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在賽拉諾之前就醒來了,賽拉諾將他背回來之後,校醫師的值班醫師就把所有能找到的人都叫來了,看到霍格身上插著的箭都是山賊使用的樣式,艾恩貝克立即到附近教堂請來牧師,為二人療傷。
賽拉諾只有兩處外傷,血也早已止住,而霍格身上的貫穿傷至少有六、七處,非貫穿傷更是多達十來處,一個光明系治療術上去霍格就立即疼醒了,肌肉被強行連接、傷口被強行拉合,疼得霍格差點從病床上跳起來,幸好這次老醫師和艾恩貝克都比較有經驗,在治療之前就將霍格綁在了床上,害得請來的牧師以為自己是在為魔法學校捉住的通緝犯療傷。
此時,霍格正趴在艾恩貝克家的客廳沙發上,他背部的傷口實在太多,無法躺下。
作為學校裡唯一的水系魔導師,艾恩貝克的待遇還是很不錯的,他和妻子一同住在校園裡的別墅中,別墅的格局和索恩家一模一樣,只是傢俱的陳設有所不同,客廳裡除了沙發和茶几外,還多了一個又高又大的魚缸,裡面有十多種、數十條顏色漂亮、模樣古怪的魚,有的歡快的在水中游著,有的則趴在魚缸底部一動不動。
霍格趴在沙發上,本應是很舒服的,至少應該比校醫室的病床舒服得多,可他現在卻皺著眉頭,一臉不爽的看著不遠處住著的艾恩貝克。
艾恩貝克正拿著霍格的三稜短劍仔細的研究著,彷彿這是一本價值連城的水系魔珍典。
「請告訴我這把劍你是從哪裡得來的。」艾恩貝克很客氣的問道,語氣誠懇。
「撿來的。」霍格有些氣悶,三稜短劍是他的第一把真正的武器,也是他十分喜愛的武器,這把武器被別人拿在手中,讓霍格十分的不舒服,總覺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焦躁感,讓他混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繃緊,再鬆弛,因此雖然對艾恩貝克有著歉意與感激,卻還是很想衝上去把這位魔導師狠揍一頓。
艾恩貝克知道霍格沒說實話,笑著說道:「你上一次受傷時身上可沒帶著武器,這一次身上就有了這把劍和一把匕首,說明你的劍和匕首是在這段時間裡得到的,這段時間你一直沒有出校,怎麼撿?又有哪個地方能撿得到這樣的武器?」
「上次是別人要殺人,這一次是我要殺別人。」霍格簡單的回答道。
「為什麼你要和賽拉諾去殺山賊呢?」艾恩貝克沒接霍格的話,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賺錢。」霍格有些不耐煩。
「賺錢?你很缺錢嗎?我給你一千個金幣,你告訴我這把短劍是哪裡來的。」
「我賺點錢吃飯而已,短劍是我撿來的,你信的話就給我一千個金幣,不信的話就不用給,請把短劍還給我。」
「你跟我說實話,我就把劍還給你,再給你一千個金幣。」艾恩貝克很不喜歡霍格的語氣,他是老師,霍格是學生,學生是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的。
「如果不說呢?」霍格又皺起了眉頭。
「那我就不還給你。」艾恩貝克也皺起了眉頭。
「那……你趁現在快殺了我吧。」霍格看著艾恩貝克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殺了你?為什麼?」艾恩貝克被霍格的眼神弄得十分不舒服。
「因為等我養好傷,我就會殺了你,然後從你手裡拿回我的武器。」霍格的聲音冰冷,像是來自地獄。
艾恩貝克沒有說話,他也看著霍格的眼睛,面容嚴肅的說道:「我是個水系魔導師,你真能殺得了我?」
霍格目前的實力遠不如艾恩貝克,他感覺自己的眼睛被艾恩貝克的眼神刺得有些疼,但霍格沒有偏過頭,而是繼續用冰冷的聲音說道:「我現在是殺不了你,五年後呢?十年後呢?如果你現在不殺我,那麼從今天開始,你不可能再安心的睡覺,安心的吃飯,哪怕你走在路上,都要擔心我會不會從路旁的臭水溝裡跳起來殺死你,不過你放心,我有我的底線,只要你不把你的家人牽扯進來,我不會對他們下手。」
霍格所說的,正是世人害怕刺客的最大原因。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沒人願意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但是如果膽顫心驚的活著呢?每天背負著恐懼活上十年?二十年?或許死亡根本不需要別人安排,自己就先憔悴而死了。還有家人,太多的人願意為了家人的安全而獻出自己的生命,但是如果獻出自己的生命也無法確保家人的安全時又該怎麼辦呢?又能怎麼辦呢?
艾恩貝克此刻才終於意識到,霍格根本沒把自己當成一個學生,也從來沒有將他當成一名老師,這個少年更像是一隻野獸,眼中沒有長幼之分、沒有尊卑之別,只有單純的人與人、你與我——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你對我壞,我就把你咬下一塊肉來。
這是一種最純粹、最原始的人,如果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能像霍格一樣,那麼這就是個理想的世界,可惜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完全消失,也永遠不可能再繁榮興盛,因此這個時代的人會懷念上一個較為單純的時代,上一個時代的人會懷念再上一個更為單純的年代,一代一代的往前追溯著、嚮往著,直到人類的起源。
或許終有一天,霍格會這個時代的世俗污染成一個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但是現在,他仍是一個同時擁有獸性與冷靜的少年。
面對這樣的人,艾恩貝克能怎麼辦呢?他確實可以殺死霍格,重傷的霍格就算有一百條命,也只能多耗費一些艾恩貝克的法力,多讓他流幾滴汗水而已,但是艾恩貝克真的會在自己的家裡殺死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嗎?他不會,所以他只能妥協。
「我本來不是一個老師,」艾恩貝克站起身來,慢慢踱步到窗前,看著窗外說道:「三十多年前,我以五級魔法師的身份加入了哥達城治安署,為了名治安官,我在治安署干了十年,很努力,很有前途,直到那個人出現。」
霍格不知道為什麼艾恩貝克突然講起故事來,他靜靜的聽著。
「那個人突然出現,殺死了當時的親王國右相、治安署長和王宮的內侍首領,攪得整個斯特勞親王國雞犬不寧,沒人知道那個人是誰,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殺死這些人,唯一的線索就是死者身上的傷口相同,治安署的全體成員三天三夜沒有休息,終於查到殺人者就是當時的大陸第一刺客,不僅是斯特勞親王國,萊辛帝國、維隆帝國、阿加特帝國都有不少人被那個人殺死,所有死者都有一模一樣的傷口,而那些傷口就是這把特製的短劍刺的,霍格,你知道嗎?你的這把短劍就是當年大陸第一刺客使用的武器。」艾恩貝克的語氣有些激動,他轉身看向霍格。
霍格仍是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連表情都沒有變過。
「知道了作案者就是大陸第一刺客,治安署就把這件案子給結了,就連三大帝國都沒辦法找到那個人,治安署又怎麼可能找得到?然而那時候的我自大、輕狂,我相信我能找到那個人,所以我去找了,我癡迷、瘋狂的找了十年,對別的案子再也提不起興趣來,在那十年裡,那個人又作案二十七起,通緝金額高達百萬金幣,可惜我仍是一無所獲,終於,我累了,疲倦了,放棄了,可是在不知不覺間那個人已經為我種下了心魔,我有極高的水系魔法天賦,成為魔導師已經有七年之久,卻因為這心魔一直沒能跨過最後那一道坎,如果不能找到那個人,我可能永遠都只是一個魔導師。」短短的幾句話,艾恩貝克像是說了許多年,這些話說完後,他整個人似乎都變老了。
「然後呢?」霍格的聲音終於響起。
「什麼?」艾恩貝克一楞。
「你找到他以後,要怎麼辦?」霍格又問。
艾恩貝克沒有說話,他好像很多年前曾經想過要怎麼辦,那還是在他信心滿滿,覺得自己一定能夠捉到那個人的時候,失去了信心後,他連去捉那個人的想法都再沒有過,又怎麼可能去想捉到以後怎麼辦?現在,他就連曾經想過的要怎麼辦都已經想不起來了。
「就算那個人還沒死,至少也已經七、八十歲了吧?你真的找到了他,是要殺了他還是要把他抓到治安署呢?」霍格沒給艾恩貝克有喘息的機會。
艾恩貝克仍然沒有說話,就像剛才聽故事的霍格一樣。
「我估計那個人早就死了,否則我又怎麼可能花十多個金幣買到這把武器?我不會告訴你在哪裡買的,你要真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吧,真好笑,那個人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就在這裡一個勁的癡迷……心魔?心魔根本不是那個人給你的,是你自找的。」霍格毫不客氣的指出了問題所在。
無論是零還是艾恩貝克都讓霍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們思考問題的方式實在是讓他匪夷所思,零因為自己不是人,就連想什麼問題都不知道;艾恩貝克口口聲聲說他早已放棄了尋找,可現在不一樣還因為一把武器在這裡瞎激動?他們明明只需要換個角度去思考就可以想清楚問題,卻非要拚命往牛角尖裡鑽,非要把這牛角尖當成寶貝,並且包裝、打造成一把神兵利器,然後……再拿來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