭,一出這右相府的門,誰還認識誰呢?說不定才走出三米就被與自己相處最好的同伴給殺了。
腦袋瓜好使的人最先行動起來,也最先離開,他們知道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治安署的人趕來,最重要的是盡快離開;而那些腦子不太好使的人行動晚了,三樓、二樓都已經基本被搬空,剩下的就只有僕役們居住的一樓了。
於是,衝突發生了。僕役們要保護自己的財產,而剩下的護衛覺得自己沒搶到好東西,太吃虧,必須多搶一些做補償。最先出現的是爭吵,隨之而來的是爭鬥與流血,再接著便是強姦。
搶紅了眼、殺紅了眼,誰還管眼前的女人昨天還為自己做飯、今天還為自己送水?尖叫與痛哭迴盪在右相府,一樓的地板上已經鋪滿了血紅的腳印。
霍格是第一批離開的,走出右相府後他就拐入了一條小巷,把那口大箱子一扔,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學校。
不得不說,哥達城的治安署辦事效率確實是很高的,霍格才剛走進學校沒多久,整座城市就戒嚴了,治安署不僅全體出動,就連城衛軍都派來了,整個右相府被團團圍住,十多分鐘後,那些走的較晚的護衛和保鏢,要麼已經戴上了重重的鐐銬,要麼已經躺在地上變成了一具屍體——哪怕你武藝再強,也沒辦法與治安署與城衛軍的聯合打擊相抗衡。
對於參與暴亂者的打擊向來都是不留餘力的,暴亂會像病毒一樣擴散,會讓人失去理智,過去就曾經有少王國在暴亂中永遠的消失。
霍格回到學校時已經將近午夜十一點了,出乎意料的是,宿舍的窗口仍透出了光線,而且裡面隱約有談話聲。
霍格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治安署的人來捉我了。不過他隨即想到,治安署就算效率再高,也不可能在案發之後,來到兇手家裡等兇手回家,這不合乎邏輯。
悄悄走到宿舍門口,霍格將耳朵貼在門上,想聽聽裡面到底有什麼人。
最先說話的是帕斯塔,他似乎很睏了,聲音變得懶洋洋的,說道:「這麼晚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那傢伙最近連我都不常見到,今天他恐怕不會回來了。」
聽到來人是找自己的,霍格先是摸了摸身上的武器——如果對方實力不夠的話他打算直接殺掉;接著又調均了呼吸——如果對方實力太強的話他就直接跑路。
「來了這麼多次都見不到他,今天無論如何要多等一會。」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從聲音可以聽出來,說話的人十分年輕。
「對,一定要等,等不到我們就不走了。」一個語速極快的女性聲音緊接著響起,聲音更加稚嫩,而且語氣十分堅決。
在練習了霍格傳授的「洗腦式自信增強法」之後,帕斯塔確實取得了長足的進步,雖然仍舊無法和女性說話,但是被一、兩個女性注視時已經不會逃跑,而且有異性在場時也能正常和同性說話了。
看到對方表明了態度,帕斯塔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重重的歎了口氣。
行事衝動、不計較後果、不在乎意義、不太會為別人考慮是年輕人的特質,此時早已過了帕斯塔的正常休息時間,屋子裡的年輕人居然絲毫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同時要面子也是年輕人的特點,帕斯塔沒辦法厚起臉皮趕人,就只能陪著乾耗。
從談話中無法得知對方的身份,霍格決定再聽一會。
幾分鐘的沉默過後,先前那個語速很快,似乎性子很急的女性又說話了:「學長,你再跟我們說說他吧,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帕斯塔沒有直接回答,直到一個男性的聲音重複了一遍問題,他才歎道:「跟你們說了又有什麼用?你們早就把他想像成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岸英俊大英雄,又哪裡聽得進我說的話?」
那名女生又快速的、用撒嬌似的語氣說道:「說說吧,說說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當作是打發時間好了。」
這一次男生沒再傳話,等了一會之後,帕斯塔無奈的說道:「實話跟你們說吧,霍格那小子就長了個老頭的模樣,頭髮眉毛都老得掉光了,還滿臉的老人斑。」
女生啐了一口,很不以為然的說道:「誰信你呢?盡胡說。」
女生說完話後,宿舍裡徹底陷入了沉默,看起來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任何結果了,在確實了對方應該是剛入學不久的新生後,霍格推開宿舍的門走進去。
屋子裡的人除了帕斯塔之外全部齊刷刷的站起來了,一共是三個人,一男兩女,其中一男一女從容貌上判斷大概是兄妹,剩下的一個女生就是剛才說話那位,臉圓圓的,略微有點嬰兒肥,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向霍格,似乎都要放出光芒來。
總體來說,帕斯塔沒有說謊,霍格的頭髮和眉毛才剛長出來一點,不仔細看的話還真像是掉光了,臉上的灼傷雖然不像老人斑,但深淺不一的顏色頗有幾分像是皺紋,整個腦袋看起來說是十六歲也行,說是六十歲也不過份。
自己的床邊站滿了人,霍格只能像是走錯了房間似的呆站在門口,大家像是約好了一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只有帕斯塔哈欠連天的在一旁看戲,也不做下介紹什麼的。
呆了足足有五分鐘時間,三名同學才終於像是回魂了似的,仍是一聲不吭,卻排著隊走過來,輪流向霍格鞠恭敬禮,弄得霍格手足無措,幸好他沒有向人鞠躬的習慣,否則四個人非在這敬半小時的禮不可。
聽對方七嘴八舌的說了半天,霍格這才明白,原來這幾個同學都是「霍格助學基金」的第一批受益者,從來不上課的霍格消失在同學們眼裡很長時間了,導致這幾名受益人不知道霍格是誰,直到這次他受到了嚴重燒傷,重新被人提起,幾位同學這才知道「霍格」原來並不是一個已經逝去的、受人愛戴的、卓越的魔法師,而是一個比只他們高一屆的學長。
為了向霍格表示感謝,幾名同學來宿舍找過他好幾次了,正如帕斯塔所說的,霍格在宿舍裡的時間很少,最多在早上睡會覺,平時要麼呆在曼托瓦山,要麼呆在小吃店裡,今天幾位同學在新年慶活動結束之後,商量了一下,決定來宿舍裡死守,他們覺得,無論如何霍格在新年慶這幾天也應該在玩樂,肯定會回來的,又有誰能想到「偉大」的霍格學長居然是跑去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