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雲置業高管半月例會,所有的高管都齊聚一堂。
這個例會制是章臨上任總裁後提出的「變革」舉措之一,每月的月中和月末各舉行一次,所有高管都必須參加。在會上高管們必須對本部門上半個月的業績做個小結,同時還要展望下半個月的工作規劃。
林友柏是第一次參加這個例會,在接到開會通知的那一刻,他不禁笑了笑。
「看來這個章臨比我想像的更幼稚,也更愚蠢。」在他看來,章臨採取這種所謂的「變革」,簡直是自毀前途之舉。
先不說每過半月就要做一個總結加一個規劃,給各部門主管添了多少麻煩,激發了多少怨氣,就說在小結時,如果碰上業績慘淡的部門,讓那些部門老大怎麼開口?
比如營銷部,現在的市場不景氣是人所周知的,很可能在這半個月裡一套房子都沒賣出去,你讓他們怎麼總結?要他們在眾多高管面前承認自己這個月「銷量為零」,或者「業績慘淡」?就算這次勉強找了個理由糊弄了過去,下一次例會呢?
每過半個月就拉出來「示眾」一回,是個人都會覺得臉上無光,更何況他們這樣的高管。
這簡直就是在眾人面前拿鞭子斥責他們:這半月你們白拿公司錢了?
章臨畢業於名校,曾供職於大型跨國企業,但這並不能幫助他瞭解華夏式經理人的思維。或許在跨國企業,這不算什麼,但在華夏,這會被視作一種挑釁行為——一個嘴上沒毛的「外來人」試圖挑戰老員工尊嚴的嚴重挑釁行為。這種行為足以抹殺他試圖拉近自己和高管們之間關係的所有努力。
而對於一個空降的總裁來說,如果在一定時間內搞不定這家公司的老員工,那麼他在這家公司的前途也基本宣告完結。
但是這一點,對林友柏來說卻是個重大利好。
今天的例會張新國沒有參加,會議由章臨主持。章臨在上面講得激情四溢,不過汪有財卻在下面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來。
他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先是聽了章臨的指使,主動挑起和林友柏的這場對賭,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林友柏化腐朽為神奇,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將一片連配套設施都沒有的別墅群,硬是說成了「世外桃源,假天堂」,迅速成了華夏國最令人矚目的樓盤之一。照目前的勢頭下去,不出一個月時間,這片別墅就有可能售罄。
反觀自己和田力,兩個團隊半個月加起來也總共只賣出去三套房,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局他們是輸定了。
這麼一來,他就倒霉了。三個人的比賽,銷量最少的一個要去鬧市區爬一圈,既然林友柏肯定會以第一的位置勝出,那麼這墊底的就只能是他了。
什麼?努力超過田力成為第二?他個熊羔子的,那以後在營銷部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嗎?再說,就算自己豁出去要跟田力拚個你死我活,田力只要稍稍利用手上的職權,陰自己那麼一下,就能讓自己輸得連爹娘都不認識。
所以接下來擺在他面前有兩條路,要麼放下自尊,去鬧市爬一圈,要麼就直接硬氣點,捲鋪蓋走人。毫無疑問,這兩條路都是他無法接受的。
第一條路純屬腦殘行為,不是被培訓公司深洗腦的人都做不出來。讓他以後像個笑話般存在於這家公司,被人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資,這他做不到。更關鍵的是,他知道這樣的新聞在這個不大的縣城肯定會立即傳遍每個角落,到時候在這裡土生土長的他又如何面對親戚朋友?要知道他在所有親友的眼中,從來都是成功的典範,他享受這種被人尊重的感覺,所以絕不允許自己的形象遭受破壞。
而第二條路,更是他不願去走的。辛辛苦苦跟著張新國忙活了十幾年,好不容易熬到了這個位子,拿著幾十萬年薪還手握股份,現在讓他離開這裡從頭再來,他說什麼都不會甘心的。
但是現在全公司的人都看著他,兩個半月後他必須做出選擇。想到這裡,他憤恨地看了章臨一眼。
「如果不是這孫子出的餿主意,老子現在能這麼尷尬?不對,如果這孫子沒來我們公司,那就什麼破事都沒了,老子現在活得滋潤著呢!」
林友柏看著汪有財陰鬱的表情,微微一笑。
在一番侃侃而談後,章臨掃了下面的人一眼,說道,「下面,就請各個部門的leader們談談上半個月的小結。要不我們還是老規矩,由我們的營銷部先開始?田總監和汪副總監,兩位現在各帶了一隻銷售團隊,說說你們上半個月的情況。」
這半個月以來,田力的團隊銷售了兩套公寓房,汪進財的團隊則只銷售了一套,對比起林友柏來,完全可以用慘淡來形容。
章臨此刻點名要讓他們來講,等於是在揭他們的瘡疤,兩人都冷笑了一聲。
田力臉色鐵青地從嘴裡擠出兩個字,「兩套。」
汪進財也緊跟著冷冷道,「一套。」
章臨本以為他們還會說些別的,沒想到兩人一人吐出兩個字後,都不再多說一句話。
他調整了下姿勢,略帶嚴肅地說道,「比前半個月要好一點,說明我們的營銷部,在田總監和汪副總監的帶領下,正在一步步地前進。當然了,這個業績還是不能令人滿意的,我希望你們繼續努力。」
林友柏對章臨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直言汪、田兩人的業績「不能滿意」有些驚訝。
「他是當真要跟這幫舊臣鬧僵?這傢伙情商不會低到這種程?」他心裡暗道。
田力又瞥了眼章臨,沒有說話。
章臨讓會議室的氣氛凝固了幾秒,突然兀自輕笑了一聲,換了個語氣說道,「不過,我這邊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說完,他頓了頓,似乎在等田、汪兩位的反饋,沒想到「好消息」這麼敏感的字眼,也沒能讓這兩人抬起頭看看自己。
他只好繼續說道,「那就是我已經幫兩位爭取到了300萬的推廣費用,這筆錢將全部用到兩位目前操作項目的推廣上去!」說著,他又轉過頭,沖林友柏說道,「林總你那邊,我們當然也一視同仁了。我也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就是我們準備在「盛世海景」建一個銷售處,並且配備五名現場銷售人員,全力配合林總的工作,爭取『盛世海景』以後的銷售業績能更上一層樓!」
章臨說完,又迅速地用眼角瞥了瞥田力和汪進財。
至此,林友柏終於明白章臨唱的是哪出了。
毫無疑問,在「盛世海景」建立銷售處,配備的那五名現場銷售,肯定都是田力的人。這樣一來,就相當於把被林友柏「雪藏」的那五個銷售員再次強行塞了過來,明面上好像是在幫林友柏,其實暗地裡還是在幫田、汪兩人。加上他「爭取到」的300萬推廣費,這擺明了是在討好他們。
「先是大棒,再是甜棗,這是想玩『恩威並用』啊。」林友柏在心裡微微一笑,「剛剛的『大棒』田、汪兩人是收了,不過這個甜棗可不能讓他們收。」
想到這裡,他站了出來,說道,「章總,『盛世海景』一半的別墅已經簽訂了意向書,就等正式簽合同辦手續了,另外一半也都在談,所有客戶現在都由我本人和杜宇負責,所以現在就算派去五十個銷售員,也插不上什麼手,就不勞你費這個心思了。」
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告訴田力和汪進財,章臨這次想的又是餿主意,根本不可能對我的銷售造成什麼阻礙,你們大可不必信他。
事實上,即便剛剛林友柏什麼都不說,這兩人也不相信給自己300萬推廣費和在林友柏那使點絆子就能逆轉局勢,只是林友柏這麼一說,加深了他們的這種想法而已。
這麼一來,章臨的這次「恩威並用」,只砸出了大棒,卻沒送出甜棗,除了加深自己和田、汪兩人的裂痕外,別無所獲。
至此,林友柏確定現在的章臨已經無法影響到田力和汪有財了。先把章臨分化出去,這點很重要。
接下來,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汪有財。汪有財和田力不同。田力是張新國親信中的親信,這點毋庸置疑,所以無論他對章臨、對公司有多少不滿,都不會和林友柏合作。
但是汪有財就不同了。他有**、有憤懣、有進退兩難的焦慮,對張新國有感情、有感激但也有失望,他是張新國親近的人,但他永遠都不可能是張新國最親近的那個——至少連一個沒什麼業績的培訓副總監都比他更親近張新國。
所以,第一個策反的,就是他了!
想到這裡,林友柏又說道,「另外,關於這次業績比賽,我現在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經過調查後,我發現汪總負責的項目,它既不是田總負責的那種商住兩用房,也不是我負責的那種高端別墅房,而是受國家宏觀調控影響最大的純商業住宅。毫無疑問,汪總跟我們對賭,是不公平的。我這人從來講究公平較量,所以我覺得汪總可以退出比賽。當然了,我和田總的比賽,一定要繼續。」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然後都齊齊地將目光投向了汪有財。
田力的眼神裡,除了驚訝,也夾雜著一絲莫名的複雜情緒。
汪有財知道這種眼神意味著什麼,趕緊向田力攤攤手,表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林友柏會這麼說。
如果汪有財退出比賽,那到時候上鬧市爬圈的人,可鐵定就是他田力了。
「田總,你覺得呢?」林友柏笑著問道。
田力咬了咬牙,恨不得把林友柏撕成碎片。這個問題問得實在狠毒,等於變相地在問他,你是準備你自己去爬,還是讓你的屬下去爬呢?
所有人都聽出了這句話的內涵,這下又把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到了田力身上,汪有財更是雙眉緊湊,滿心焦急地等著答案。
田力沉吟了良久,突然哈哈一笑,說道,「這種事情,當然是由章總來定了!」
看到田力又把皮球踢給了自己,章臨眉頭微微一蹙,厭惡地看了眼田力,卻一時之間也無法回答。
如果同意,那就得罪了汪有財。如果不同意,又得罪了田力。這對於志在拉攏每一個高管的章臨來說,也是左右為難的抉擇。
沒辦法,他只好用起了「拖字訣」,說道,「這個事情是張董親自定的嘛,要改規矩,我看還得詳細商議商議。」
林友柏聳聳肩,輕聲一笑,坐回了座位上。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田力做了個最糟糕的決定,選擇把皮球踢給了章臨。這不但照樣會暴露他不願意讓汪有財退出的想法,同時還加劇了自己和章臨之間的裂痕。
林友柏在心裡暗笑,「汪有財,現在你對你的上司一定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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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林友柏剛上車,就接到了汪有財的電話,對此他毫不意外。
兩人都在同一個樓層辦公,汪有財卻要等他下班後用電話來溝通,很明顯是為了避嫌。全公司的「公敵」林友柏主動為他說好話,這個新聞早已傳遍了整個公司,接下來那些好事分子以及平時和他有過節的人,會散佈怎樣的謠言,他不用想也知道。
電話裡,汪有財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
「林友柏,你剛剛在會上說的那些,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他也乾脆撕破了臉,說道,「你是要故意陷害我?讓全公司的人以為我背叛了張董,已經站到你這邊了?我告訴你,做夢!」
林友柏不急不慍地說道,「汪總,公司這麼多人,我為什麼要『陷害』你一個呢?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的想法。我在福滿園等你,一直到10點,你考慮好了再來。」
說完,他果斷地掛了電話。
「師父,你猜他會來嗎?」鄭達問道。
林友柏嘴角微微上浮,淡淡地說道,「他一定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