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廳在客廳一角,大開的窗外,是屋後的庭院,一株臘梅樹正好倚在窗前,枝條上綴著一串粉紅色的花蕾,一陣迷人的清香穿窗而入,在室內幽幽飄蕩。
馮程程的廚藝在一般水準之上,飯菜端上來後,它們的香味掩蓋了臘梅的清香。然而,這頓飯,許文強卻感覺不到有多愉快。
三人就座後,在動筷前,馮家的兩位小姐齊齊在胸前劃著十字,然後默默低頭,做著禱告。除了這短暫的一兩分鐘,許文強幾乎就沒有安寧過。
馮玉瑤一直在連珠炮地向他發問,把好端端的一張餐桌變成了一張審訊台。
「這麼說,你和我們一樣,有十年左右的時間也是在美國生活的?」
「是!」
許文強雖然感到極不耐煩,表面上的禮節還是非常完善的,只是馮程程分明看出了他的不耐煩,向他抱歉地一笑。
在這淡淡的笑容中,那種不耐煩的情緒只在許文強的心中稍稍打了個轉,隨即煙消雲散。
「你是哈佛哪個學院畢業的?」
「法學院!」
許文強乾脆放下筷子,背靠著木椅椅背,雙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望著坐在餐桌對面的馮玉瑤,目光偶爾掠過她的肩膀,停留在那株臘梅上面。
「按理說,從哈佛法學院畢業,就算是在美國本土,當個法官,律師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為什麼會回來做生意呢?」
因為我們國家還很貧窮,弱小,為了民族的振興和富強,所以,我回到了我深愛的這片土地。
這樣回答嗎?
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沒有做那樣的一個夢,還沒在那個奇怪的時空生活過,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是一個非常單純,熱血的年輕人,那個時候的自己之所以拒絕老師的挽留,執意回國,的確是懷著報效國家的想法!
只是,現在的許文強不想這樣回答。
「我暫時還沒有決定自己的人生,不想只給自己一條狹窄的路走,趁著年輕,四處走走,增長見識,免得老了之後,對某些人和某些事,存在抱憾的感覺。」
這並不是什麼謊言,在夢裡的人生中,他就抱著這樣的想法,不過,在他被那輛載重大卡車撞回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在那個時空依然一事無成。
不僅如此,仔細想一想,還是有著許多缺憾,希望在這個世界,他不會留下那麼多的缺憾!但許文強知道,希望始終是希望,不過是肥皂泡一樣的東西,輕輕一碰,化為烏有。
人生不如意十有**啊!
想得到什麼?就必須失去什麼?
就像現在,為了給程程的姐姐留下好的印象,他就必須委屈自己,回答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老實交代,你和程程是什麼關係?在戀愛嗎?」
「二姐!」
沒待許文強說什麼,馮程程不樂意了,紅著臉拉了馮玉瑤一把。
表面上,馮玉瑤在咯咯笑著,似乎只是在開玩笑,其實,在她的內心中,卻流淌著一種奇怪的情緒,酸酸的,澀澀的,好像還帶著一點苦味。
這種陌生的情緒在她內心蔓延起來,隱隱令她害怕。
「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許文強淡淡一笑,為程程解圍。
「是嗎?我想也是,你肯定是程程很好很好的朋友,不然,她也不會把這間房子讓你住,這可是她媽媽留給她的。」
馮玉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話一說出口,才感到後悔,她馬上歉疚地望著馮程程,馮程程的臉色在那一刻,如風中飄落的花瓣,滿是憂傷。
她媽媽?難不成這兩姐妹的媽媽不是同一個人?
這個想法在許文強心中一閃即沒,他臉上的表情沒有改變,就像沒有聽清楚馮玉瑤這句話似的。
這個時候,電話鈴聲響起了,馮程程忙站起身。
「我去接電話。」
她離去得非常慌忙,險些把餐桌帶倒,桌上的碗碟嘩啦作向,她忙向坐著的兩人點頭道歉。
「對不起!」
看著程程匆忙離去的背影,許文強的心不知道被什麼刺了一下,隱隱作疼。馮玉瑤向他吐了吐舌頭,隨後,又做出兇惡狀,對他揮舞著拳頭。
「我這個妹妹的心地非常地好,你可不要欺負她,要是讓她傷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許文強笑了笑,點點頭,和馮玉瑤相處,不知道為什麼總讓他有一種錯覺,就好像還在那個夢裡的時空裡,和那些野蠻女友打交道一般,說實話,這感覺,非常不錯,讓他感到了一種難得的輕鬆。
「文哥,找你的!」
馮程程走了回來,遠遠地向許文強喚道。
許文強向馮玉瑤歉意地一笑,離開了餐桌,在和程程相錯而過之時,他輕輕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充滿溫暖地一笑。
「謝謝你!程程,飯菜很香。」
在那一瞬間,馮程程如同觸電一般,停下了腳步,很快,她低下頭,加快了步子,往餐桌邊走去。
馮玉瑤看見了這一幕,她下意識地掉轉視線,望向窗外的庭院,枝葉婆娑後的天空,異常冷清。
許文強拿起話筒,這裡的電話號碼,只有少數幾個人才有,除非有急事,不然他們是不會打這個電話找他的。
「我是許文強!」
許文強的聲音壓得很低,這樣,在電話線的那邊,接聽的那人就會感覺到一種壓迫感。
「文哥,是我,謝四!」
許文強站在電話機前,朝飯廳那邊瞧了一眼,姐姐正在笑著說什麼,妹妹手托下巴拄在桌子上,正偷偷地望著他,當他的視線掃過去的時候,忙慌亂地移開。
「怎麼樣?有結果了嗎?」
「找到了那個碼頭工頭了,和刀疤強聯絡的那個人的底細打探清楚了,是卓記船行的管事兼帳房,叫卓天倫,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把他抓起來嗎?」
許文強皺著眉頭,想了想,左手摸了摸嘴角,下了決定。
「不忙動手,先派人二十四小時跟蹤他,另外再調查一下他的底細,明天上午回公司,給我詳細說一下。」
「是!文哥。」
電話那頭,謝四正要掛掉電話,許文強喊住了他。
「叫跟蹤的兄弟小心點,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謝四在電話那頭連聲保證之後,掛掉電話。
和謝四通過電話後,許文強撥通了杜公館的電話,接電話的不是杜月笙本人,過了一會,杜月笙才趕了過來。
寒暄了幾句後,才說到正題。
「文強老弟,榮爺那裡,已經點頭了,我那邊已經在進行了,過段時間,你就可以去見那個老傢伙了!」
許文強笑了笑,黃金榮會點頭同意,這是意料中的事情,畢竟,金錢始終是那個麻子所無法抗拒的。
「那就好,什麼時候去見那個人,我有分寸,你就等著請客吧,為我們第一次的合作成功!」
又寒暄了幾句,兩人才掛下電話。
飯後,馮玉瑤死活要拉著馮程程去逛街,馮程程最不喜歡的就是逛街購物,她用求助的眼光看著許文強。
「二小姐,你不害怕嗎?」
許文強含笑說道。
「害怕什麼?」
馮玉瑤奇怪地望著他,他的話讓她感覺到有些莫名其妙。
「今天上午,不是有些人在找你嗎?你不會是得罪了什麼人吧?」
「哦!」
馮玉瑤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許文強把目光轉向馮程程,她好奇地望著這倆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雖然是兩姐妹,性格卻完全不同,一個愛動,一個愛靜,從笑容就可以看出來,程程的笑總是很恬靜,笑不露齒那種,而她姐姐的笑卻像男孩子一樣爽朗。
「那是我家的保鏢,像跟尾狗一樣老跟著我,感覺太難受了,所以,找個機會把他們甩掉了,不想讓他們跟著我!」
說到這裡,她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望著許文強,說道。
「我知道了,你不想和程程分開,是吧?要不,也和我們一路,回國一個星期了,我還沒有好好看看這個城市!」
「二姐,別說啦!我答應你,陪你逛街還不行嗎?」
馮程程瞄了許文強一眼,忙推著馮玉瑤往外走。
「別急,等我拿一下包!」
說罷,馮玉瑤往客廳走去,馮程程抿著嘴唇,輕聲對許文強說道。
「文哥,我姐姐說話是這樣,你別介意!」
「不會,怎麼會介意呢?」
許文強連忙搖頭,隨後,說道。
「我下午有事,就不陪你們了,路上小心一點,如果,五點多了,我還沒有回來,你就打電話叫老金送你去夜校吧,我晚點才能過去。」
「嗯!」
馮程程低著頭,應了一聲。
許文強和馮氏姐妹一起出了門,在門前和兩人分開,各走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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