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薩和霍格都沒有發現,霍格的師父此時正蹲在更遠的地方看著空地上發生的一切,這是一個精神矍鑠、目光如炬的白髮老人。
他看到了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一戰,對於這種高級別的戰鬥,他遠比霍格看到的更多,也更清楚。
重力魔法,最新出現的一個魔法系統分支,作為魔法世界的晚輩,重力魔法還非常的不完善,仍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坐在地上的那位老魔法師對師父來說並不陌生——大陸重力魔法第一人,聲望極高的聖魔導師馬薩·維爾。
先前,那三名持劍男子並不是不想靠近馬薩·維爾,而是他們不能。重力法師的防禦魔法非常奇妙,和光系的魔法盾、土系的土牆有很大的不同——重力防禦魔法是無形且無法打破的。施法者一旦為自己施放了重力防禦魔法,那麼越靠近施法者的活物就會受到越大的重力影響。
舉例來說:以馬薩·維爾的重力魔法水平,在離他十米的地方,任何人都不會感到不適;但是如果來到離他五米距離時,一個人的體重很可能就會達到他平時的兩倍甚至更多,而三米的距離,很可能就是小腿骨的承重極限。
師父甚至可以感覺到,那第三名持劍男子起跳時,他的腿骨一定已經裂成了數塊,在這一躍後,就算不死,這名男子也將永遠不能再站起來。
霍格之所以能夠走到離馬薩·維爾這麼近的距離,只不過是老法師已經收起了重力防禦魔法而已。
馬薩·維爾的重力魔法確實當世第一,而三名持劍男子對付馬薩·維爾的方法也極為有效——任何魔法師都一定會先對付離他最近的敵手,那麼第三名持劍男子就可以順利的衝到他能夠承受的距離,對馬薩·維爾施展最後一擊。
捨命的一擊,這是死士才能夠有勇氣施展出來的,師父無法從三名男子的衣著上判斷出他們所屬的勢力,而更讓他感到詫異的是,就在馬薩·維爾與霍格說話的時候,三具屍體的殘骸都開始迅速的溶化。
沒有毒煙、沒有氣泡、沒有任何魔法跡象,三具屍體的殘骸就這樣在十多秒的時間內溶化得乾乾淨淨,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樣。
就在三名持劍者屍體殘骸開始溶化的同時,聖魔導師馬薩·維爾胸前的那柄劍也一同開始溶解,但這位重傷的老人似乎早已見慣了如此奇異的景象,他只是抬起手,壓在了自己的胸口,讓位於心臟上的那一道傷口在劍尖消失後不至於太快的噴射鮮血。
霍格看到一柄劍就這麼漸漸的溶解、消失,差一點驚訝得喊出聲來,他立即回頭,睜大眼睛尋找著本應在不遠處的屍體殘骸,然而他什麼也沒有看到,三具屍體早已消失得乾乾淨淨。
「小伙子,」老法師馬薩的聲音再次響起:「謝謝你陪我渡過了生命的最後一點時間,你……怕苦嗎?怕累嗎?」
「不怕。」霍格搖了搖頭,怕死怕疼他承認,但苦和累卻一點也不怕。
「很好。」馬薩點了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從表情他能夠看出霍格並不是在敷衍,便將右手伸向霍格,溫和的說道:「過來,握住我的手。」
霍格這次倒沒有被嚇到,他已經確定老法師不會殺他了,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老法師要讓他握手,但他仍舊照做了。
大概是由於鮮血已經流失太多,老法師手上的皮膚白得可怕,但那隻手依舊很溫暖,摸上去幹燥而細膩,手掌已沒有多少肉,手背更是皮包著骨。
蒼白的大手與髒兮兮的小手握在了一起。
若是躲在遠處的師父看到這一幕,他一定會奮不顧身的衝出來打落霍格的手,可惜的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而且他還在回憶著剛才屍體溶化的那詭異一幕,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霍格身上。
感覺到霍格已經握住了自己的手,老法師馬薩閉上眼睛,面容嚴肅的輕聲念誦起魔法咒文,這段咒文很長,大概念誦了一分多鐘後,馬薩·維爾的聲音和他的生命一同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霍格察覺到了老人的逝去,雖然他握住的那隻手依然溫暖,老法師仍舊靠在石頭上坐著,但霍格還是感覺到了老人生命力的消失,彷彿有某種東西忽然從這具軀體消失了一樣。
霍格茫然的看著老法師的屍體,他並不是第一次看見屍體。就在剛才,三個鮮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可是那種感覺和現在卻完全不同,他感覺到老人與自己彷彿忽然有了某種特殊的聯繫一般,儘管只是剛認識的人,卻讓他心中有了一絲不捨。
這一絲不捨在他的內心深處生根發芽,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清晰,最終堵住了他的喉嚨。
霍格歎了口氣,衝散了堵在他喉嚨裡的奇怪感覺,放開了老法師的手。
那隻手以極不自然的速度下落,最終「趴」的一聲重重拍在地上,彷彿是老法師自己用力拍了一下地面似的,這詭異的情景將霍格驚得退了好幾步。
「臭小子,挖個坑將他埋了吧。」幾秒過後,師父的聲音在霍格身側響起。
「是,師父。」霍格應了一聲,走到遠處撿了一根粗樹枝,就在老法師的身旁開始挖坑,樹枝粗糙的表皮雖然方便抓握,卻讓霍格感到十分不舒服。
「呵呵,想不到你小子居然能為一代宗師掘墓,唉,真不知道是這個老頭子運氣太差還是你運氣太好。」師父像是在笑,但聲音卻沒有一絲笑意,他抬起頭看了看天空,接著說道:「嗯,人死了果然和出生時一模一樣,管你是什麼聖魔導聖騎士,不過就一團肉而已,也不知道老子死了以後會是哪個倒霉蛋來給我掘墓。」
「那當然是我了。」霍格立即接口說道。
「呸!」師父往腳邊吐了一口濃痰,哭笑不得的說道:「你個臭小子好話也不會說一句,剛才這老頭子跟你講了些什麼?說來我聽聽。」
霍格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述說了一遍,當他說到老法師讓他握手的時候,師父的眉頭皺了起來,而當他說到老法師閉著眼睛不知道念些什麼念了好半天的時候,師父立即朝他走了過去。
在離霍格還有兩米遠的時候,師父停住了腳步,重重的歎了口氣。
這一聲歎息帶著濃濃的憂愁與不甘心,霍格停住了挖掘,驚訝的回頭看向自己的師父。
「你知道剛才這老頭對你做了什麼嗎?」師父無奈的看著兩眼茫然的霍格問道。
霍格搖了搖頭,心中十分不安。
「這叫生命祝福,一個魔法師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將他最熟悉的魔法永遠的固化在被施放者身上,這類生命祝福一般都是施放防禦性的持續魔法,這老傢伙叫馬薩·維爾,是重力魔法的聖魔導師,他把重力防禦魔法固化在了你的身上,這個魔法能讓你不被任何刺客靠近,哪怕是箭矢都不能對你造成致命傷害,剛才刺他一劍的那個人你也看到了,以後如果有人想要刺你,那麼他的下場就會像剛才那人一樣,這個魔法是重力魔法師最好的保命手段之一。」師父耐心的解釋道。
霍格顯得更茫然了,既然是好東西,為什麼師父一副難過的樣子?
見霍格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師父繼續說道:「如果你真的是魔法師,哪怕是一名武士,甚至弓箭手,這個魔法對你都是有極大好處的,真正是一種祝福,可是……這個魔法對你來說根本不是祝福,而是一種詛咒啊。」師父說完,再一次重重的歎了口氣。
霍格仍舊不明白師父要對他說什麼,只是驚得張大了嘴巴。他對詛咒並不是十分瞭解,但知道詛咒這東西是十分惡毒的,任何人沾上都得不到好下場。
「笨小子,你是一個刺客,這個重力防禦魔法會讓你永遠也無法在接近別人時不被查覺。」
「啊!」霍格終於反應過來,手裡的樹枝掉「趴」的一聲掉在地上。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受成為一名刺客的訓練,聽說再也不能當一名刺客,這個消息極大的震動著霍格的內。
「你也別著急,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後悔藥可以吃,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的,你還是先把這不分清紅皂白的臭老頭埋了吧,怎麼說他也是一番好意,唉,真是……」白髮老頭安慰了霍格幾句,又歎了一口氣,頭也不回的往村子方向走去。
雖然師父說不用太著急,可是看到師父的樣子、聽到師父的歎息,霍格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從小就是被師父帶大的,師父對來他說比那種叫父親的陌生東西還要親。
霍格的師父是一個十分古怪的人,在霍格五歲的時候就曾帶著他偷看村裡的蘋果嬸洗澡,被大罵時也嘻嘻哈哈的根本不當一回事,像頑童多過像老人;但是作為一名老師,師父是極其成功的,他一絲不苟的教導著霍格,讓霍格懂得識字,知道如何潛行,如何擲石,如何更好的使用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