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初父母藏著的秘事,被華風彩半夜無心聽得,由此引起眾姐妹對自己大姐身世的猜疑,最後卻被華來儀莫名阻止了話題;
難道說聰明不亞於太初的華來儀,發現了什麼不一樣的端倪,才會那樣說,那樣做嗎?
……
圓月當空,照得村裡村外一片透亮。
這是太初回家後的第二個晚上,他睡了一天一夜了,從回來那個下午開始,在華家父母要給他和大姐做喜房的火炕上,一直不言不語地躺著;
太母來來回回跑了七十趟來勸慰他吃呀喝呀的,可他什麼也不做,只是閉著眼睛不加理會。
鐵了心要把他和大姐華有鳳捆綁成夫妻的父親,更是在晚間將二人關在了一起,所謂同房即成婚,華定富竟是要效仿古法,硬將自己的兒女弄成一對了;
可是,此招竟是引起太初極力反抗,喊鬧叫嚷,拍門砸窗,鬧得華家差點雞犬不寧,還好有他大姐在裡面攔擋,經過精心佈置好的新房,才不致有太多損壞。
太母怕傳出去不好聽,幾番勸解,華定富才算同意暫緩一天圓房,而把大女兒放了出來。
現在,總算安靜下來的華家院落中,所有人都進入了夢中。
一個黑影,從隔著堂屋的另一道輕輕啟開的門縫裡,躡手躡腳,鑽了出來。
那黑影出來後,又把門輕輕關上,瞄著腰四下看看院落裡沒什麼動靜,而華家二老住的堂屋也靜悄悄,未有任何響動,才立起身來向太初被關的喜房挪去;
月光下,人影瘦瘦的,並不能細緻分辨出男女來;雖然喜房與影子出來的屋子只隔著一道門,可是,這個黑影卻像在練習慢動作似的,從出來到挪身靠近了喜房,竟然整整用了幾分鐘的時間。
當影子停身在喜房門外後,竟然不住地用衣袖擦拭起額角來,原來只這麼短的功夫,冷汗早浮現於影子的額角了。
影子擦過汗漬,由袖筒裡拿出的一把鑰匙,輕輕開動起門上的鎖頭來。
太初正呆坐屋中,屋子沒有掛窗簾,春月透過窗玻璃,鋪灑進了屋中,和屋外乳白色的世界連成了一體。
因為太初正對著窗子,影子從挪移到喜房的窗戶前,他就看到了,然而,對什麼事情都莫不關心的他,根本沒心思去管這個事情,他就像一個**雕塑,需要做的就是一個『凝定』。
「卡嚓」,是鎖頭被打開的輕微聲音。
緊接著,門慢慢向內啟開一線,月華忍不住最先搶了進來,地面上同時留下一道斷裂的青白光影。
門的縫隙越來越大起來,直到那個割斷月華的影子鑽進來,才再次把門向外密合起來。
屋子裡沒有燈光,影子雖然適應了黑暗,但是,剛一進來,還是不能如太初一般看得真切。
不過那影子好像對屋裡很熟悉的樣子,直接就挪移到了炕沿邊,因為影子背對月光,使得太初無法看清影子的樣貌,但是,一陣陣緊促的呼吸,他卻聽得分明。
此刻,二者僅僅隔了幾尺的距離,太初背靠最裡面的牆角,影子來到火炕邊,靜了下來,好像感染到了太初的呆滯,也一動不再動了。
太初有點呼吸不穩,因為,畢竟這樣的時間,這樣的氣氛下,任誰也會升起恐懼之心的。
他正要忍不住喊問『是誰』時,影子卻先開口了,「初仔?」是一個細弱的女聲,太初立馬沉下了起伏的心緒,因為他已經知道進來的是誰了。
但是,太初沒有啃聲,他倔強的牛脾氣,打破了維持時間最長的不說話記錄,也許,現在他認為還不是罷戰的時候。
「初仔!我知道你沒睡……你是在牆角嗎?」
女子慢慢適應著屋裡的可視,大半個炕上的情形,她已經能看分明了,在沒有找到目標後,她好像猜到了什麼。
太初沉默不言,眼睛定定地看著身前的人,鼻中嗅到一股他很熟悉的女子的獨有芬芳,因為除了潤膚油的味道,內中還夾了一些鄉土氣息,那是因為長時間從事鄉間勞作,才沾染到的一種職業氣味,就像護士們身上會有來蘇水的味,廚子會有煙煤的味道一樣。
「初仔,我知道你現在心裡難受的很,你昨天答應和我成親,我就看出來了,你心不甘情不願,你是為了媽著想的,對不對?」
華有鳳忍著心間五味雜陳的滋味,盡量控制聲音不出現高音,然而,這些弱弱的語調,卻比一把重錘來得有力,讓關起心門的太初,也忍不住心顫了一下,鼻中更興起一絲微微的酸意。
「弟,不管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大姐,我會一直把你當弟弟看待的!」
猛聽得華有鳳這麼說,太初訝異了一下,想不明白大姐最後一句,為什麼會讓他感到彆扭呢?本來就是親生姐弟,還有「當不當」一說?
他這麼想著時,華有鳳再次接住上面的話,開解起他來:「在這個家裡,你是和姐走的最親近的一個了,從小你就離不開姐,媽下地幹活,把你們全丟給姐,姐從五歲起就學著怎樣當一個娃的媽了;」
華有鳳說到這裡時,好像是想著往事,有些情難自禁了!停下來深深呼吸了一下,控制了一下情緒,才又說道:「弟你還記得嗎?姐歲那年上學,你才三歲,卻追著姐也進了校門,不為什麼,你離不開姐,你把姐當媽了是不是?當你最信賴的人了是不?那你心裡苦,為何不跟姐說……」
華有鳳再次停下有些哽咽的話語,深深地吸了口氣,她也不管太初是不是在聽,又繼續道:「難道這些你都忘了不成?如果你還記得,還把姐當最信賴的人,那你就不能這樣,你不言不語,絕食對抗爸,可是,你的身體能受得了?你要是真病倒了該怎麼辦?」
太初眼簾模糊成了一片水霧,強忍著啜泣的衝動,倒讓自己的身體也隨之微微抖了起來。
「弟,你不情願的事情,姐絕對不逼你,姐也支持你走自己選定的路,雖然爸他非要我們成親,可是,姐不能害了你,上大學是你的夢,也是姐希望的,你不能因為姐,在這個山溝溝苦一輩子。」
太初猛地抬手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淚,再看眼前的大姐,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敬重,入眼的人影雖然瘦俏,可是,此刻在太初眼中,卻高大到讓他不由得想要依靠著倒出滿心的委屈。
華有鳳終於撲捉到了太初的身影,這個一直要強的少年,他的弟弟,就窩在牆角,顯得是那麼無依而孤獨。
華有鳳感覺到自己罪孽很重,右手緊緊攥著鎖頭跟鑰匙,左手緊攥成拳,指甲已經深陷肉中:「弟,你不用難過了,姐沒有要你娶我,姐更不是來勸你、求你什麼的,為了你能圓夢,姐幫不了你別的,只能送你一程了!」
「姐……」
太初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了,他挺起身來,膝蓋連挪,撲進了華有鳳的懷中。
「弟……」
華有鳳堅韌的個性,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熱淚,一任其飛出了眼眶。
時間,在此時凝定了般,二人誰也沒有再出聲,卻雙雙陷進了感情最濃烈、最真摯的交融中。
不知過了多久,華有鳳最先有了反應,她推推和自己好久沒有擁抱過的弟弟,細聲道:「弟,你得上路了,以後,沒有家人在身邊,你自己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太初沒有鬆開抱著他姐的手臂,反而又加了一點勁力,也許,他知道,從今夜以後,他將再沒有機會重溫兒時的真切光景,這一刻便顯得彌足珍貴了。
「姐!你為啥對初仔好呢?你這樣放了我,咱爸會放過你?」
太初打心底感激著大姐,可是,又覺著這樣離開很不合適,不僅大姐的婚事會荒了,連帶還會被父親怪怨到。
「你是我弟呀,不對你好,還能對誰?放你的事,我已想好了,你走了讓姐先頂你一陣,一時半會家裡不會發現,這樣你才能走得脫。」
華有鳳壓根不去想自己這樣做的後果,會給自己帶來什麼責難,只一心想要幫太初擺脫父親,衝出這個山村,去尋找屬於他的自由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