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年級的道生被請離,留在殿內的只有這十幾個人。凌依從大殿的金色台階上拿出一個電子熱水壺分別為幾位老道長倒上熱水,這大殿此時變成了一個安靜的會議室,卻依然保持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十二根金色大柱兩旁的是紅木製成的細圍欄,裡面應該有佛像擺設的,但就如殿前的空曠一般,裡面也什麼都沒有。要不是這刻滿咒文的金色圓柱點亮這大殿,這裡除了地方大點,也沒什麼奇特的地方了。錦翔抬頭望天,上面有著雕畫精細的壁畫,兩頂吊燈分別被掛在前後兩處,使得大殿之內都充滿了金光沒有一絲昏暗。
因為只是個佛殿,所以這裡面沒有空調之類的設備,這麼大的地方人們坐在裡面也一定會冷,所以接了電源的熱水也在桌子旁邊一直燒著。
「還有一個?……」錦翔跑到正在倒熱水的凌依身邊,問起了她還有一位尊者的事情,但是他話還未說完,那個天師宗的男人就在位子上說道:「赤炎尊者已消失多年,這個門派早已銷聲匿跡,這六尊,如今也只有五尊了吧?」
在場的人都沒接話,老郭則是一臉嗤笑的看著那個姓張的。那人的意思難不成是想自己做六尊之一?不過五尊相會的時機並不多,在這種時候再推選出一位新的六尊也不為過。只是現在這個時代早已不需要尊這樣的角色,老郭又把這想法吞下了肚。
只不過赤炎的消失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雖然他們都不知道赤炎尊者到底是誰,只是在很久以前就沒有這號人的存在了。
「赤炎…尊者?…」錦翔有些愣神的念叨著,他雖然笨,做事前也不經過大腦思考,但是對於難忘的記憶,他總是記得非常明白的,赤炎尊者。多熟悉的名字,他聽過,是因為,他見過那個自稱赤炎的傢伙。
但是那傢伙,明明是只動物啊!
可是沒人留意到錦翔的異常,李道仁安排他和浩霖坐在長桌的東北角,處於大殿的最裡面,這樣十八個座位也就沒有空缺了。
關導師就坐在西北角,也是與錦翔面對面的地方,他熟練的操作著筆記本,在上面記錄著什麼,還有幾個人也正在這麼做著,並且在瀏覽梅花桌上的資料。
「咳咳。」這時所有人都已坐定,老郭卻先一步開了口:「在座都是道界中最為威望的人,殺過的妖鬼無數,也有人在生死徘徊,也有人為了道術捨棄了做一生的常人。」說了幾句客套話,老郭從一開始就有意為浩霖求情,只不過這次會議的主要目的是如何杜絕道術在社會的輿論,是公開還是繼續選擇隱瞞?
「此次的事件相信各位道長都略知一二,道生李氏在執行任務時遇到千年妖物,在與其鬥戰時不巧被惡人拍攝下來流傳到了各大媒體。想必有一點各位還不知道,或有人已經知道的,那個千年妖物,是當年臭名昭著的金狐狸,胡郎。」
老郭說話十分謹慎,而且在一開始就袒露出胡郎的名字讓大家都稍稍吃了一驚,當年胡郎在六畜大鬧的事端也非常轟動,而且在當時還犧牲了幾位年輕的道人,胡郎也是讓道長們最頭痛的妖物,他道行甚高,玩世不恭,雖然沒做過什麼大錯,但是喜歡聚集妖物在一起享樂,也喜歡戲耍那些無知的普通人。
而他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搶走了人的女孩,並與她誕下妖人之後,這無論是放到古代還是現今都是天理不容的,人和妖本身就是兩個不同的物種,這樣的後代只會是個怪物,人不人、鬼不鬼。
在事情曝光之後由李道仁帶頭討伐這個饒人的狐妖,到了他藏匿的地方時才發現那女子已經自盡身亡了,孩子的下落也不明,而胡郎則以為他的妻子是被李道仁逼死的,孩子也是被他帶走的,便一怒之下衝破了六畜的結界,打算報仇。
跟隨討伐的還有錦翔的父母,他們都是李院長席下的道生,剛離開六畜沒幾年,錦翔誕下也不過個把月的功夫。
最後就是他們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把狂暴的妖物圍困在了六畜的墨湖之中,院長為了以防萬一,還在其中種下了冰蓮陣,只是這樣的封印,還是被善於用陣的聶蔓導師所破壞了,胡郎也在十七年後再一次得到了自由。
對於一個千年修為的妖物,十幾年的功夫,不過是眨眼轉瞬。但是對於一個充滿了仇恨、憤怒的妖物,它在墨湖底下的每一天,無時不刻想的就是殺了那個老頭,和他的親人,讓他也嘗嘗失去摯愛的滋味。
浩霖是僥倖的,靈隱寺的壓制和柳敏的幫助,要是沒有這些,他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裡了。即使再有天賦的道生,也是無法敵過這樣一個敵人的,五尊的心裡也十分清楚明白這點,其實從情理來說,這孩子根本沒做錯什麼,只是出現在了錯的時間和錯的地點罷了。
只不過這一句輕巧的時間地點,又有多少人是因為陰差陽錯而犯下了大誤?無論事情的經過如何,現在造成的結果,是他必須承擔的了。
「老郭你說這些我們都無法做決斷,我們之所以被召集的原因,是來討論道術是否要被世間所知的事情吧。」這是一個錦翔沒聽說過的老者發的話,他也是哪座道觀的頭子吧,其餘人也在他說完之後輕輕點頭,他們此次的目的不是談論浩霖那件事情的過程的,而是來解決這個結果。
關渺夜停下了敲打鍵盤的動作,他輕咳了一聲,然後發出了那種輕柔的聲音說道:「目前資料的擴散情況就算阻止也無濟於事,幾乎所有在網絡活躍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年齡層次在12到35之間居多,也有許多老年人聽聞後大肆的前去道觀朝拜。連日來全國上下的道觀都香火不斷,旅遊業一下子爆棚了起來,在以往,冬季完全是淡季,這就是反常。」
錦翔注意到張道長的眉宇微微翹起,恐怕他家的道觀最近也人潮湧湧,賺了不少錢了。
「但是道術,特別是陣法、五行之術,是不能公開於眾的,這會引起多大的恐慌?甚至還會被用作歹事,學道者都立下誓不用道術傷人,一旦道術公開,那些愚味之人學習了道術,這個天下可就大亂了!」那個穿著羽絨衫的老爺爺這樣嚴謹的說道,錦翔知道那是若雨的爺爺,想不到他是一個十分嚴肅的人,可能寵愛的一面只對若雨表現出來吧。
「話也不能說的太死,學道之人第一步是得看到這世間的妖物,不然沒有這個悟性和歷練,這樣的人也是學不會道術的。」姜導師卻說出的客觀事實,他的意思就是人們知道了又怎樣,不是人人都能學會道術的,就像不是人人都能考上清華北大一樣。
整個議論過程都是這樣的不疾不徐,也沒有人說的面紅耳赤,只是道出本來的情況再找出加以改變的方法罷了。錦翔的腦子也被弄的十分冷靜,只不過他在考慮的又是另一回事。
那個赤炎尊者,在他的記憶裡,是一隻赤貂,是一隻會說話的動物。錦翔一直以為他可能在昏迷時魂魄去了什麼奇怪的地方,遇到了一隻奇怪的式神。
但是如若赤炎是個人,那麼他為什麼又會變成動物?
或者是赤炎本來就是式神,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罷了?
這個大膽的假設讓錦翔深信不疑,恐怕就是這麼回事了,赤炎尊者是一個式神,而且在多年之前,被不知道什麼人關在了那個地方,一個誰也到不了的地方,除了錦翔。
但是他要怎樣再次見到他,再死一次嗎?這樣做過於冒險了,但是不這樣,他又如何得到答案?
「在想什麼?」旁邊的人用手肘碰了碰自己,錦翔回過神來。
「一些事情,我都分不清那是夢還是什麼了。」因為桌面上的人都一對一或對二的討論著,對於錦翔他們這邊的話題,也沒有人注意到,而這兩個重歸於好的搭檔就這麼聊了起來。
「什麼事情?」
「嗯,就是關於那個赤炎尊者的事,曾經有一次……」錦翔頓了頓,把一隻插在口袋裡的手伸了出來,托著下巴繼續說道:「你怎麼關心起我的事來了?」接著皺眉。
浩霖瞥了那人一眼,平淡的說道:「無聊罷了。」
……
雖然錦翔現在心裡又燃起了一團火,但是他還是把自己的表情壓制住了,兩個人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平靜的談論著。
「還記得之前在火島的事嗎?」男孩稍稍停了一下,看了看浩霖的表情,再開口:「那時候我處於昏迷之中,去了一個地方。」
見浩霖沒說話,錦翔繼續說道:「那個地方我以前也去過,但是在那時候不同,那裡是一座山谷之間,但是前後都是黑漆漆的,連天空也是。在我的面前,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磨,有三顆老榕樹那麼粗!我爬了上去,見到了一隻赤貂,它自稱是赤炎尊者。」
「你與它對話了?」錦翔的這番話激起了浩霖的興趣,他可不知道這傢伙曾經有這樣的經歷。
「是啊,差點吵起來了,當時我不知道情況,只想回到火島,讓它把我送回去。可是它說是我自己過去的,它還說那裡誰都進不去,只有我辦到了。」
浩霖推測著這傢伙的話,難不成錦翔在昏迷的時候離魂了?可是為什麼會去到不同的地方,而不是呆在肉身旁邊呢?傳說中的赤炎尊者,在非常久遠的時間之前就消失了,誰也不知道它是什麼來頭,難不成它真的是一頭式神?
那麼它所處的,又是什麼地方呢?山谷、石磨、沒人能到的地方。是誰把它封印了起來嗎?浩霖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不過錦翔又為什麼能走進他人的封印?這傢伙的能力遠比自己知道的還多。
「你說不止一次,還有一次呢?」大殿內的議論好似到了白熱化的階段,那個姓張的天師宗不斷的提到六尊缺人之事,何不再次再選舉一個新的尊者。而老郭則主張保持事件的隱蔽,不要把道術之事公佈出去,視頻的事可以利用媒體作出新的解釋,輿論的熱潮不久就會冷卻。而柏行則提到了再發生這種事件的可能性,接著他們說到了與六畜敵對的妖靈獵人和胡郎,如果不剷除他們,道界永遠不會安寧下來。
殿內很冷,木質的梅花凳也毫無保暖的作用,浩霖把雙手插進了道袍的袍袖之中,穿著布鞋的腳已經有些發麻了。
「還有就是升學測試的時候,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候我被鬼靈附體,然後弗生把我打暈了,就去了那裡,只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連話也沒說上幾句,那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錦翔又把這件事說的很輕鬆一般,這讓浩霖不爽了起來,什麼叫打暈了?那傢伙可是差點把你殺了,真是個沒腦子的傢伙。
而幻鹿的事,也是弗生想出來的,利用若雨把它的眼睛取了出來,根本沒有遵循自己的意見。弗生對於毫無情面的傷害他人的事,根本無動於衷,他恐怕還以此取樂吧,真是可怕的傢伙。
不屑的哼出了聲,錦翔還以為浩霖在笑話他所說的事情,但是他還是憋著沒做什麼。
「這件事可以找范紋一起商量,查一查,即使在道界,隨便離魂見到奇怪的東西,也不是什麼普遍的現象。」微微有點關心的對著錦翔說道,錦翔一下把前面的惱怒都甩掉了,原來浩霖挺重視這件事的,他也說要幫忙,看來他對自己的態度也變了很多呢。
喝光了陶瓷茶杯中的熱開水,錦翔擠了擠眼睛示意凌依導師再為他端茶送水。專門來服務的凌導師此時額頭的青筋稍微爆出,牙齒之間也在打著架,她重重的踩著高跟鞋,在這大殿裡發出了非常刺耳的回聲,然後拿起電熱壺幫那些道人倒水。
「這樣一來我們還是很難解決現在的問題,要先解決六畜目前的敵人才可以嗎?」丹術尊者柏行在喝過一口暖茶後說道,他是在場看起來最最正常的老爺爺了,其他人不是一身華麗道袍就是西裝革履的,特別是那個異術尊者,穿著白袍帶著面具還有皮手套,簡直就像是一些恐怖片裡專門拿電鋸殺人的變態份子,而這個變態從進來到現在根本沒說過一句話。
「胡郎的問題早晚也得解決,既然前不久他就被靈隱的正氣所壓制過,那麼現在的時機去討伐最為合適不過了。」老郭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支鋼筆,卻沒有使用桌子上的,有些人都有這樣的癖好,偏愛用自己帶的東西。接著他邊說話邊在那資料上劃著什麼,同時做一些記錄和說明。
「如若妖靈獵人的事件也屬實,那麼這次真的是一次棘手的事端了,六尊出馬並不為過。」姜知意也在隨後這樣說道。
「五尊,現在只有五尊了!」那個臉皮頗厚的張天師又一次假意的提醒道,錦翔看得出連他兩旁的徒弟也有些不耐煩和丟臉的意味。
根據大家商議出的決斷,各自的門派都小聲的分別討論起來,政府的兩位與老郭悄悄的說著什麼,李院長和柏行、姜知意、關導師他們一起說著,而那個異術也在自己的門徒耳邊輕輕的說著什麼。
「這個不是很容易決定的事嗎?為什麼還要討論這麼久?」錦翔看了看手機,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這個會開的真是長。
「道長們都有各自的思忖,沒有人想做冤大頭先人一步去討伐什麼千年妖物或奇怪的妖物獵人,這對於他們有好處嗎?」浩霖還沒完全說完,錦翔就開始嘟囔起來:「好處好處好處的,道士殺妖驅鬼難道不是天職嗎?!」
「哼,這你就錯了,道術在一開始只是為了強身健體鍛煉意志用的,並不是除妖。聽我繼續說下去,他們無法不去考慮胡郎到底是不是一個,如果他有後援呢?他們家人的生命就會受到波及,而妖靈獵人雖然是人,但也不是能夠小瞧的角色。」
原來他們要顧慮的事情還是很多的,錦翔再一次感覺到自己無依無靠的可悲之處,他之所以能夠勇往直前,是因為他沒有牽掛,沒有家人,他無法在這點上與他人換位思考。
「在下覺得,討伐妖狐和獵人,都不妥。」在一個悶哼的聲音之中,是在面具背後一個神秘的人,異術的聲音不像男人一般渾厚粗礦,但又不是女人的細膩,卻有股妖嬈的意味,聽得錦翔渾身又起了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