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督軍盧永錫是浙江慈溪人,並不是北洋系的人,他父親是浙江的大富商,叔叔做過洋行的買辦,見多識廣,所以,在盧永錫十七歲的時候,他叔叔安排他留學東洋,通過他在日本的關係,讓盧永錫進了日本振武軍校,那個時候的日本,還沒有大量招收來自唐國的留學生,盧永錫算得上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盧永錫回國之後,進入浙江的軍界,那個時候,後金還沒有垮台,各省的督撫正在大量興建新軍,盧永錫在浙江新軍裡只是一個小小的哨長,不過,在他家族的金錢攻勢下,他很快升為了管帶,再加上他留學東洋回來,帶來了許多新名詞,並且,因為家裡錢多的原因,也沒有吃兵血,吃空餉的不良習氣,所以,那時的他治下的那一標算得上浙江最有戰鬥力的軍隊。
後來,發生了國民革命,後金朝廷的統治搖搖欲墜,當革命黨在浙江起事的時候,他沒有按照巡撫衙門的命令,率兵鎮壓革命,而是宣佈易幟,站在了革命黨一邊。
再接下來,一連串的事情在唐國這片飽經創傷的土地上展開,各地軍閥征戰不休,不管遇見什麼事情,盧永錫都抱定了一個宗旨,那就是牢牢掌握住手裡的軍隊,什麼都可以丟,手裡的軍隊和地盤不能丟,在這亂世之中,它們是最牢靠的東西。
漸漸地,通過十幾年的經營,盧永錫牢牢盤踞著浙江這塊地盤,經營得水洩不通,他的浙江督軍的名號是在革命之後不久從唐介圃的革命政府裡得來的,從那以後,不管是北方的北洋,還是南方的唐介圃,他都不得罪,只是牢牢守住浙江這一塊。
今年的盧永錫,四十好幾了,在他心中,光是守住浙江這一塊還不能令他滿足,男兒自當建功立業,名聲顯赫,方不枉來世間一趟,這是年輕時候的盧永錫的信念。
他不是沒有嘗試過,他瞄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北方的上海,難下是貧瘠的福建,山地險阻,就算是打下來,也沒有什麼意思,付出與得到不成正比,西面的江西,安徽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不再盧永錫的作戰目標中。他的眼光一直盯著的是北方的江蘇和上海,這兩個富庶的地方,他更看重上海。
然而,盧永錫的浙軍和盤踞在江蘇的皖系孫長林部因為上海很是打了好幾仗,都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幾次反覆後,最終上海還是落在了孫長林的手裡。正當他準備孤注一擲,動用全省的力量,與孫長林較量時,卻在列強的干涉下,最終休兵罷戰。列強的態度很簡單,上海是我們的勢力範圍,你們小打小鬧還可以,但是,要是動作大了,影響了上海正常的商業活動,那對不起,我們就要說話了。
不管是孫長林,還是盧永錫,在他們的身後,都有著列強的影子,有時是英國人,有時是美國人,有時是德國人,有時是日本人,他們沒有辦法脫離這些人,如果沒有列強在身後,打仗用的槍支彈藥從哪裡來?當然,他們完全忘記了一點,那些槍支彈藥是他們用白花花的銀圓或者礦山鐵路什麼的所有權換來的。
因此,只要他們身後的人打了聲招呼,就算是再不情願,他們也只能命令手下停火,然後,在列強的斡旋下,開始談判。
盧永錫的後台是日本人,日本人是東亞新興的帝國,不過,他們的能量比起那些老牌帝國來,還是要小一些,只是因為他們佔了地利,再加上一次大戰的原因,在唐國的影響力這才脫穎而出。
本來,在張爾雍與孫長林反目後不久,盧永錫就已經打定主意,驅逐張爾雍,進入上海,只是,在日本人的干涉下,他這個計劃沒有機會實施,因為,張爾雍的背後也是日本人,日本人自然不想兩邊發生衝突,那不符合大日本帝國的利益。
就在盧永錫心懷不忿,卻無可奈何之際,一個好消息傳來了,上海發生了兵變,一個新的上海軍政府建立了,這個政府的立場很奇怪,不向南,也不向北,獨樹一幟。
盧永錫的上海攻略再次擺在了檯面之上,以往制訂的計劃又一次提上了日程,並且,這一次日本人的態度已經改變了。不僅不是阻擋,反倒是支持。
已經和日本國派出來的特使見了幾次面了,雙方可以說是一拍即合,現在,只是在一些小細節上周旋,沒有意外的話,很快就能簽下密約。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進入四月之後,躊躇滿志的盧永錫心裡總是盤旋著這麼一句話。
四月的杭州,chunguang明媚,藍藍的天空,懶懶地浮著幾朵白雲,街上來來往往的年輕人,已經換上了輕便的chun裝,陽光灑下,盛了一地的歡快。
曹保正是這樣的一個年輕人,他邁著輕快的步子,沿著雕刻精細的木製長廊,拐入後院,繞過一個假山林立的水池,來到了督軍府的後門,然後,停下了腳步,和後門旁站立的幾個護兵閒聊了起來。
浙江督軍盧永錫的府邸位於西湖邊,原是後金時一個鹽商的園林,民國之後,鹽商家道中落,其中一不肖子弟還吃上了人命官司,在盧永錫的斡旋干涉下,才得以保住性命,作為回報,這片園林的主人也就換了個姓,屬於姓盧的所有。
曹保是盧府的下人,去年年底才進入盧府,不過,他的資歷雖然淺薄,卻沒有幾個下人敢倚老賣老,藉機欺負他,這是因為他的背後有人。
曹保是盧府大管家曹右仁的表弟,曹右仁又和盧永錫的大太太有親戚關係,這層關係一拉下來,那些下人都不是什麼蠢人,自然不會惹他,不僅如此,大多數人還口口聲聲地叫著曹哥或保哥,千方百計想和他拉好關係。
曹保這人也非常機靈,為人處事,待人接物什麼的,都很有一套,絕不仗勢欺人,很快,他就和那些下人們混在了一起,隱隱有帶頭大哥之勢。
很快,曹保的工作崗位就由前院轉到了後院,由一個做粗活的雜工變成了一個小管工,雖然,也有人對他升得如此之快心有不忿,但是曹保為人豪爽,對金錢毫不在乎,請四下的人海吃幾頓之後,最後,在眾人那裡留了個好口碑,人人稱好,其他的閒言碎語頓時消失不見。
不僅是下人,就連盧府jing衛連的上下各色人等也和他非常親近,這不,他正準備出門,卻被守在後門的幾個護兵拉住閒聊,他應許給那幾個大兵帶點酒食回來,才出了門。
杭州的街道比不上上海,沒有那麼寬廣,兩旁的建築也沒有那樣繁華,人流量也比不上,同樣,它也沒有上海那麼喧囂,那麼嘈雜。這裡的人行走的節奏也要比上海人慢上許多,生活的畫卷鋪展開來,是那麼的閒適和安詳。
曹保出門之後,沒有叫人力車,而是邁動雙腿,慢慢往前而去。
陽光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他瞇著眼,打量著街景,這時,如果有人在跟蹤他的話,絕對會以為他在漫無目的地閒逛。
走了好幾條街後,他拐進了一個茶館,那個茶館是一棟兩層樓高的唐式建築,基本上是全木建築,只夾雜著少量的砂石。
茶館門上的橫匾黑底金漆地寫著四個大字,興隆茶樓。
「曹先生,您來了,樓上請!」
曹保是興隆茶樓的常客,他幾乎每天下午這個時候都會來這裡,很簡單,盧永錫的大太太喜歡吃這裡的玫瑰砂糖,而且,她還有個很奇怪的嗜好,只吃馬上炒出來的玫瑰砂糖,曹保下午的差事就是給她跑腿。
興隆茶樓所有的夥計都知道曹保是督軍府的人,不管他在督軍府幹什麼,只要是督軍府的人,他們就不敢怠慢。
曹保哼了一聲,頭昂得高高的,沒理那個夥計,搶先一步,踏上了通往二樓雅座的樓梯。那個樣子,頗有幾分小人得志。
夥計做迎來送往的工作,見慣了世間百態,依然陪著笑,目送曹保上了二樓,不過,當曹保的背影消失在二樓後,他的臉就拉了下來,對著地面虛啐一口,以示不屑。
曹保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坐下,這時,樓上雅座的夥計早就站在他的身旁。
「曹先生,還是老樣子嗎?」
曹保點點頭,鼻子哼了一聲,目光穿過大開的窗戶,落在街上,似乎在查找什麼。
「鐵觀音一壺,玫瑰砂糖一包帶走!」
夥計高唱著,離開了,不一會,鐵觀音就端了上來,曹保擺擺手,夥計退了開去。
此刻,不是茶客喝茶的好時光,整個二樓,稀稀落落沒坐幾個人,大概和整個二樓夥計的人數差不多。也許是覺得氣悶,曹保坐下沒多久,就站起來,要求結帳。
還是那個一直伺候他的夥計走了過來,滿臉笑容的他手裡拿著一包玫瑰砂糖。
「今天這鐵觀音味道不正,下次可別這樣!」
曹保漫不經心地說了一聲,那個夥計臉上的笑容一凝,隨即,笑得更燦爛,一邊笑一邊陪著不是。
曹保伸手接過夥計手上的玫瑰砂糖,同時,一個紙團從他手裡遞到了那個夥計手中。
曹保下樓後,夥計從二樓的另一面樓梯下了樓,來到了興隆茶樓的後院,半個小時後,一個人上了停在興隆茶樓後院門前的人力車。
在今天晚上,許文強辦公桌上將多了一份文件,那是日本人和盧永錫相互勾結的報道,在那份報道中,還有他們商訂的具體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