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覆沒後,再見夙璇時,眾人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雖有傾城之姿,奈何一向以澄淨安靜形象示人,讓人一見便體會道之玄妙,並心生敬意,不敢帶半絲綺念。可此時她氣血極虧,身體虛弱,因而面色蒼白,秀眉微蹙,偏生雙頰緋紅如火燒,眸若秋水,煞是柔弱可憐。
慕容紫英心中關切,卻礙於男女之別,不好上前,夙莘卻是個大大咧咧慣了的人,見狀便一個箭步衝上去,扶著夙璇,問:「師姐,你怎傷得這般之重?」
夙璇不著痕跡地移開被夙莘扶著的右手,淡然道:「不過是些積年的毛病罷了,倒是你們……夙莘,你是否還當自己是瓊華之人,願意陪我重建只剩咱們幾個人的瓊華?」
「我……」聽出師姐話中隱隱的責備,夙莘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慕容紫英見狀,忙接上話頭:「夙璇師叔,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咱們還是速速去東海歸墟,救出掌門、玄霄師叔他們吧!」
夙璇見瓊華主峰被天火所毀,以為是雙劍飛昇到崑崙天光時受到何等阻礙,才落得這個結局,原本沒指望同門活下來,聽得慕容紫英此語,不由肅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慕容紫英猶豫片刻,才斟酌著說出大半事實——諸如他觀宗煉典籍,發現玄霄陽炎入心,走火入魔已深;又因著一些事情,覺得門派飛昇不好,才與雲天河等人前去阻止;他們無力對抗玄霄夙瑤,未料九天玄女親自下界,定了瓊華的罪名等等。
當然,諸如他們之所以阻止雙劍飛昇,泰半是為了韓菱紗所剩無幾的壽命,以及他們能夠前去妖界,是因為柳夢璃乃妖界少主,懷朔被同門殺死,慕容紫英因此與同門決裂,玄霄怒而成魔等事情,慕容紫英不知這位最重名門正統,道魔差異的師叔會如何看,便一概隱去沒說。
「縱橫六界,諸事皆有緣法!凡人仰觀蒼天,無明日月潛息、四時更替,幽冥之間,萬物已循因緣,恆大者則為『天道』。南鬥掌生,北斗注死,所有生靈往復六界之間,尋常病苦如是,天災**亦如是,此謂『天之道』,而非『逆天救世之道』……欲求仙道、先修人道……」夙璇反覆念著這幾句話,心中恍然,若有所悟,卻無時間閉關,鞏固靈光一現得來的機緣,只是面露淒然之色,歎道,「我派一直無人飛昇,隱隱質疑老天不公,卻未曾想到,上天……當真公平。」
想到當初夙瑤見雲天河與韓菱紗相愛,心中不無暢快,覺得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玄霽與夙玉害她痛失所愛,就要讓他們的兒子也受受同樣的苦楚。可誰能想到,不過幾個月後,這句話就同樣落到了夙瑤的頭上——瓊華為自身利益,傷害無辜的妖界,又因雙劍之事,不分好惡一併誅殺妖族,種下無數殺孽,才落得這般結局。
夙莘見夙璇面帶愁緒,忙道:「夙璇師姐,此時不是計較上天公不公平的時候,咱們得趕快去東海,將他們救出來呀!」
救出來?輕飄飄一句話,說起來自然簡單,但東海歸墟是什麼地方?那裡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歡笑更沒有感情,有得只有無邊的清冷死寂與日漸稀薄的靈氣,無從捕捉的天地五行。若非如此,歸墟也不會是世間第一等的神罰之地,令仙妖人魔乃至神明都噤若寒蟬,凡人想要進入談何容易?
但是,無倫千難萬難,事關掌門與同門,夙璇定是要去一去的。哪怕從此斷絕仙緣,幾十載後化為塵土亦無妨,這一生,不過就是求個問心無愧而已。
「歸墟入口神秘至極,至今仍無人得知。」夙璇斟酌言辭,不著痕跡地試探著兩人,「你們前來找我,似無此方面之顧慮,只是想尋找助力。莫非對如何進入歸墟,你們已有準備?」
說到這裡,她心中一動:「難道說,你們前往了鬼界,尋來了傳說中的
翳影枝?」
慕容紫英緩緩點頭:「正是。」
夙璇不知三人為入妖界尋柳夢璃,方去鬼界闖一闖,只當他們為門派思量,又想到雲天河雙眼因天火而毀,心中慚愧,暗道雲天河一個入門派不久的小輩,都能做到這一步,她身為宗門長老,又有何捨不下的?若說之前,她不過想以靈藥與陣法,強行提升自己的狀態,眼下卻已打定了主意,便滿口答應:「若有此等至寶,自然無妨,你們且等我兩日,待我以秘法暫時讓身體康復,便隨你們去歸墟一趟。」
「師叔,秘法傷身……」
見慕容紫英滿面擔憂之色,夙璇輕歎道:「除此之外,你還能找到什麼更好的方法,或是比我更強的助力麼?放心,我心中有分寸,不會太傷及自身的。」
話是這樣說,眾人卻怎會不清楚?任何提升功力,使狀態短時間內恢復的秘法,都極傷害身體,區別只在於消耗的精血多少罷了。使用這種秘法,少則降低修為,重則損害壽命,是以天下修行者不頻臨絕境,是斷不可能這樣做的,所謂有分寸,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饒是如此,慕容紫英沉默半響,竟沒再說什麼,夙璇心中奇怪,暗覺他與往常有些不相同。是以去了密室之後,她又細細占卜一掛,確定夙瑤乃是死中求生,朦朧模糊之象,才鬆了一口氣,心想在這一點上,慕容紫英倒是沒騙她,料想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
確定這一點後,夙璇深吸一口氣,盤腿而坐,開始打坐調息。待覺得自己無倫精氣神,還是氣血暢通,都到達目前最好的狀態之後,開始默默運靈於金庭,藏氣於丹田,暗運古老的秘法。
不過短短片刻,她只覺五臟六腑仿若破碎重組,又似沐浴甘霖,而散落在胸前的髮絲,也霎時間純白如雪,隨機很快恢復了墨色。唯有夙璇清楚,無倫是滿頭青絲,還是如今她容光煥發的狀態,都如曇花一般,只能開那麼一霎。
東海歸墟,何等險境,為救門中之人,她寧願折一個甲子的壽命,耗盡大半精血,哪怕諸事不做,都知能留下短短三載光陰,也要謀個逆天圖存。至於救人之舉是成是敗,之後是死是活,倒也無妨。道門秘法,醍醐灌頂,只要慕容紫英活著,哪怕瓊華之人悉數在這一年隕落,亦是無妨。
ps:昨天家裡突然有點事……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