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黑暗叫永遠。
永遠安於現狀,永遠拒絕光明,永遠靜默無言,永遠安逸到死,永遠保守內斂,永遠,永遠,永永遠遠。
本來是這樣的,可是,突然有一天無盡的黑暗中閃過一絲火星,於是,這裡的永遠就永遠地被打破了。
世界上最難以實現的就是永遠一成不變,就算你能堅持不變,世界也會改變,就如在運動的世界裡,你沒動,可你時時刻刻在位移。沒有永恆的靜止,只有相對的單調。
這是在地下,黑暗、石頭和水的世界。
誰會想到,就在叢林的地下,大地居然是空洞的。就像是存在於光明世界之外的另一個世界,在這裡,光線顯得多餘,黑暗主宰一切,這裡沒有綠植,沒有陽光,沒有藍天白雲,有的只是石頭、水和無盡的黑暗。
在這裡,黑暗是合理存在,這不代表著要拒絕光明,但在光明出現的時候,必定會亮瞎無數雙眼睛。
在這裡,石頭是組成此世界的骨頭,是連接是支撐也是束縛,束縛一切,包括自己。空間向遠方延伸彷彿不知盡頭,可是對於這裡來說,無盡的空間只是用來浪費的,不因需要而存在,不因不被需要而摒棄自己,自己就是自己,自己即是合理。
在這裡,水無孔不入,浸潤流深,又包容撫慰。石頭束縛一切,但水卻永遠能在束縛中找到自己的節奏,顫顫緩緩,靜水總無波;滴滴答答,滴水可穿石。就這樣,穿透黑夜,擁抱骨頭,流走歲月。
這裡並不拒絕生命,但這裡有自己獨特的法則。生命的意義在於體驗生存,感覺存在。所以,就讓生命歸於冷寂,在暗處怒放,存在的意義不需要見證,就讓我們看淡一切包括自己,低調,淡定,從容,閉上眼晴,呼∼吸,呼∼吸!所以,安靜地蟄伏吧,任時光和黑暗流過從生到死的過程,然後為自己的無盡歲月選擇靜默,不為聽,不為表達,也不為宣示,該遇到的時候遇到,該經歷的時候經歷,永遠從容、永遠淡定、永遠低調地順從生命內在的渴望。
的確,從前是這樣,可是這裡的寧靜已經被打破了。
說好的永遠戛然而止,無數的不速之客不請自來,現在這個地下宮殿裡已經滿是來自光明世界的生靈。黑暗封鎖視界,無數雙碧幽幽的眼睛正在黑暗中茫然四望。
叢林裡來的傢伙可真不少呢!
你看,小樂、羊媽、野山羊群、群猴還有火牛群等聚在一塊,這麼多的動物堆在一塊,很大氣的勢力,也是很誘人的肉團。因為來到這裡的還有雪狼王,還有豹子,黑熊,還有老虎,還有野狗,還有無數用爪牙宣示實力的嗜血者。更有無數的鳥兒來到這個世界,在黑暗中頻頻驚慌亂飛,不斷有整群的鳥兒撞向石壁,引起混亂、驚叫和更大的混亂、驚叫。
為什麼回來到這個世界?
說來話長!但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四漢子山的噴發。東方火氣煙濃,就向西方逃奔,可是路遇野玫瑰林,……等到那天下午小樂醒來的時候,睜開眼他看到了羊媽!久別重逢,驚喜交織,虛弱異常,吃點奶吧!甘甜的乳汁,再一次哺育了他,也拯救了他。
形勢很嚴峻,東邊的火山時刻不消停,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煙塵,不是有大大小小的岩石自空中砸向地面。似乎這裡已經不適合生存。
東方不亮那就去向西方。
動物們浩浩蕩蕩向西行去。當然一路上,那些食肉的動物可不會仁慈,在混亂中都是大有斬獲,有些吃得都快跑不動了。可是,因為小樂的昏睡,羊媽沒有離開,野山羊群留了下來,火牛群也留了下來,群猴自然也很有義氣地留了下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野狼群也留了下來,而且還在旁邊虎視眈眈。
西邊的玫瑰林所處的沼澤,早已乾涸,雖然也有部分地方仍然能陷人吞生,但整體已經是安全的了。逃向西方的動物們已經看不見蹤影。
當小樂醒來,一個嚴峻的問題就擺在了他的面前,該何去何從?
按理是該去向西方,可是不知為什麼,經歷了野玫瑰林之後,小樂對西方很是牴觸,心裡總感覺不踏實。這種感覺很怪,說不清為什麼,但是心裡就是覺得不對。
所以,待他吃飽,動物們要向西去的時候,他站住了。
羊群要往西,火牛群要往西,群猴也要往西,野狼們在觀望,小樂不動。羊媽跑回來催他,他還是不動,說什麼也不要往西走。這段時間,在叢林裡的生存已經讓他明白,關鍵時候要相信自己,更要堅信自己,當然了也要接受由此所帶來的結果。
對了,有個事要提一下,關於那兩隻鸚鵡其實並沒死。當時他倆還沒飛到玫瑰林就因中毒太深掉落在了地上,正因為這個救了他們一命。可是,小鵡因為在災難來臨的時候撲在了小鸚的身上,腦袋受到了衝擊,成傻子了。當然,代價也不只是這個,他倆全身的毛基本上都沒了,樣子嘛就自己想像吧,反正絕不好看。
傻了之後,小鵡老是重複著說一句話:「嘿嘿,你們都死了……嘿嘿,你們都死了……嘿嘿,你們都死了……」
現在,不用提醒,小鸚就自動進籠子了。
羊媽過來,催小樂走,小鸚給翻譯道:「她在催你走!」
小樂道:「西邊不能去,有危險。」
小鸚又翻譯道:「她問你不去西邊,去哪裡?」
小樂道:「我打算去北邊。」
小鸚:「她問你為什麼。」
小樂道:「我不知道,說不清,就是一種感覺。」
就在這時候,野山群的羊王跑過來了,這頭羊體格魁梧,簡直像座小山一樣,羊頭上的羊角黝黑發亮,又長又粗。這樣的羊簡直是個妖孽。
這羊王不怒自威,來到跟前,看一眼,羊媽就低下頭,柔聲咩咩地叫著。
小鸚道:「快走吧,那傢伙生氣了,你打不過他的!」
小樂道:「不行,不能去西邊,會有危險的。」
小鸚道:「可是,羊王不會改變自己想法的,你會害了羊媽的。」
小樂:「不,我在拯救他們!」
小鸚道:「就是因為你的感覺嗎?誰會信你呢?誰又沒有感覺呢?大家都往西去,就你一個往北去?」
小樂:「對,就算我一個,我也去北邊。」
羊王好像是不耐煩了,前蹄不斷刨地,羊媽感覺到了那種威勢,害怕可還是很堅決地停下不走。
這是,火牛群裡走出一頭火牛,這就是當初載著小樂奔馳的那頭,看來應該也是火牛群的王者。它來到小樂跟前,雙膝跪地,意思是讓小樂上他的背上,他載著小樂。
可是小樂不動,拒絕了,小鸚也立即把這個意思翻譯了過去。
僵持。
這時,雪狼王卻仰天嗥叫,然後帶著群狼向北去了。
小鸚跟見了鬼似的,它對小樂說:「狼王告訴你,他在北邊等你。」
到這時,火牛王不再等待,立起身子,轉身就走。火牛群飛馳向西而去。
羊王也不再理會,轉身西去,野山羊緊隨其後,向西去了。羊媽不情願,一步三回頭,可是最終還是去了西邊。
自始至終,群猴一直望著局勢的發展,到最後,每一個都走上前來拉拉小樂的手,但是小樂很堅決,於是群猴也向西去了。
現在只剩下了小樂,還有兩隻鸚鵡。
小樂道:「你倆要去西邊,我不反對,現在就放你們走。」
小鸚問道:「去北邊你真的有信心嗎?」
小樂靜靜望著西去動物們的背影,沒有回答。
這時,小鵡說話了:「嘿嘿,你們都死了……」
西方的天空上,夕陽如血,塵埃瀰漫,西風獵獵地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