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現在的景色便是涼風有習,春月無邊,一個穿著黑色衛衣,胸口印了一隻暴力熊,帶著棕色、乾枯短髮的少年,正在上山的路上哼著山歌。
兩人與凌依分別後,在次日凌晨到達火車站,回到六畜已經是那天的半夜了。那個吳美莉徹底變成了個老太婆,而她的丈夫雖然傷心,但也沒有失了心智,他依然拿出了一些家底,交給了錦翔他們,男孩舔著手指數了數,足足有十張。
「這次可賺大發了~」一次任務就能拿到一千,也算是少有的了。如今已經沒多少人願意相信鬼神之說,並且真心付那麼多錢給道士的。
遠遠望去,傲岸山頭一片墨色,現在是四月,正是枯枝重生,嫩芽竄頭的季節。雖說這裡的群山大多稀薄,樹木分佈散漫,但是到了盛夏,這裡仍會有蔥鬱的景色,而那石中之樹,更是此地的絕美。
山上的星星永遠是那樣的璀璨,在都市中,幾乎看不到這樣亮堂堂的夜空了,兩個人摸著黑往前,因為對這裡太熟悉了,他們根本就用不著打手電的。
錦翔一邊走一邊在那裡嘮叨嘀咕著,而身邊的浩霖此刻卻想裝一個屏蔽器,可以將那煩人的聲音屏蔽掉才好。沒多久就走至了山頭,這是一間破的不能再破的小廟了,周圍的泥牆全部坍塌,除了中間的廟殿還有屋頂,其他地方全部都是爛泥巴爛木頭。
走進了小廟,然後穿過那沒有佛像的墩子,真正的大廟,才會鶴立在人們的眼前。錦翔想著現在是半夜,回去的時候肯定人影兒都沒有,所以他穿過結界門時有些輕手輕腳的。
而當男孩穿越過黑色的空間後,眼睛卻被一陣金光刺的無法睜開,錦翔下意識的用雙手擋在面前,隔斷那金色的光芒,他瞇起了眼,從兩條胳膊之間看著大殿。
半夜裡的六畜寺居然還燈火通明,殿外的兩盞高腳燈籠也被點亮了,他從來沒見過大殿在晚上也會亮著,除了那金黃的一片外,殿內還有著黑壓壓的一群人。
錦翔好奇的跑上階梯,到了大殿門口,他看見許多道生都站在殿內,男孩拿出了手機,一看,現在是晚上11點,都那麼晚了,他們在這裡幹嘛?
「要六畜停止對外的任務?這怎麼可能,然後讓那些個二三流的道士去騙錢捉鬼麼?」一個有些發福的寸頭在和另外一個朋友偷偷嘀咕道,錦翔站在最末尾,也只能聽見後面那些人在議論的聲音。
「是啊,這麼多年來要不是有六畜的存在,不光是那些被妖鬼纏身的人,就連我們這些帶有天眼的也可能就那麼淪落了。」寸頭的朋友點點頭說著:「想當年我可是怕鬼怕的要命,只是看見一個鬼影子就渾身哆嗦。」
「哎,去年先是禁一周,然後是一月,那也就算了,現在一下就是全禁了,不出去歷練,怎麼精進這道術?」寸頭喋喋不休,卻也無心聽那殿上的人講說,大殿裡滿是哀怨的咒罵聲,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而道生們也不願回去,都呆在裡面反抗著。
「喂,兄弟,咋了,我剛回來。」錦翔拍拍寸頭,那傢伙嚇了一跳,不過馬上舒緩了過來,說道。
「突然有人要來管理六畜,說這不是道觀,也沒資格去為人驅鬼唸經,只讓我們這些個有天眼的道生學習道術,但不能實操。」寸頭雖氣,但越說越沒了勁道,畢竟來這裡也是放棄了自己的大學生涯,而今在道術上也一無所成的話,他今後也只能在社會上做做雜工了。
「怎麼這樣?這樣學道術根本沒意義了嘛!」錦翔覺得不可思議,他的驚呼就像是個被嚇到的女人一樣,特別是最後一個『嘛』字,說的那叫台腔十足。
寸頭和他的朋友也直點著頭,同意著錦翔的說法。
浩霖早已在一邊不聲不響的聽著,但是近百名道生都擠在殿中,他也不想從人群裡擠到前面探探虛實,他稍稍踮腳,就能看到前殿的狀態,自己的爺爺和關渺夜都站在上面,而他們的旁邊還多出了兩個人。
浩霖有些不快,他看到了一個不應該看到的人,雖然不想承認,但那人的相貌極其之相似,他戳了戳錦翔的肩頭,並示意他看看前面。
錦翔比浩霖矮了許多,他要看清前面,也得跳幾下才行,那傢伙撐著浩霖的肩膀猛地一跳,然後他的眼睛馬上瞪大了不少,錦翔有些不確定的看了看浩霖,對方只是沒表情的回望著他,接著他又一跳,然後隱藏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就在大殿裡喊道:「許!飛!根!」
整個大殿的人都安靜了下來,錦翔知道自己好像又犯錯了,但是他實在難以掩飾自己的情緒,為什麼那個皮膚黝黑,長得一副官一代樣子的許飛根會出現在這裡!
「呵呵。」許飛根只是鄭重的笑笑,沒有覺得什麼,而李道仁卻因為錦翔的不禮貌皺起了眉頭,他還看見自己的孫子也與錦翔肩並肩站著。
道生們都有些識趣的讓開了一條道,不知是因為他們想看好戲還是別的什麼,錦翔也只得硬著臉皮走了上去,要不是有浩霖在背後撐著,他現在恐怕都想找個洞鑽進去了。
被『趕』到了大殿最前,錦翔既害羞又惱怒的,害羞的是他又一次無故的在殿裡大吼了出來,惱怒的是他看見了那個他以為已經死了的神秘人物,許飛根。
但錦翔根本不瞭解許飛根,他也僅僅是因為突然看見對方,驚奇無比罷了,倒是浩霖的戒心被立馬引了起來,他還試著用那眼睛看看許飛根是何等人物,卻發現對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但是他當初沒有轉移結界,那麼他到底是如何逃出鬼島的?
「錦翔,怎麼了?居然直呼許先生的名諱。」李道仁的聲音很是威嚴,本來他們就為這六畜一事而爭了半宿,若是讓他們不快,六畜就更加會被壓制。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為以前的任務裡見過他。」錦翔低頭,卻抬著眼睛,小心翼翼的說道。
「噢,是這樣的,也難怪。」李院長舒了口氣,然後側身對著許飛根笑道:「這道生心不靜,還需教導,望許先生莫要見怪。」
「哈哈哈,不怪不怪,小孩嘛,不一般見識。」許飛根的笑聲就像個剛賺了大錢的老闆似得,笑的極歡,但又不是那樣的真切。
錦翔也算是知道分寸,浩霖差點以為他要把鬼島的事情在這裡抖出來了,在聽聞那寸頭的講訴後,浩霖能確定這傢伙來頭必定不小,就連爺爺也對他恭敬三分。讓一個七旬老者還要彎腰稱好的,必定是有權有勢之人,而這種人還向一個老者發難,他也必定是個惡人。
今日的院長換上了一身華麗的黑紫長袍,這袍紋繡著清雅卻不失華麗的金色茶花,對稱的花朵間還有著一副巨大的圓形紋飾,包括那袍邊也繡滿了間隔相近的紋飾。就著那老者的面貌與一席白胡,李道仁道骨仙風,活脫脫一個老君下凡的姿樣。
關渺夜有些不太精神的樣子,眼圈很深,但他還是露出了淡淡的笑,也可能是他的嘴看起來就像是在微笑一樣,他與浩霖對視了幾秒,便禮貌的點點頭向浩霖問好。
那個許飛根,依舊穿著一身西裝西褲,與他那油光的皮膚完全不搭,錦翔覺得他還是做回他的漁夫比較好。而站在許飛根旁邊的則是他們都沒見過的一個人,她是一位女子,看似也就二十出頭,不比他們大多少,那女子穿著簡單,只是一件白色長袖t恤和黑色鉛筆褲,她穿著帆布鞋,還紮著馬尾辮,怎麼看都像是個清純的學姐一般。
「錦翔、浩霖,這位是許飛根許先生,那位是蘇艾琳蘇小姐,他們都是老郭那邊的同事,打算在六畜幫忙一段時間。」關渺夜彬彬有禮的向他們介紹著這兩位不明來客,而他們一個像是個有錢老闆,一個像是老闆的女兒或二奶,看起來都不是什麼正經的人。
「他們來這裡做什麼?」錦翔毛毛躁躁的就問了出來,也沒發現許飛根的臉色有了一絲變化,這個道生從以前就不懂得分寸,還曾在自己的船上與旁邊那位道生大吵過一架,簡直就是幼稚。
「是來幫忙教導道生們的,許先生與蘇小姐都是法術高超的能人~」關導師處亂不驚,並且他們真正來這裡的目的都隱瞞了去,現在那麼多道生在場,他不可能告訴錦翔他們是為了陰晷而來。
「教什麼?」錦翔繼續追問道,完全忘了他身後還有一堆人,並且他們都想為任務的問題討個說法,並不是來聽錦翔在這裡唱戲的。
「也是一些基本的東西吧,具體內容還是等上課了你們才會理解。」關渺夜溫和的說道。
錦翔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好像他那腦袋瓜子能想很多東西似的,接著他突然醒悟了過來,一拍手,叫道:「那什麼,任務禁止,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一直在想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兒,想了半天來記起來要問這個。
再場的道生也對他拾起了信心,紛紛等著後面的發展。
關渺夜此時不再說話,因為那不是他定的規矩,這還得那定規矩的人來說才行。他友善的看向了許飛根,示意他能不能再解釋說明一下。
許飛根板著臉,早就不如剛才那般暢快,這六畜人人都包庇那小傢伙,他那樣沒有禮貌,胡亂插話,居然也沒人出來訓誡他的,這裡都快變得不像道院了!
「眾所周知,六畜在開院之初,為的就是那些帶著天眼,卻又無從得到的年輕弟子,學習道術。」六畜本是一個小小的寺廟,卻在某天被人施了結界,建造了這樣一個宏大的地方,而當初的六畜是沒有宿舍樓的。
「時至今日,六畜的初衷已經偏移,道生們一味的想要謀取福利,瘋狂學道,殺妖賺錢,這是不對的!」許飛根此時又變身成了一名政客,說話頭頭是道,連錦翔都聽得稀里糊塗信了起來。
「學道本是清幽只是,殺妖的道人也不過是那些出觀遊歷,順手為平民解難,不是本質。這千百年來道人居然變得只成了個殺妖怪的職業,使得我們被佛家都拒之門外,成了三教九流之派。」許飛根越說越激動,他那剛毅的眉毛上下挑動,渾厚的嘴唇裡吐著唾沫星子,連手也開始揮舞起來,做著各種動作。
「道家,是修養德、氣、性情的教派。我們不是殺妖怪的道具,那些佛門中人吃齋一生,唸經至超生,他們哪個出去殺妖降魔了?雖說佛家的最大戒律是不殺生,道家則不把這生定在妖鬼之列,但我們不能再任人誤會下去,做那些見錢賣弄的戲子!!!」
如果他的面前有桌子,許飛根說完後一定是重重一拍,來個響亮的尾聲。不過就算是沒有桌子的助興,他的語句也說的發人深省,的確他說的字字在理,道家本就不是以捉妖為生的教派,卻陰差陽錯變成了這般。
「可是…不去捉鬼,怎能精進道術?」錦翔有些唯唯諾諾的,不知道該反駁還是不該,他覺得那許飛根其實說的很對……
「互相切磋,自我修養。我們不是在練武功,難道你們要把道術練到可以見鬼殺鬼,見神殺神,最後再開個武林大會,在光明頂一決雌雄,決出勝負,才來的暢快?!」許飛根大聲呵斥,他下午才趕到六畜,晚飯後才召集的道生來大殿開會,直至現在已經是半夜,都無法遣散他們乖乖回去。如今被錦翔一激,他說出了那些道生都聽得發愣的大道理,若是想要一心向道,的確不需要以捉鬼來討生活才是。
「那那些被妖鬼所困擾的平民該如何?擁有天眼,卻無法真正地域妖鬼的道生又該如何?不從這些經歷,他們就算學會了這裡的道術,也無法運用自如。而不見見那些妖魔的醜陋,他們又怎能瞭解世間的醜惡,人心雖苦,妖魔也是無形中,有形的傷害。」在錦翔身邊的,是那個長相俊朗,身材高挑的韓系帥哥,李浩霖。他在大殿無人應聲之時,忍無可忍的反駁著許飛根的臭道理,他那陳舊的觀念早已不在現代盛行,要實現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何況現代人發展的那麼迅速,沒過多久,道術就變成了一項多餘的本事,不趁著多多傳授功夫,以延續古人的智慧,卻要那些道生死讀書,不去把術法運用開來,他根本就是在壟斷道術的傳承,那許飛根,絕不是什麼泛泛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