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雲梵沒有睡懶覺,精神已經回復,卻也不用和周公繼續下棋了,面朝旭日吐納采氣,清晨第一縷純陽之氣,對任何修煉真氣的武者來說,每天的旭日純陽之氣都有作用,只是越到後面,作用越低,聊勝於無罷了。
「就差那麼一點點,差在哪裡呢?」
雲梵做完早課,便又琢磨無名古書,他總覺得這本書不簡單,能讓自己碰到,或許真有些緣法也不一定,只是一直無法找到最關鍵的一步。
「算了,老是執著於此,反而容易鑽牛角尖,今天還是開始採買乾糧裝備,準備好一切,先去涼州,天秋山離這裡可不遠,誰知道那貝時幽會不會去,安定城裡有不少武林人士,到時候恐怕會全城搜捕,還是早離開為妙!」
想罷,雲梵便起身去街上,一邊購買,一邊也逛逛,涼州那邊可是不比這裡,荒蕪透頂,大城市只有一個大碗城,因為是西域胡商和大宇皇朝的商人互向交易商品的大集市,其餘的都是些土城,沒什麼規模。
不過他邊走邊想,依然還是忘卻不了古書一事,還是在推敲個不停。
「就是差那麼個一點點,嗯,就那麼一點點啊。」
雲梵悚然一驚,轉頭望去,看見一個枯瘦乞丐,蹲在牆角朝著自己笑。
「老人家,是你和我說話麼?」雲梵自幼讀書,涵養極高,並不以出身高貴貧賤看人,對任何人都客客氣氣的。
「呵呵,年輕人,你看那個小孩,是不是就差那麼一點兒就探到那個風箏了?」
枯瘦乞丐將手一指,雲梵順眼望去,果然有一個小女孩,不停地跳著想把樹枝上的風箏拿下來,但是小孩身材太矮,樹枝卻很高,就是大人都不一定能拿到。
「是啊,不過這可是差很多呢,怎麼是差一點兒呢?」雲梵脫口問道。
「年輕人,這一點兒可以很多,也可以很少,可以轉眼成就,也可以等上百年,全看有沒有那個機緣!」枯瘦乞丐起身來,走到那樹下,將小女孩抱起來,很快就將風箏取下。
「多謝老爺爺!」小女孩似乎也不嫌棄抱著自己的是個髒兮兮的老乞丐,反而很有禮貌的謝道。
「善哉,善哉,種善因得善果,哪裡有什麼謝不謝的呢?哈哈!」
枯瘦乞丐嬉笑一聲,可惜又長又亂的頭髮將他的面目遮住大半,雲梵卻也瞧不真他的表情。
只是聽這老乞丐的話語,似乎是有意提點自己,但話語玄妙,一時間卻也參悟不透。
「那一點兒,或許很遠,或許很近,或許在眼前,或許在天邊,全看冥冥中的機緣啊!」枯瘦乞丐歎了一聲,卻不再理會雲梵,向城門走去。
剎那間,雲梵如墜冰窟,但頃刻間醒悟,福至心靈,趕忙朝枯瘦乞丐跑去,只是這乞丐,似走非走,任他如今腳力大增,卻也追不上,只能遠遠看著一道影子。
不消半個時辰,雲梵已經追著老乞丐的影子跑出城有三里地,看到一個破舊道觀,那老乞丐走了進去,方才停住。
「老師,您回來了?」
雲梵一進道觀,卻看到一個身穿道袍的童子,問候枯瘦乞丐。
「嗯!」乞丐哼了一聲,轉頭看見雲梵也跟了進來,故作驚訝道:「咦?你這小娃娃,跟我到這裡作甚?快些回去,我這兒可是有主兒的地兒。」
雲梵二話不說,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一臉真誠求道:「弟子雲梵,懇祈前輩收我為徒!」
「我乃一介乞丐,有何可教你的?莫不成你還想跟我學討飯不成?我看你衣著也是顯貴,卻也是個衣食無憂的富戶子弟,何苦跟我受罪。」
「懇祈前輩收我為徒。」雲梵依舊不依不撓。
「你這小娃娃,好生奇怪,且不論其他,你我素未平生,無有交集,我為何收你為徒?」
「懇祈前輩收我為徒!」
雲梵的語氣越發堅定,卻就是不說其他,他心中現在不想其他,也不敢想其他的,因為這衣著破舊的前輩,很可能通曉他人心事。所以他一心一念,只是想拜入門下。
「真是好生頑固的豎子!你願意跪就跪著,等你什麼時候想清楚了,自然會離去!哼!」
枯瘦乞丐冷哼一聲,轉身進到後堂去了。那童子衝著雲梵做了一個鬼臉也趕緊跟著去了。
獨留雲梵一個人跪在大堂,但是他心意不改,繼續跪在地上。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雲梵雖然練了三個月武功,但是太淺薄了,和常人相差不大,久跪不起,腿腳早都麻木,最關鍵的是他的意志也只是在強撐罷了。
心底不停的有個聲音在說算了算了,這只是一個古怪的老乞丐罷了,他只是偏巧說出那一番話,只是故作高深。
但是雲梵,心中卻堅持自己的判斷,強自支撐。因為心中的信念,對生的希望。
他不想再做這眾生中的螻蟻,尤其是生逢亂世人命草芥,如今就有一個機會,決然不能放棄。
又是幾個時辰過去,日落西方,月辰才顯現了出來,不知覺過去多久,總也有半天多了。
此時的雲梵,不知道多少次戰勝心中的墮念,又苦撐**的痛苦,堅持到現在,雖然意志還可以支撐,但是精神缺已經耗盡了。
這實非他意志不堅,心性躲懶之過。
「哎呀,這位公子還請起來,我家老爺請你進去。」
童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大堂,將雲梵扶起,可憐他何時吃得如此苦頭?行將起就又跪倒在地,卻是失去了對下半身的掌控了。
雲梵苦笑一聲,童子面露慈悲,笑著搖了搖頭,兩指對著雲梵雙腿虛點一下,雲梵立時就覺得麻木酸痛退去,反而舒爽異常。
「多謝這位仙童!」
「跟我來。」
童子不多說,領著雲梵從大堂進大殿,大殿繞後堂,最後才進到一個院子裡,就見那枯瘦乞丐,枯坐濁池邊,手中撐著一桿竹竿,無勾無線,也不知道是在釣魚怎地。
雲梵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再一看,那仙童也不知何處去了。
「前輩……」
雲梵雙手作揖,只得行禮呼喊一聲。
「入我道中,便是踏上那茫茫仙途,追尋道,若無九死而不悔之心,妄想半途而廢,則身死道消。」
「入我道中,諸般劫災,萬千苦難,無以復加,你可能承受?」
「入我道中,道途遙遠,他人視爾為異類,輕你、辱你、欺你、笑你、罵你,你又如何處之?」
雲梵心神大震,只覺得靈魂出竅,陷入深淵,周圍全是枯瘦乞丐的三問!
九死不悔!身死道消!欺辱喝罵!
你可能堅持?你可能承受?你如何處之?
雲梵眼神迷離,好似過了一個甲子般,心中湧起一股不甘和憤恨。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下蒼生,暈暈碌碌,大智慧大勇氣大毅力之士,方為超脫而上,操控自己命運,但是人終究是人,百歲枯骨化為煙塵!
這一刻,雲梵覺得自己悟出了究竟差的那一點點,到底是何了。
王侯將相,普天百姓,武學宗師,說來說去,也只是天道下的凡塵罷了。
自己也好,圓悔也好,龍千山也好,貝時幽也好,哪個能脫得了生死?能脫得了這方天地?
又和這天下蒼生有何區別?誰超脫了天命,可得長生不死?古今多少歲,一個都沒有!
其實眾生皆一樣,如同那濁池中,魚有大小,壽長壽短之分,卻沒有本質區別,時間一到,依然化為枯骨。
剎那間,雲梵懷中的那本古篆金光閃爍,再一看去,卻發現這古篆,並非是甲骨文,其實不過是些當下文字拼湊起來的。
只是讓他苦笑不已的,卻是這本書的本來面目:《四小歌經》,裡面是歷代來無名古人收集的童謠。
怪不得差了那麼一點點,自己的心被蒙了塵,自然看不清那一點點,這不知是寺廟裡那個和尚小時候的惡作劇。
但是,這冥冥中一飲一啄,卻似天定,若非這童謠,他又怎會遇到這位前輩。
「弟子不畏艱難苦痛,縱然前路艱險遙遙不知期,也願意踏上道途,縱九死而不改!」
「縱然諸般無量劫難災禍,我也自直面而上,一力承擔!便萬千磨難,也不改向道之心!」
「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且不理他,再待幾年我且看他!」
說罷,雲梵跪倒在地,臉色絕然向枯瘦乞丐一拜不起。
乞丐點點頭,整個人漸漸變化,依然枯瘦如柴,但是身上的破舊衣服不見,顯現的是那黑白相間的道袍,作一道人打扮。
「你既下此決心,也罷!吾便將你領進門去,只是吾做不得你老師,今時你不必問我為何,若日後有緣,你我自會相見,若是無緣,你更無須知曉了。」
「你莫小瞧這《四小歌經》,若非此書,吾又怎能在這諸天萬界中尋到你呢?你自以為悟到了那一點點,卻忘記吾不久前告訴你的,看似很近,卻遠在天邊。」
「不過也好,你要記下!修道之人,萬萬不可自以為是自作聰明,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言罷,枯瘦道人單指一點,那《四小歌經》先被火燒,又土滅,後又生水,水又生木,木又化金,之後化成一團,分成四色四種元氣,地水火風,最後又合三才,化兩儀,直到金光一閃,變成了一枚金色書頁,剎那間鑽進了雲梵的眉心中消失不見了。
雲梵直覺得天旋地轉,一股暈眩感傳來,最後只模糊聽到那枯瘦道人長歎了一聲,「這無上法門,吾卻是替道兄傳下了,好歹億萬年光景的辛苦修持沒做畫餅!小娃娃,你須好自為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