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口突然痛得可以,有一種近乎窒息的感覺向她襲擊而來,攻陷了她心中最薄弱的地方。她開始迷茫,她開始不安,因為即將要面對的事情,是她前一世最不想看到的,也是讓她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時間,甚至是連記,都不想記起的。
她重來了一次,可是,她突然開始迷茫了,週遭的一切突然發生轉變,偏離了原本的發展,讓她有些無從下手。
有另外一個人,或者是幾個人,重生得比她早,那個人一個人改變了許多事情,那她的命運呢?姚家的命運呢?
她趴在了桌面上,將臉貼著桌面,琢磨著這些事情。她的捲曲的睫毛微微顫抖,似乎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不過很快,她就突然睜大了一雙眼睛,坐直了身子,直愣愣的坐在椅子上,看著空蕩蕩,素淨的書房。
周圍的確是變了,可是姚家的軌道沒有變。
大哥依舊去了,二嬸依舊伸出了貪婪的手臂來支援,娘親此時恐怕依舊是悲傷的。
她不去顧及其他的事情,她只要改變他們姚家的命運,她不想因為大哥一個人的去世,而讓他們這一家子都垮了。
想到這些,她突然站起身來,大步流星的走出書房,吱嘎一聲推開書房的門,也不去理會未閉合的門,只是快步奔向了她母親的房間,就連身後侍女的呼喊也不理。
已經入夜。
府中打起了白色的燈籠,在長長的抄手遊廊兩側,好似一朵朵綻放的梔子花,帶著一絲淒婉。燈光映照在兩側的碧水之中,讓湖面泛起幽然的光亮,遺落的花瓣一般,將湖麵點綴,
她大步的走著,夜風揚起了她的裙擺,與她微微捲曲的髮絲,讓她的身體看起來好似搖擺不定的風箏,是那樣的單薄,需要人去保護。
她的身後跟隨著四名侍女,都在慌慌張張的追趕她,好在她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沒有在夜裡驚慌的亂叫。
五名女子快速到了楊宛白的院落處,屋中還燃著燈火,顯然是還未就寢,院中有藥香飄散,彰顯著屋內人的病態。
剛剛進了院落,聞到這股子藥香,姚芷煙的腳步就是一頓,她緩了腳步,走到門口,剛剛想敲門,就有一位嬤嬤迎了過來:「是三小姐來啦?夫人還未就寢,小姐先進去坐坐吧,正好陪夫人說說話。」
姚芷煙看著面前的鄭嬤嬤愣了愣神,隨即盯著她花白的鬢角,與那菊花瓣一般的皺紋,突然酸了鼻頭。她強忍著淚水點了點頭,然後緩步走進了母親的屋子。
剛剛還是那般的急切,可是靠近了,她又開始緊張了。
猶豫間,屋中傳來了輕微的咳嗽聲,明明聲音不大,如同羽毛飄落,輕緩得好似無物,可是這兩聲咳嗽,還是擊打在了她的心口處,讓她快步的走向裡間,到了床邊,看著床上蓋著白色被子的女子,以及她憔悴的面容,強忍的淚珠終於控制不住的下落。
豆大的珍珠粒就這樣的劃下了她的臉龐,接著墜落在她的胸襟,碎落,被衣服吸收。
床上的女子看到姚芷煙,突然鬆了一口氣似的,伸手招了招,示意她過去。
姚芷煙卻突兀的跪在了她的床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床上的女子一驚,猛的坐起,看著她。
鄭嬤嬤是個懂事的,知道她們這是要說什麼,當即就將一屋子的侍女都哄了出去,自己則是在外間屋子裡隨時待命。
姚芷煙再次抬頭之時,已經是一臉的淚痕了,挺著身子,看著床上的母親,一咧嘴,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娘……」
「煙兒,你這是做甚?」母親疲憊的開口,很是心疼的要將姚芷煙拉起來,可是姚芷煙未依她,而是繼續跪在了那裡,躲開了母親伸過來的手。
「女兒要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此時,女兒只能這般跪著。」
楊宛白一怔,依舊停留在空中的手一頓,隨即她收回了手,努力的撐起身子,換了一個姿勢,端正的坐在那裡,準備聽聽姚芷煙要與她說什麼。
「娘,女兒不孝,在您這般難過之時,竟然獨自沉浸在痛苦之中,還哭暈過去兩次,更給娘親添了悲傷與擔憂,在之後的日子裡,女兒會日日夜夜的孝敬在您身旁,晨昏定省之時,代替您去照顧祖父、祖母。女兒是您的長女,在哥哥……我更應該成為您最大的支撐。」
楊宛白聽到這裡,含著眼淚側過頭,抬起手來,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露出來的些許手臂纖細得不像話,之前她便體弱,這幾日又突然瘦了下來,更是憔悴得近乎不堪。她知道,女兒說這些話,都只是前戲而已,因為她只是想說這些,根本不必跪下。
姚芷煙看著楊宛白洗耳恭聽的模樣,就知曉自己的母親已經猜到了自己此次過來的意圖,便也不再掖著藏著,她寧願此時被母親不喜,也不願母親離去。
她寧願自己受苦受難受盡折磨,也不要看到任何一個她在乎的人離她而去!
「娘,您並非只有哥哥這麼一個兒子。」她剛剛開口,楊宛白的身體就是一顫,顏色略淺的瞳孔微微顫抖,接著她用那雙與姚芷煙十分相似的眸子看著自己的女兒,用那細若蚊吶的聲音低聲反駁:「我如何會不知?你這是在質問母親嗎?煙兒,此時不是你爭寵的時候。」
說是這樣說,她的身體還是開始發虛,額頭也開始冒汗,她已經能夠猜到姚芷煙今日來這般尋她的理由了。
果然,姚芷煙繼續開口說道:「娘,您覺得哥哥去了,您的天就倒下了是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也跟著倒下了,我與珊兒,還有嫂子日後能有誰來庇護?您這般的病倒,秦姨娘就會趁機掌權,到時候我與珊兒、嫂子便任由她來拿捏了。娘,說句大逆不道的,您若是就這般去了,待到日後我與珊兒婚配之時,我們會被許一個什麼樣的人家?祖母年歲已高,她的家族也敗,無力相幫。若是秦姨娘支招,定是從她的家裡挑選。若是來了一名繼室,定然是不肯讓我們的勢力比她高,說不定會尋個由頭,將我們低嫁了。到時候……」
「不會!」楊宛白突兀的開口,她的身體一晃,坐在床邊那虛弱的身體開始有些之撐不住,可是身為大都督的嫡女,她還是有著她的傲氣,當即硬挺了下來,然後說道:「煙兒,母親不會放棄你們,你爹爹也不是個渾人,不會將你們嫁到不清不楚之處去。」
她的母親並非愚鈍的女子,聽到姚芷煙的些許暗示,就能夠明白其中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