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帕斯塔出外就餐的計劃被校長的邀請打斷了,霍格來到校長室,認真的聽著這次行動他需要知道的一些事情。
剿滅山賊的行動時間是二十天後的午夜,也就是冬季最冷的時候,山賊們絕不會想到軍隊會在這麼冷的天氣裡行動,趁他們放鬆警惕的時候突襲是最好的辦法,霍格不用參與任何一個營地的圍剿,他的目標是希爾達。
對於這樣的安排霍格很滿意,刺客是習慣獨來獨往的,也只有刺客能和刺客協同行動,讓刺客去配合軍人或魔法師,就和讓毒蛇與老虎配合一樣可笑。
除了時間安排與霍格的任務之外,校長還說了一些比較具體的行動方案,讓霍格解決希爾達之後自己決定動向。
校長秘書為二人打來了食堂的飯菜,霍格和校長一起吃了,又向校長交待了一番需要注意的事項,比如那些陷阱和哨暗。
第二天一早,霍格趁天還沒亮就離開了,帶著向校長借來的兩千多金幣。
兩千多金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裝金幣的大袋子壓得霍格的腰都直不起來,好容易將袋子扛到了希爾達的小屋,霍格已經累得滿身大汗。
希爾達看都沒有看金幣一眼,霍格回來讓他十分高興,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又回歸了平淡,走訪營地、解決糾紛,就連希爾達養的那群小雞都對霍格熟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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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滅山賊的日子終於到來,這天晚上,天空終於又擠出了幾片雪花,氣溫冷得連霍格都加了件衣服,口中呵出的白氣濃得可以擋住視線,希爾達早早就裹著被子睡下了,霍格則耐心的在黑暗中等待著。
午夜時分,一顆紫紅色的火球劃破天際,位置正是最大的山賊營地,這是校長和斯利文做出的行動安排,以最大的人數去圍攻這個營地,吸引附近的山賊前去救援,然後其餘的小隊人馬直撲其餘的山賊營地,盡量不放走任何一個山賊。
具體如何包圍,如何作戰等事項霍格是不知道的,也不需要知道,他的任務是希爾達,那麼他只需要盯著希爾達就足夠了。
火球升到天空中爆炸開來,並不像煙花那樣能夠爆出眩目的光彩,只是閃現出一團耀眼的火光,然後便立即消散,連一點火星子都沒有留下。
幾秒鐘後,火球爆炸時發出的轟鳴聲傳到了這裡,希爾達敏捷的從床上跳下來,點亮了屋裡的蠟燭。
「從哪邊傳來的?」希爾達沒有出屋,皺著眉頭向霍格問道。
「東南方。」霍格如實回答。
「嗯……這種天氣,能讓他們發出求救信號,說明來的人早有準備啊。」希爾達察覺到了什麼,心跳得厲害。
霍格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希爾達。
又一顆火球升起、爆炸,只是方向有所不同而已。
「北方?」這次希爾達自己聽起來了,他皺起了眉頭。
「第二大的山賊營地。」霍格在心中默默數著。
三顆火球同時升空,三聲巨響接連響起。
「那些小營地可沒有求救火球,估計已經……」希爾達歎了口氣,局面看來已經無法挽回。
伸手碰了一下床頭的機關,床板立即打開,露出了一個地道口,希爾達剛想轉身叫霍格一起逃跑,突然覺得背上一陣疼痛。
霍格左手拿著波刃匕首,右手的短劍自下往上刺中了希爾達背部靠心臟的位置,從這個位置刺進去,劍刃不會碰到脊骨,也不會受到肋骨的阻擋,可以直接洞穿肺部,刺入心臟。
可惜,短劍沒能刺進希爾達的皮膚,希爾達穿著一件普通短劍無法刺入的貼身軟甲,這是連霍格都不知道的。
如果用波刃匕首,霍格或許可以對希爾達造成傷害,可這把匕首是希爾達送給他的,就算是要還,也不能把匕尖對準希爾達還回去。
希爾達本應跳進地道逃命的,如果他這樣做,霍格的短劍就可以順利的刺進他的後頸,結束他的生命。
希爾達知道自己在霍格面前是逃不了的,所以他沒有選擇逃跑,而是轉身面對霍格。
燭火跳動,讓希爾達的臉看上去陰晴不定,霍格的短劍劍尖已經抵在了希爾達的咽喉上,只要他輕輕一用力,希爾達就會死在這裡。
可是霍格卻無法用力,他的大腦發出了用力的命令,身體卻在抗拒著他的意識,因為霍格看到了希爾達的眼睛。
希爾達的眼中有不甘、有焦慮、有悔恨、有屈辱、有恐懼、有悲痛……卻獨獨沒有憤怒。
霍格看著這雙眼睛,腦中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動手!」希爾達的聲音威嚴,這是他第一次用命令的口氣對霍格說話。
霍格沒有動手,他的腦中忽然出現了零的面容。
在冽泉裡,在黑暗中,零向他述說過人性,其中就有零最深惡痛絕的背叛。
「朋友的刀子比敵人的刀子更加可怕。」零的聲音在霍格腦中迴響。
當時的霍格和零一樣,認為這是人類能夠做出的最可恥的行為。
可是現在,霍格卻正在做這件事,無論他站在什麼樣的立場,無論他是以什麼為目的,他此時的行為就是最標準的背叛。
人類常常會為自己的行為辯護,讓自己站在正義的一方,站在道德的最高點,把自己說得像個英雄,想讓英雄的光芒蓋過自己做出的惡行。
霍格不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他沒有為自己辯護,只是想到自己變成了零——甚至是他自己最厭惡的人。
「噹啷」一聲,波刃匕首掉在地上,驚醒了沉浸在混亂思緒中的霍格,他渾身一抖,劍尖刺破了希爾達咽喉處的皮膚。
一滴血順著劍刃流向了霍格握住的劍柄,鮮血流得很慢,像是要將整個劍刃染紅一樣,可是在霍格眼中,鮮血卻是瞬間就流到了劍顎處,眼看就要沾到了他的手指。
霍格猛然鬆手,短劍也掉到了地上,希爾達仍站在原地,就這樣看著霍格。
霍格的胃部一陣收縮,他轉身衝出小屋,眨眼間來到了溪邊,朝著溪流嘔吐起來。吐完了胃中的全部,霍格仍蹲在那裡乾嘔著,他似乎聽到了希爾達的聲音,混雜在水流聲中,霍格只聽到了「報仇」兩個字。
不知道在這裡蹲了多久,霍格臉色蒼白的站起身來,像是得了一場大病。
用冰涼的溪水漱了口,又洗了把臉,霍格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小屋,床板已經閉合,希爾達已經不見,連同地上的波刃匕首。
存放重要東西的箱子被打開,裡面已經空空如野,霍格覺得自己的身體也空了,不是說肚子裡的東西已經倒空,而是某種東西被抽離了身體,這個身體現在只是一個空殼。
霍格似乎產生了幻覺,他好像正站在自己的身旁,看著那個眼神空洞,像一個漏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希爾達床上的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一串爆炸聲驚醒了霍格,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軀殼中。站起身來,霍格撿起短劍,走出了小屋。
不知是希爾達想要對霍格表示尊重,還是實在看不上那些山賊的能力,小屋周圍的暗哨早在霍格成為希爾達的影子後就撤離了,這天晚上在小屋中發生的事除了霍格與希爾達以外,誰也不知道。
霍格繞開了山賊的營地,獨自在黑暗中走著,前些日子還一起吃肉的山賊們此時正在遭受屠殺,畢竟軍隊的精英和高階魔法師聯手可不是山賊能夠對付的。
「我是個背叛者,我背叛了希爾達,也背叛了這些山賊。」霍格這樣對自己說著。
孤獨的身影漸漸溶入了黑夜,一如前些日子溶入到希爾達小屋中的陰影裡一樣。
出了曼托瓦山,霍格來到了哥達城門口,一隊士兵守著城門,防止逃跑的山賊入城作亂,而這隊士兵的隊長居然是霍格的老熟人,他曾經打過霍格一拳,也挨了霍格一刺。
霍格站住了腳步,警惕的看著那名武士,若是以往,霍格會選擇轉身逃跑,就算甩不掉武士,至少也得讓他的手下追不上來,可是這次霍格沒有逃跑,反而握住了短劍劍柄,似乎希望能與這群士兵一戰。
「死就死罷。」霍格曾經說過這四個字,那時他得到了斯利文的讚揚,這次呢?不知道斯利文在知道霍格面對城衛軍時也想到了這四個字後,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守城門的士兵可不認識霍格,雖然是這次行動的發起人,霍格卻從來沒在公開場合露過面,從始至終都只出現在校長的辦公室、傭兵公會的會議室以及城衛軍軍營的某個房間裡,因此,看到霍格握住劍柄,士兵們立即紛紛拔出兵器,就要上來捉拿霍格。
武士制止了手下的行動,有些好奇的看著霍格。
上一次見到霍格時,霍格的眼神裡充滿了倔強與不屈,對保命的興趣遠多於對戰鬥的渴望;而這一次,霍格的眼中閃爍著鬥志,而且是那種捨生忘死的、困獸般的、願意燃燒生命與敵人同歸於盡的鬥志。
霍格想戰,可對方卻不願意和他戰,這次行動是城衛軍與魔法學校合作,而霍格正是魔法學校的學生,只要不是太傻就能想到,霍格與這次行動有很直接的關係,無論之前有什麼過節,在合作期間對盟友下手都是件很愚蠢的事。
因此,武士讓開條道,對霍格做出了「請進」的手勢,就算霍格真是個山賊他也敢承擔這個責任,畢竟在哥達城裡,要找到霍格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