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貝勒府。載瀅貝勒爺在後院偏廳中摔杯砸凳,大發雷霆。一眾下人奴才都戰戰兢兢的守在屋外,連大氣都不敢出,誰都不敢在這時去驚擾盛怒中的主子。
「喲呵,我這弟弟是怎麼啦?又是你們一幫奴才惹主子煩心了吧?」院門外走進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瘦精幹巴的身子套著件四爪蟒袍,走路是一步三搖,還捻著下頜的鼠鬚。
有機靈的侍衛湊到來人跟前,諂媚的說道:「漪貝勒爺,您老來得正是時候,趕緊去勸慰勸慰我們家的瀅貝勒爺吧,主子下午去了一趟總理衙門,回來後就關著門撒氣。咱們這些奴才都不知道主子為啥發那麼大的火。」
「呵呵,我去看看載瀅在搞什麼,誰惹著他就找誰去呀,在家裡耍橫,生悶氣有什麼用?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圍著了。」載漪將侍衛與僕傭都打發走,又一步三搖的進了屋中。
「老弟誒,這是誰惹你發那麼大的火呀?你這樣兒可不好。氣大傷身,火大傷肝。咱們這些龍子龍孫的身子可金貴著呢,為那些低賤的奴才動氣傷了身子,可不值當。」
「載漪二哥來了,坐,弟弟我心裡不舒服。發發氣也就舒坦多了。」載瀅抬頭一看,來人是是惇親王家老二載漪貝勒。趕緊招呼其坐下。
「有什麼氣不過的事,給哥說說,看看我能幫上什麼忙。別悶在心裡,時間久了可會憋悶壞身子。」
載瀅心思一動,自己和這個載漪二哥,兩個人的情況差不多。其生父都是親王,他倆是次子。還都是過繼給了無後的堂叔父郡王為後嗣,襲貝勒。只是一個過繼給了鍾郡王奕詥,一個過繼給了端敏郡王奕志。
「載漪二哥,你可還記得,前一陣子從南洋逃到京城的那幫子蘭芳國天朝·棄民?」
「記得啊,不就是一幫子賤民嗎,來到京城就上趕著想巴結我們這些大清貝子貝勒。好幾次到我府上送帖邀請我赴宴,我見都沒見,就讓手下侍衛把送請柬的人給轟走了。怎麼啦,是他們惹著你了嗎?」
「嗯,載瀅二哥有所不知,就是這幫子賤民惹惱了我。上個月他們宴請京中親王家的貝子貝勒,任誰都請去了,單單把我給漏掉了。本來不是多大個事,可前個碰到莊親王載勳阿哥,被他拿著這事好一陣笑話,燥得我是沒臉沒皮。」
「哦?載勳笑話你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個人雖貴為親王,行事卻荒誕無稽,成天搞什麼請神附體,神迷三道的,你跟他較真做啥?」
「二哥你是沒聽見啊,那話是真難聽!說我自打出了親王府,就注定了低人一頭,就連那些個棄民都只當我是在家裡不受待見的主。被一幫子賤民打臉,你說我能不氣大嗎?」
載漪知道這個堂弟載瀅的心思,他心中一直對被生父奕欣過繼給堂叔父奕詥心懷不滿。
蘭芳國人宴請親王家的貝子貝勒,卻單單漏請了這個主,還真是倒霉催的。換別人或許都不會為這事較真,只會認為是一時的疏忽搞錯,將他當成是郡王家的子女。
可事情到了這位心眼小,好面子的瀅貝勒爺身上,那可就不同了。他絕對不會認為是什麼疏忽,只會是認為別人在故意削他的面子,是在打他的臉。
載漪也不是個什麼好鳥,大清皇族的臉面是必須維護的。幾個賤民的死活算得了什麼?小眼滴溜溜一轉,他捻起鼠鬚問道:「我前日聽說,你不是叫手下奴才將那蘭芳國的小孩痛打了一頓嗎!怎麼,還沒消氣啊?」
載瀅咬牙切齒恨恨的說道:「這賤民不死,我怎麼消氣?說起這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派兩個不中用的奴才去取那小子狗命。可那小子命大沒死。讓總理衙門和步軍統領的人去那幫賤民住的宅子找茬,尋機下手,卻又被阿瑪知道,叫去一頓好罵。本想著,等總理衙門的人與荷蘭公使密談之後,尋個時日再動他。可前幾日,李鴻章建議朝廷招攬這幫子棄民去寶島訓練水師。今個,聽說太后已經同意。這一下,我再想出了這口氣,可就是難吶!」
「呵呵,弟弟啊,我看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無非就是想要那蘭芳國少爺的小命,找回你的顏面。可你非得在京城動手嗎?為這事鬧得滿城風雨的可值當?京城就那麼大點,誰都在瞪大了眼睛瞅著咱們這些天潢貴胄一舉一動。你就不會換換腦子?等那賤民出了京,哼哼!現如今啊,這天下可是不太平,流寇匪盜眾多,還用我再教你嗎?」
「對啊!載漪二哥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哈哈,二哥真是有才,小弟實在佩服!我這就叫下人設酒宴,敬二哥三杯,以感謝二哥指點迷津。」載瀅轉怒為喜,撫掌仰頭大笑
等待的日子總是讓人枯燥無聊,劉振華每日只能與美婢和護衛為伴,窩在宅子中等候劉盛芸的消息。
「少爺,這幫大清的官老爺辦事怎麼那麼慢,盛芸二少爺說最多三到五天就能有消息,可這都過去一周多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起程啊?」可欣嘟著嘴坐在桌前,無聊的耍玩著手裡的茶杯。
「欣兒別急?應該快了吧!你要是無聊就過來給少爺我錘錘肩。」劉振華雖然也百無聊賴,但還算沉得住氣。
可欣癟癟小巧的檀口,移步到少爺身後,錘著肩隨口問道:「少爺,我們離京後真要去寶島幫大清國訓練水師?那大管事和雲峰大哥他們是不是也要去寶島?」
劉振華愜意的享受著小丫頭的服侍,說道:「義官叔他們已經在去澳洲的路上,在船上也收不到電報。再說,他們也沒必要再去寶島。我已給劉二哥建議,讓他派人帶著我的信去聯絡通知滯留在粵省的那些蘭芳國國人,趕往福州與我們會合,咱們就帶著那些人去。」可欣聞言歡喜的說道:「哈,那這次我們就可以與少奶奶相聚了。」
高興之後,小丫頭又皺著眉說道:「對了,少爺,去寶島能不能只帶羅三爺一家,別讓羅家大房的人去啊?他們家的大少爺和二少爺,可都不是什麼好人!」
「呵呵,人家要去,我們還能攔著不成?不過欣兒也別擔心。我想羅忠國與羅忠慶兩兄弟就算去了寶島,估計也不敢再像在婆羅洲那麼囂張跋扈了。寶島的人,可不會如蘭芳國人般感念羅芳伯大總長的恩德。」
「唔……」可欣半信半疑的點點頭。少爺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寶島是大清國的地盤,可不是蘭芳國的婆羅洲,那裡的人,誰會認識你羅芳伯大總長是誰啊!
劉振華靠著椅背瞇著眼睛,像是在享受。腦中卻浮現出一個粉妝玉琢身著素衫白裙少女模樣,思考著自己那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家族的情況。
羅家在蘭芳國也是名門大族之一,百多年前,蘭芳國立國時的第一任大總長就是羅家的祖先羅芳伯。但因後輩無能,自羅芳伯病故後,就再沒有羅家人登上過蘭芳國大總長的位置。
因蘭芳國的大總長並不是家天下的傳承,而是類似於禪讓與民主選舉相結合而產生。所以,羅家的後人雖心有不甘,但也無計可施。
羅家這一代的家主名為羅友山(字伯登)嫡系長房老大,性情陰鶩,待人刻薄。育有羅忠國與羅忠慶兩子,還有一女羅忠惠,名字都不錯,可性情卻都是跋扈刁蠻,非是良善之輩。
在那場荷蘭尼德蘭王國猛烈的艦炮與武裝到牙齒士兵的侵襲中,因武器落後而敗亡的蘭芳國人,能逃出生天的人並不是太多。
但羅家家主羅友山卻在甫一開戰時,就拋下浴血奮戰中的國人,只帶著部份親近族人從婆羅洲另一側登船倉惶而逃,遁回到祖籍華夏的粵省梅縣。
劉振華的著個便宜岳父羅友平(字叔謙)在嫡系中行三,倒是個仁厚長者。大家都尊稱他一聲羅三老爺,他的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長子羅忠民敦厚老實,小女兒羅玉娟聰慧可人。
年初時,羅友平攜全家回鄉祭祖,卻因這場突如其來的侵略戰爭,而導致無法歸國還家,只能滯留下來。
劉、羅兩家的聯姻是兩小都還在娘胎中時,就由雙方的長輩指腹為婚定下了婚約
劉振華有些苦惱,不知道羅家之人願意接受清政府招攬,前往寶島之人有多少。而其中願意跟著自己前往澳洲發展,為蘭芳國復國大業奮鬥的又有幾個呢?
如今的蘭芳國剩下來的族人已經是不多了,人員的匱乏,資金的短缺,是現階段擺在劉振華面前的兩個大難題。
此刻的劉振華十分懷念前世的安逸平和生活,父親過世之後,他獨身一人。上班搞搞技術革新,畫畫機械圖。下班後或呼朋喚友買醉聚會,或歸家享受靜謐。
而今來到了這個時空,卻要擔負起沉重的責任。為了不枉穿越過一回,也為了蘭芳國的復國,更為了華人不再飽受列強欺侮的執念。他必須去面對一切困難,帶著跟隨者從零開始,在這個風起雲湧的大時代中發展、崛起。
前院,劉猛帶著一臉喜色的劉盛芸快步行來,還離著正屋老遠,就扯起大嗓門喊道:「少爺,劉盛芸少爺來了。」
沉思中的劉振華猛地睜開眼睛站起,大喜道:「快請,快請!哈哈,難怪今天一大早喜鵲就叫得歡,原來是有貴客登門啊!」
原來是李鴻章陪同醇親王奕譞前日前往旅順巡查海防,他將劉盛芸也叫上了,所以延後了前往寶島的時間。劉盛芸也知道劉振華等人肯定等急了,今日剛回轉京城就直接趕過來了。
蘭芳國的其餘人等,劉振華已修書讓劉盛芸派人去粵省通知,定下在時間趕往福州馬尾港會合。
兩人略微商議之後,決定走內河水路從大運河到杭州,經陸路趕往福州會合其族人之後,再一起渡海前往寶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