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萌桓、邵友濂結束「日本兩日游」,從廣島直抵天津。甫一上岸便被等候的李經方接往直隸總督衙門,讓尚在「病榻」上的李鴻章詳細瞭解了代表團在日本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二人急著回總理衙門覆命,竹筒子般將在日本的一切說明,便急急向北京行去。
沒了外人,李鴻章不用做出一副纏綿重病的模樣,雖精神十足卻無語,坐於下首的楊士鑲也微瞇雙眼,似乎還沉浸在之前的談話中。
惟有李經方奇道:「莫非東洋不願和談交涉?」
「哼!拿捏做作而已!」李鴻章不屑的冷哼一聲:「如今東洋比朝廷更想交涉,此番作態不過是亂人耳目,與恭親王不願親臨,殊歸同途!」
見李經方似有所悟,楊士鑲補充道:「只怕恭王頂不住壓力,這和局有些人可是熱切的很吶!」
「幸甚,幸甚!好在不用老夫去日本走一遭,恭親王此去,必有大辱!日人所求甚大,袞袞諸公終究還是看不明白!」李鴻章先是慶幸,然後便是蕭索,大清這條船又破又大,上面的乘客十之**又都是酒囊飯袋,尸位素餐,想不沉都是奢望!
李鴻章大發感慨,楊士鑲與李經方都心有慼慼,大清這條船究竟還有沒有救?北洋的出路究竟在何處?
「恩相,是否將情況通報於佩綸?」楊士鑲警醒,稍一唏噓,便恢復如初。
「去,與東洋交涉,趙小子就是最後的期望!」李鴻章沉重的點點頭,突然很希望恩師曾文正公當年接受左宗棠、胡林翼、彭玉麟等人的勸進!突然很希望自己年輕三十年,三千里外覓封侯啊!
恭親王最終如李鴻章所料,抗不過慈禧的壓力,決定啟程前往日本,進行和談交涉。雖然他據理力爭,認為日本只是在虛張聲勢,在五色旗的壓力下只能自守,不能往攻。可清廷諸公均擔心趙承業就此坐大,或者與東洋合謀,為大清江山計,行款求和,實為便宜。
不過,恭王爺為辦好交涉,與李鴻章電報往來頻繁,接受了一份北洋系的外交名單,並在頭等全權大臣之下,特設參議一職,其地位高於參贊。李經方因曾出使日本兩年,通曉東西語言文字,頗受恭親王倚重,經協調後,充任此職。
恭親王一行可謂陣容龐大,參議江蘇存記道李經方,參贊二品頂戴記名海關道羅豐祿、二品頂戴候選道馬建忠、二品頂戴候選道伍廷芳,隨從醫生四品街直隸候補同知林聯輝,隨員同知銜候選鹽大使陶大均、五品銜河北試用縣丞張柳、四品銜直隸州用直隸候補知縣盧炳樞、前美國國務卿科士達、前美國副領事畢德格,日文翻譯候選直隸州羅庚齡、分省補用知縣盧永銘,供事文案委員四品銜同知用直隸候補知縣黃正、五品街候選州判沈雲台、五品銜候選布政司經歷馬祝平、候選知州馬家楨,學生藍翎直隸州用直隸補用知縣柏斌、五品頂戴候選縣丞黃才俊、浙江補用縣丞史悠祿、分省試用縣丞洪冀昌、試用縣丞高莊凱、江蘇試用縣丞王崇厚、候選從九品呂夢麟,武弁總兵銜儘先副將楊福同,花翎副將銜儘先補用參將閻欽、花翎游擊銜儘先都司吳忠元、花翎儘先游擊田尚霖、藍翎儘先守備吳錫寶、花翎儘先都司柴振邦、儘先都司倪順、儘先守備鄒肇元、儘先千總邱榮、儘先千總楊玉和、把總田錫珍、五品頂戴宋吉修,共三十三人。
此外,還有管廚、廚子、茶房、打雜、轎班、剃頭匠等僕從多人,又聘請法國駐華使館的茨巴茨斯醫學博士作他的隨從醫生,隨員及隨從人等共一百三十五人。
一**四年十一月十五日晨,奕訢乘德國商輪公義號,懸掛仿英國旗樣式而新制的加繡青龍團式的黃龍國旗,科士達乘德國商船禮裕號,同時駛離天津。
日本見清國此次和談由恭親王親自領銜,大感振奮,大本營諸人皆認為清國誠心可見,交涉必能成功。遂決定在馬關進行談判,再由伊籐博文、陸奧宗光為全權辦理大臣,並由內閣書記長官伊東已代冶、外務書記官井上勝之助、外務大臣秘書官中田敬義、外務省翻譯官陸奧廣吉、楢原陳政,原駐清公使書記鄭永邦組成代表團。
十一月十日,恭親王抵達馬關,。日本外務書記官井上勝之助帶數人到碼頭迎接。雖然恭親王聲明:「願與所帶隨員等,均在兩船上居住,貴國不必費事多備住處。」但伊籐博文不允,將馬關接引寺作為奕訢下榻之處。選定馬關紅石山下安德天皇祠旁的春帆樓為會談場所,為了方便,伊籐住春帆樓附近的梅坊,陸奧住大吉樓。
十九日,裝修一新的春帆樓,正廳到二樓的樓梯鋪上了華麗的地毯,等待著恭親王一行的到來。
下午兩點半,恭親王帶參議李經方、參贊羅豐祿、伍廷芳、馬建忠,以及日文翻譯盧永銘和羅庚齡,坐轎赴春帆樓。略做休息,於三點整步入會議室。伊籐博文等人已早早等候,雙方見面互致問候,介紹隨員,寒暄數語,清日正式開始和談。
伊籐博文一身黑色禮服,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看起來溫文爾雅,顯然精心打扮過,他緩緩環視一圈,笑道:「交涉第一要務,系兩國互換全權文書,請清國恭王殿下!」
奕訢鄭重其事的將一個黃綢包解開,從繪有黃龍圖案的玉筒中取出敕書,連同其英文譯本,交給伊籐。伊籐亦打開錦袋,將敕書及其英譯本交於恭親王。奕訢將日方敕書交盧永銘驗看,將英文譯本交李經方、羅豐祿查看,並與其低語交流溝通。
伊籐博文故技重施,發覺清朝敕書無皇帝署名,立即沉聲道:「余所帶敕書上由天皇陛下親署,而恭王敕書只鈐御璽,無御筆簽名,毋寧乃為闕典。」見奕訢稍顯不耐,又調侃道:「前張、邵二使未成使命,持節空自歸去,余等甚感遺憾。然於當時,其敕書既不完備,又似未誠心求和,方產生如彼之結果。敢問恭王,此次貴國修好之心誠否?」
恭親王心下惱怒,不悅的道:「若非誠心修好,必不派本王;本王無誠心講和,亦不來此。」
「忽視外交上專門**務者,不僅貴國,他國亦間或有之。恭王久於外事,應該承認,不遵守外交慣例,不能受到應有的禮遇。」伊籐博文燦爛微笑,言辭卻不落下風,咬定不鬆口。
奕訢冷著臉不答話,李經方只好出面圓場:「貴國上有聖明國君,下有輔弼賢相,國運昌隆。而我國尾大不掉,徇私舞弊,積重難返,興利除弊至難。貴我兩國同種同文,利害攸關,倘能恢復兩國之和平,以其唇齒相依之關係,促進國家之興盛,永保東亞之和平,則足以實現兩國之宿願。貴我兩國之外,東亞尚有何國耶?我國雖屬老大,誠能完備其海陸軍,開發其無盡之寶藏,並與貴國相互合作,則與歐洲列強分庭抗禮亦非至難之事。」
伊籐博文借「全權不足」,極盡諷刺侮辱之能事,表現極為無禮,而恭親王故作清高,不予理會,不置一詞自辯,李經方委曲求全,默認為己方有錯,大談清日提攜,實無異於緣木而求魚,對牛而彈琴。於是,春帆樓的會議桌上,一方頤指氣使,飛揚跋扈,一方低首下心,暱訾栗斯,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開議和約始,擬請兩國水陸各軍即行一律停戰,以為彼此議商和約條款。」奕訢雖然心中不服,可形勢不如人,只好將話題轉向議和談判。征清第一軍畢竟還在國境內,隨時可以威逼奉天,驚動祖宗陵寢。
停戰本是題中應有之意,日本姿態極高,可內裡亦十分擔心已成孤軍的山縣,此刻恭親王一提議,伊籐博文故作思考,與陸奧短暫交流,才開口道:「體察目前軍務情形,並顧慮因停戰所形局面,茲將停戰要款列如下:日本軍隊應暫守鳳凰廳、安東、寬甸、岫巖四處,並所有該處之城池堡壘,一切軍械、軍需交與日本**隊暫管;停戰限期內日本**隊軍需軍費,應由清國支補,若允各款,則停戰日期、停戰期限及日清兩**兵駐守劃界並其餘細則,應即行議商。」
「眾所周知,本國趙逆以下犯上,安東、岫巖皆已不在朝廷治下。鳳凰廳、寬甸尚可,其餘兩處,本王即便答應,貴國亦無法駐軍。」恭親王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伊籐,心道,這傢伙莫非揣著明白,裝糊塗,難不成有所圖謀?
「恭王只需允與不允,本國自有主張,無需表述。」伊籐高深莫測的道。
清廷之所以求和如此迫切,不外是因趙承業崛起,需全力對付。伊籐早知其意,又不願暴露征清第一軍窘境。因此故意提出這種要求,一方面為山縣爭取物資補給,另一方面迫使清廷聯想浮泛,擔心和談不成,日本與趙承業達成協議,結成同盟。日本有借趙承業謀求更大利益的打算。
恭親王下意識便想拒絕,但又擔心激怒日本人,中斷和談,在慈禧面前不好交差,只好斟酌著道:「停戰各款,尚算妥當,本王可允停戰期內認給軍費,至於貴軍,竊以為只需鳳凰廳及寬甸即可駐紮。」
「安東岫巖既已不在貴國掌握,允之又能如何?恭王何必執著,本大臣亦是奉天皇陛下聖意行事。」伊籐博文見恭親王不痛快,乾脆把睦仁給搬了出來,分明就是刁滑手段。其實,這兩處地方,要與不要,根本無關緊要,伊籐如此堅持,只為繼續營造假象,迷惑清朝代表團。
「本王有電回國,奏明業已抵達及會談要旨等,可否?」恭親王耍起太極,想拖延時間,以便分析。
伊籐隨即起身,笑道:「恭王要求可格外通融,前張、邵來此,本大臣未曾允電。」
雙方隨後商定,將於明日上午十點繼續談判。
ps:突然發覺,不該開這個章節的,實在不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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