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看,我能使用這把雙手劍了!」
年幼的女孩子舉著雕刻成雙手劍式樣的木劍,向高大的成年男子炫耀著自己的成果。
「很棒呢,」成年男子摸了摸女孩子的頭,「瑟麗絲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呢。」
「那麼,我可以上戰場打獸人了嗎!」女孩子聽到了父親的誇獎,興高采烈地道,「我一定會和爸爸並肩作戰,而後把那些怪物全部都打回去!」
「哼哼,不愧是我的好女兒!」無視了妻子責怪的眼神,成年男子十分自豪地大笑,「不過啊,瑟麗絲,你現在還很年輕,等你長大了,那些怪物一定已經被我們打跑了。」
「唔唔,爸爸壞心眼!」女孩子扭過了頭,躲開了成年男子的撫摸,「再也不要理爸爸了。」
「隊長,我們要出發了!」
「嗯,馬上就來!」成年男子對於女孩子的小彆扭付之一笑,「不親爸爸一下嗎?瑟麗絲?」
「才不!」小女孩子的嘴撅了老高,小腦袋也幾乎拐過去一個直角。
成年男子無奈地聳了聳肩,在和妻子擁抱過後,轉身走出了家門。
而後,這就成為了女孩子心中最後的,屬於父親的畫面。
國王被刺殺了!
當這個消息傳到女孩子的家中的時候,獸人已經攻入了暴風城。
這是最低劣的背叛!
前來護衛平民的士兵們痛斥著一個名叫迦羅娜的存在,但是,對於他們所護衛的對象來說,這並不重要。
因為,曾經富饒美麗的城市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那在人們心中無比堅固的城牆並不能阻擋獸人的進攻,失去了萊恩國王的暴風要塞,在那些怪物的面前還不如一個紙箱子。
在士兵的帶領下,女孩子離開了自己的屋子,開始向港口前進。
有人慘叫著,有人怒吼著,有人瘋狂地笑著,更多的,則是利刃切入人體的聲音,因大火而傾頹的房屋的聲音,屬於那些怪物的吼叫聲音。
因為國王的突然過世,整個城市的士兵們陷入了無法互相統御的情況,往日裡依靠城牆與指揮與獸人們對持的士兵們,此刻卻已經成為了更加高大與健碩的獸人用來宰殺的羔羊。也許會有不世出的勇士可以正面面對這些怪物,但是,絕大多數的戰場上,這些與猛獸無異的傢伙橫衝直撞,隨意撕開任何一處他們想要撕開的防線,而後,巨斧與大錘則毫不猶豫地揮向了防線之後毫無抵抗的平民。
「組織防線,我們要保護更多的人民離開這裡!」
幾個衝在最前面的獸人士兵被從天而降的獅鷲掀翻了身軀,而後,那個在人類心中無比偉岸的身影出現在了戰場的第一線。
「洛薩公爵!」
憑藉著獅鷲的威猛,窘迫的戰況被緩解,慌亂的士兵也得到了放鬆的空隙。只不過幾乎是在立刻,他們就回到了戰場上。
因為,洛薩公爵,回來了。
然而,能夠力挽狂瀾的英雄也無法吸引女孩的目光,在幼小的孩子心中,再偉大的英雄,也不及父親的身影能夠讓她覺得安心。
而不盡的尋找也終於有了結果。
「爸爸!」
因為練習武藝的原因,身形小巧的女孩獲得了足以躲開士兵阻攔的靈巧,因為對於父親的思念與身處巨變的恐慌,女孩無視了母親的呼喊,向著自己的父親奔跑而去。
然而,就在父親聽到了女兒的呼聲的同一時刻,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令人佩服的勇士,但是,獸人的前方,不能有任何的阻礙。」
於是,當小女孩來到了自己父親的面前的時候,她所見到的,只有那寬厚的背脊,被巨大的戰斧所撕裂的那一刻所噴湧出來的鮮血。
溫暖的,鮮紅的,屬於人類的血液,將女孩子小小的身軀澆了個通透。
「繼續前進!」
高大的獸人無視了奔跑過來的小女孩,而之後的部落戰士也因為對於勇士屍體的尊敬而選擇了繞行。顯然這些戰士與那些前鋒並不相同,他們懂得榮耀與尊敬,但是,他們依舊屬於部落。
於是,暴風城,陷落了。
一日之後,女孩才恢復了意識,當她從父親的屍體下爬出來的時候,所能看見的只有一片荒蕪的廢墟。
沒有食物,沒有飲水,極目所見,只有依舊旺盛的大火與橫七豎八的屍體。耳邊聽到的,也只有屬於烏鴉的粗啞聲音。茂盛的森林被無情的燒燬,富饒的農場已經被踐踏得一塌糊塗,富饒而美麗的王國,已經變成了烏鴉與土狗縱橫的荒野墓場。
獸人並沒有想要佔據這個已經被他們夷為平地的城市,強大的部落將會繼續向北,而這片廢墟對於部落來說僅僅是一個過去的戰場,不值得他們留戀。
於是,倖存下來的人類,在一片殘垣中得以苟活。
然而,作為倖存者之一的女孩子成為了一個啞巴。她開始拒絕說話,也拒絕聽別人說話,相對於因為戰後的恐慌而聚集起來的難民們,少女的孤僻顯得那樣的突出而不詳,搜尋,休息,祈禱……就算是分發食物的時候,也很少能夠看到女孩的身影。
隨著難民的逐漸聚集,臨時管理者也變的忙碌起來,大災之後的秩序正在重新構築,每個人都全力投入到了重建家園的勞動中去,因為忙碌可以讓他們不去多想那場災難的可怖,可以讓他們的睡眠更加深沉,遠離噩夢的困擾。
然而,他們並沒有發現,那個不太合群的小女孩,已經從難民的眼中消失。
==========
「牧師,牧師!」
「有弟兄受傷了,牧師都在哪裡!」
「鎮西需要支援!」
「不是讓你們把通向林地的那個山口用東西堵住了嗎!」
「放棄墓地,把所有的聖水都砸進去,而後撤離那裡!」
亂透了,煩透了,這都是怎麼回事!
阿爾泰婭看著眼前不斷跑來跑去的身影,只覺得心中格外的煩躁。
明明在聽說了可能會有天災的那一刻自己就組織起了全鎮的牧師與民兵,明明自己第一時刻就在烏鴉嶺建立了防線,明明摩根大叔都已經展開了對於源頭的討伐,但是為什麼,局勢居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看著自己腰上還在滲血的傷口,阿爾泰婭放棄了起身的打算。在這樣一個體力窮盡的情況下,任何多餘的動作都會延誤身體的恢復,而如果不能夠以更好的狀態投入戰鬥的話,也只是給目前已經捉襟見肘的民兵們添麻煩而已。
並不是不想睡眠,但是對於阿爾泰婭來說,現在只要稍稍閉眼,就會「看見」食屍鬼張牙舞爪撲上來的樣子,在這種絲毫稱不上美好的夢境的照顧下,除卻極度疲憊的狀態,睡覺這個動作,那絕對是說什麼也做不出來的。
「可惡……實在是,不可理喻……」
由摩根所領導的突擊小隊已經出發了將近三天的時間,但是圍攻暮色鎮的亡靈依舊是鋪天蓋地,不眠不休,看樣子,他們的戰果也不用太過期待了。
沒錯,就是圍攻暮色鎮。距離突擊小隊進入烏鴉嶺才不到半天的時間,大批的食屍鬼就好像從地裡長出來一樣出現在了烏鴉嶺防線的面前。本就已經決意放棄烏鴉嶺的阿爾泰婭當即排除眾議,決定撤退,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暮色鎮。而之後的事實也證明,阿爾泰婭集中力量的決策是如何的正確。
因為那些亡靈,真的是「從地裡長出來」的。
那絕對是最可怖的地獄也不會出現的景象,早已經死去的亡者扒開地面,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它們有些已經成為白骨,有的殘缺不全,有的身體上甚至還有著裹屍布,唯一相同的是,它們全部都在散發著腐臭味道,嘴裡也只會發出貪婪的嘶吼。
天災沒有恐懼,沒有疲憊,遍佈暮色森林地區的墓地成為了這些不死怪物最好的後勤工廠,每時每刻都有各種各樣的亡靈從城鎮周圍的黑暗中現出身形,而後毫不猶豫地向著城鎮的方向撲過來。
「**……這可是連洛丹倫都無法抵擋的亡靈天災啊……」
看著周圍逐漸增多的傷員與偶爾經過的人臉上無比明顯的黑眼圈,阿爾泰婭的心中只有絕望。
曾幾何時,樂觀的她所想像的亡靈天災,也就是比起赤脊山的豺狼人更加可怕的對手而已,曾經跟隨著民兵隊伍參與過豺狼人剿滅戰的阿爾泰婭自然也沒有把「比豺狼人可怕一點」的天災放在眼裡。什麼瘟疫啦,無死無休了,多帶兩個牧師不就能夠解決了麼?
然而,不一樣……
就在撤退到暮色鎮的路途中,阿爾泰婭親眼看著自己的戰友因為瘟疫而蛻變為亡靈,親眼看著無數的食屍鬼從森林中,莊園中,墓地中出現,親眼看著美麗的森林逐漸為瘟疫之霧所籠罩,化為死亡與痛苦的黑暗之地。
至於牧師?偉大的聖光的確能夠淨化可惡的瘟疫,但是,僅僅依靠那幾個牧師來面對散播在暮色森林每一寸土地的天災瘟疫,這點聖光卻是杯水車薪。
「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阿爾泰婭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明顯中氣不足的女子的聲音,轉過頭望去,第一眼見到的卻是將自己的視線遮蔽住的黑色長髮。
「你是……那個術士?」
「啊,沒錯,那個造成了這一切的術士……」瞟了一眼驚訝的阿爾泰婭,瑟麗絲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了麼?」
「還不回去休息!」阿爾泰婭忽然暴起,將瑟麗絲按住,「你的精神還不穩定,輕易脫離睡眠,你是想要自己變成瘋子嗎?」
「我本來就是瘋子……」瑟麗絲輕易地掙脫了阿爾泰婭的禁錮,向前走了幾步,確認離開了阿爾泰婭的控制範圍之後,方才回頭道,「不過,即使是瘋子,也知道一件事……」
「如果不能生存,那麼,聖光與理智,就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