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微胖青年微微瞇起了雙眼,眸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悅,揖道:「在下申耽,字義舉,敢問閣下何人?既然閣下不贊同在下時才之言論,那想必閣下定是認為那位被通緝的所謂漢帝,是真正的漢帝嘍?」
申耽,劉協有點印象,演義中,這貨好像是先投劉跑跑,後來又投了魏,是個反覆小人。
而事實上,申耽是上庸豪強,他還有個弟弟申儀,不過史書上只記載申儀一人。只是演義電視劇中,有他們兄弟的戲份。劉跑跑入蜀時,這二人見勢不對,便投靠了劉跑跑。後來,孟達因對關二哥見死不救而獲罪,這兩兄弟便誘使孟達降魏。孟達投魏後,又想轉身投蜀,結果被這兩個兄弟出賣,投蜀失敗。
後來這二人在司馬妖孽攻殺孟達之後,被司馬妖孽給斬了,理由是,這對兄弟是反覆無常的小人,不可信!
劉協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這個申耽,只是不知,那位面白無鬚,俊逸無比的青年,到底是何方神聖!
申耽的問題,那青年顯然沒有放在心上,依然施施然倒酒,施施然喝酒,彷彿旁邊的事情,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但是那唇角的微笑,卻是讓人越看越覺得可惡。那是一種不把任何事,任何人放在眼裡的清高孤傲。
這種人,確實是挺惹人厭的。但不得不說,那青年這份氣質,很是與眾不同!很是惹眼!
看到那青年不理自己,申耽自覺沒趣,可看對方那神色,卻明明是一副不屑的神色。這讓申耽很是惱火,但又不能當眾爆發,有失體面。於是他恨恨的冷哼一聲,甩袖轉身坐下,嗤笑道:「無知小兒,譁眾取寵之輩爾!」
「申兄不必與這等人計較,想必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估計在裝呢!我等不必理他,繼續喝酒!」
旁邊有人勸起了申耽,言語中,完全沒有將那青年放在眼裡。
「就是,這等人,在下見多了!」旁邊又有一人和道:「在襄陽之時,在下就碰到許多這種清談之輩!總以為自己智謀無雙,天下大事盡在掌握之中,說起來,那是頭頭是道,可真正問他們如何解決之時,他們就啞了!」
「哈哈哈……是極是極!」
……
聽著那些人自賣自誇,貶低別人,抬高自己的伎倆,那白臉青年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而後吟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
吟到這裡,那青年停了下來,然後灌了杯酒,輕輕搖了搖頭,起身道:「店家,結帳!」
劉協的雙眉微微挑了挑,伸手摸了摸下巴。不得不承認,這個傢伙吟誦這莊子的《逍遙游》時,很有氣勢。
但是這個行為,卻是讓申耽幾人露出了極為不爽的神色。申耽腮肉一抖,一拍桌案,起身直指白臉青年,喝道:「閣下時才,可是在指桑罵槐?譏諷我等幾位!」
白臉青年哈哈笑道:「諸位若要自比『二蟲』,某亦無法阻止,何怪某耶?」
「這廝無禮,來人,將其趕下去!」申耽咬牙切齒道。
在申耽的叫喝下,數位健僕從旁邊衝出,就要去拿那白臉青年。
劉協看著這一幕,眉頭微微蹙了下,心裡雖覺得這白臉青年有些自找不自在,但看樣子,卻又像是有些才能之人。或許,這傢伙懷才不遇,想以此引人注目也不一定。誰叫古代懷才不遇之人,都有些怪脾氣呢!
於是他想了想,在那向個健僕衝向白臉青年之時,手中的筷子輕輕一彈,疾射而出,瞬間將其中兩個健僕的腳面釘在地上。那兩健僕吃疼,頓時停了下來,結果停頭一看,便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另外兩具健僕一看這景象,頓時便四顧尋找出手之人,喝道:「是誰,誰在多管閒事?」
「小二,再給某拿副竹箸過來!」劉協頭也不轉地叫道,末了端起酒杯,輕笑道:「身為讀書人,嘴上說不過人家,就打算動手,豈不丟讀書人的臉?好了,莫要掃了某家的酒興,若再想蠻來,休怪某不客氣爾!」
看著自己兩個健僕的腳掌被人家一副筷子穿透,申耽便明白,碰到高人了。於是直接夾起了尾巴,露出諂媚的笑容,朝劉協叉手一揖,接著讓人扶走受傷的兩位健僕,向劉協匆匆告辭。
那白臉青年看了劉協一眼,然後也朝劉協叉手一揖,道:「多謝兄台出手相助,在下告辭!」
劉協笑道:「兄台不若過來一坐,大家一塊飲幾杯,如何?」
那白臉青年略一猶豫,便答應了下來,劉協又讓店加加了副桌案,讓白臉青年加入。
「在下姓劉,不知兄台如何稱呼?」劉協叉手於胸,問道。
白臉青年唇角微揚,端起酒杯,笑道:「既是萍水相逢之飲客,又何必問姓甚名誰?劉兄,請!」
尼妹!這麼有個性!劉協暗罵,但卻不得不微笑應對,端起酒杯與對方飲上一杯。
只是劉協不介意,但劉協身旁的幾位,卻是不能不介意。特別是太史慈與甘寧這兩人。尤其是甘寧,這廝就是那種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情中人』。白臉青年的這番舉止,實在太不符合他的胃口了!
是以對這個白臉青年卻是沒什麼好臉色,只是劉協給他們打眼色,讓他們不要亂來,他們才忍了下來。
「時才兄台似乎對那位申兄的言論有些不以為然,不知在下可否聽聽兄台之高論?」劉協微笑問。
白臉青年自倒自飲,笑道:「不知劉兄所問何事?是問那真假陛下之事?還是……」
「自是真假陛下之事!」
「真又如何?假亦如何?」白臉青年搖頭笑道:「若他無真本事,即便是真的,亦只能當個傀儡而已!若他有真本事,即便是假的,安知他日不能為真耶?是以,以在下看來,何必拘泥於真假?」
尼妹!這傢伙不去裝神棍,真是太可惜了!這話說得模稜兩可,可又讓人聽得挺順耳,挺有勁的。
「兄台,且慎言之!」劉協失笑道:「此等言論,頗有些大逆不道,若傳出去,對兄台頗為不利!」
「無妨無妨!若那位連這等言論都無法接受,那這天下……呵呵,不談也罷!」白臉青年擺手微笑,一臉不在意道:「而若那位可以接受在下這等言論,那又豈會怪罪於在下區區戲言?」
裝/逼!實在是太裝/逼了!這丫就一裝/逼犯!
現在劉協明白,為何自己會覺得這個傢伙的氣質這麼特殊了,原來有著一股濃濃的裝/逼味兒啊!
按理說,這樣狂傲的人,是很容易令人反感的,從申耽那些人之前的反應就可以看得出來。可是,不得不說這傢伙狂得很特別,傲得很特殊。至少,他說出來的話,錯與對都包括進去了!
這種說話的藝術,可不是誰都能掌握得了的。
「那麼,兄台以為,劉荊州為何先承認陛下身份,而後又反污陛下為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