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麻辣燙後等了許久，張立也不曾回來，劉一空表示自己還有事要走了，衛潔猶豫了一下，神情閃爍地說：「你去大學城廣場邊上的『發財在線』找找看，他興許在那。」
「發財在線」？劉一空心中一股無名火騰地上來，張立這個不成器的傢伙居然去賭博了！「發財在線」是有關部門開設的所謂電子娛樂場所，進去要花錢買金幣才能玩競猜遊戲，實質上就是賭場。
他記得大三的時候有個同班同學才進去玩了半天，就輸掉了全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以前他和張立每次路過「發財在線」門口，張立都說那裡面是萬人坑，有進無回。如今那個不相信天上掉餡餅、勤懇努力的張立哪裡去了？
劉一空陰沉著臉，和衛潔道別。衛潔羞澀地問他要了**賬號，臉上飄著兩朵紅暈飛一般地回家了。
天色已晚，「發財在線」電子大廳霓虹閃爍分外魅惑。寬敞明亮的博彩大廳裡，豪華氣派的大型液晶顯示屏前是一副z國彩民的眾生相：退休工資不夠對付一日三餐的大爺、被兒子結婚無房愁白了頭髮的大媽、中年下崗有志難舒的抑鬱漢子、離婚拖著孩子難找工作的少婦、大學畢業遲遲找不到工作的小伙子、被公司精簡人員掃地出門的年輕姑娘，甚至還有家中有人生了重病無錢醫治的人，男女老少眼放金光濟濟一堂！曾幾何時，這裡已經不再僅是年輕男子的天下。各種年齡階段、各種背景的人都抱著同一個目的在這裡押上了自己的人生。
競猜每隔十五分鐘就開獎一次，人群不時發出陣陣懊悔聲，「哎喲，我就差了兩個數字，剛才選3起碼捉到二等獎！」、「md剛才買不中，現在沒買那注又開出來了！」
還有人臉色蒼白地被幾個彪形大漢請出去「談事情」。劉一空明白，十賭九輸，這些人成是借了高利貸被催債中，如果還不起錢，就只能償命。z國號稱全民禁賭，「發財在線」竟然光明正大取得營業許可，連鎖網點也開的越來越多。
張立臉色灰白，直勾勾地盯著大屏幕，手上一疊下注的彩票，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從老家和親朋好友那裡借來的近10萬z民幣已經被賭的只剩這最後5000元，馬上房東要收下半年房租，自己這個二房東提前收了衛潔她們的房租也被賭光了，租房的水電煤氣再不補繳費用都要停，手機今天已停機要盡快充值恢復通話，一切的一切，都看這最後的5000塊救命稻草。
憑借理科生學習計算機的基礎知識，張立自以為掌握了「發財在線」開獎的數字規律，還在電腦裡建了個數字開獎模型，今天5000元下注買的每組號碼都是經過精心篩選的，中獎概率至少達到了98%，沒理由再不中！至少也該是個三等獎，十幾萬啊，足以把損失的錢全部撈回來。
還有五分鐘就要開獎了，張立屏息凝神，完全不知道劉一空已靜靜地站在了他身後。開獎了，號碼是＜6、7、8、13、25、31特別號11＞
張立的臉抽搐了一下，手裡的一沓彩票全部飄散到地上，他已經把下注的號碼倒背如流，可是開出的中獎號碼自己竟然一個也沒買中，最後的5000塊已經從這一分鐘開始淪為廢紙。
「發財在線」的大廳裡此時也響起了一片哀怨聲，輸光了所有的人不願接受殘酷的結果遲遲不願離去，還有點賭本的人徒勞地進行著號碼總結歸納寄希望於下一盤翻本。還有少數人，直接被守候已久的高利貸打手拖去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張立拖著粘滯的腳步，一步一停頓地離開了「發財在線」電子大廳，向大學城的河邊走去。劉一空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著。
到了河邊，張立抖抖索索地摸出被壓扁了的香煙，渾身搜尋打火機未果，只能叼在嘴上，絕望地看著河水。
夏天的河水因為白天被太陽炙烤的時間過長，發出一種變質的臭味。黑夜下，遠處的行人稀少，河水混沌不清，不管是人還是塊石頭，在這個時間段墜下去都不會引起別人的絲毫注意。去年這條河裡曾經打撈起一個赤條條的女大學生，為情所困還是為工作所困無人知曉，總之生命變成了發脹的變形，那具白色而年輕的軀體此刻在張立的腦海裡打轉。
失去了一個女人，就失去了全世界，張立覺得自己人生崩塌的速真tmd太快了，路小小這個賤貨拋棄自己遠赴加拿大，害了自己一生，連劉一空這個沒有任何人脈支撐的窮小子都攀上了高枝，諷刺啊。父母為了自己把家裡的宅基地連同老房子都賣掉了，新宅基地又批不下來，老兩口在老家寄人籬下，不孝啊，爹娘，張立真的對不起你們，兒子已經在這個暗黑的社會拼盡全力，下輩子一定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
張立面朝老家的方向緩緩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把河邊的草地硬是壓出了痕跡。拍拍衣服上的泥巴，張立站到了河沿上，緊閉雙眼，心裡開始倒數計時10、9、8、7、6——
「張立，你值嗎？」看著張立做出要投河的姿態，劉一空冷冷地說。
這是劉一空的聲音！張立驚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差點栽到河中，跟蹤自己想看笑話？門都沒有！他定了定身形，惡狠狠地說：「關你p事！」
「確實也不管我鳥事。我只不過是過來還你的錢罷了。」劉一空在他背後慢悠悠地說。
「還錢？」張立心想劉一空沒有借過自己的錢啊，急忙轉過身去，看到變成超級帥哥的劉一空，嘴巴張成了o型。
「別驚訝，這就是我，在南極順道做了整容。」劉一空輕鬆地說：「上次連累你住院又被公司開除，治療費加上誤工費還有營養費，我算了下20萬差不多了，這是銀行卡，密碼是你的生日，接著！」扔了張銀聯卡給張立。
張立倉皇地接住了銀聯卡，不知所措地看著劉一空。
「我剛從南極回來，這次實際上是去打工的，賺了點小錢，你要是有興趣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幹！麻溜地從河邊上來，這麼不日子不見，你不請老同學喝兩杯？」劉一空說。
張立慌忙從河邊走上來，驚覺原本矮他半個頭的劉一空現在比自己好像還高2、3公分，長相更是無敵帥氣，曾幾何時自己自詡相貌英俊才華橫溢，而今超級帥哥版本劉一空站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刻伸出援手。張立心中驚濤拍岸，感動、怨懟、嫉妒多種感覺激烈交鋒、盤旋交錯。
劉一空看著原本高大帥氣、現在神情苦逼面容憔悴的老同學，用自己的打火機幫張立把嘴上的香煙點著，說道：「這些日子的歷練，給我很大觸動，人生最重要是找到適合自己發展的事業之路，作為男人我們應該先選對路，再選對人，好女人比比皆是，不管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放棄自己。天道酬勤，耐力致勝。在南極沒人說話現在逮著你就成了話嘮，不說了，去老地方喝兩杯去！」
張立覺得眼前的劉一空不僅變高變帥，思想好像也上了一個層次，耐人尋味。
二人路過「發財在線」的時候，劉一空感慨道：「你看看這些人，傾其所有想改變人生，卻輸光了最後的本錢！幸好咱哥倆沒那麼愚蠢！」
張立含糊其辭地應了一聲，心想幸虧沒讓劉一空看到自己在這裡鬼混！從今往後，這鬼門關裡撒金條我也不會再去撿漏！
眼看著兩人常去的那家燒烤攤到了，張立有錢自然有了底氣，大聲說道：「老闆，老規矩，先給我們上100串羊肉串，一箱冰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