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如空,秋水流孤影;大道似風,高月拂夜松。
夕陽西下。
大道上走來一位少年。
這少年十五六歲年紀彷彿,身形還未長開,臉有稚氣,身背行囊,獨行路上。
時至農曆九月,旁晚時分天已有些寒涼,但見深秋斑斕,長空明遠。
那少年行的久了,許是累了,立在路中,凝目遠望,但見前方道路綿延不知盡頭,不見絲毫人跡,轉身回顧,又見身後秋山景遠,天地空空,也許是念起家中高堂爺娘,或是神思遠方摯友親朋,自言道:「不知他們是否安好?」
天時漸晚,仍不見人家,看來今夜又要露宿荒山了。看天色,少年已決意不再前行,趁天還沒黑盡,去那邊林裡折了些柴,抱到一處山坳避風處,生了一堆火,今夜就在這裡湊合過吧。
夜漸漸深了,天上寒星寂寂,人間秋風凜凜。秋天的夜晚並不寧靜,秋蟲鳴啾,荒山風野又似鬼哭,這少年卻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抱膝火前,只是呆呆出神。
這少年正是小樂子!
自邑城別後,至今已兩月有餘,至今想來,心中痛楚仍是難以釋懷。飛大哥那麼好的人,卻會有這樣的結局,實在令人不勝哀悼。飛大哥的死,對美麗善良的公主姐姐的打擊,那種人雖活著,心已經死了的表情,讓曾經的傻小子心中總是唸唸想起玉兒,天涯同命,奈何有情人總是如許凋零。
那次,豪叔傷及內腑,公主的師兄宋之厚也深受重創,而張大哥因著當初同闖江湖約定的破滅,心傷之餘,闖蕩江湖的意味也是大減,對蘭蘭姐的思念卻突然間加倍濃烈起來,待到公主哀慟稍減,立即辭別公主,踏上歸途。本來他走的時候,是要帶上小樂子的,只是沒想到憨憨傻傻的小樂子卻選擇了獨闖天涯。
於是,他一個瘦弱少年,獨行江湖,風霜裡到了這裡,也許是命運吧。
想著想著也就睡著,夢裡飛大哥又活了過來,跟公主姐姐有說有笑,公主姐姐笑起來真美啊,就跟玉兒一樣,燦爛得像早上初升的太陽一樣,豪叔和宋師兄的傷也好了,張大哥又回來,所有人看著飛大哥都在笑,可是笑著笑著,飛大哥卻突然間吐了血,可是仍在笑,仍在笑,然後是公主姐姐吐血大笑,然後是豪叔,宋師兄,然後是自己,都在吐血,都在笑,然後他聽到了有人得意的笑聲,……然後他就猛然醒了!
茫然地看看頭頂的夜空疏星,一時不明自己的存在,這是在哪裡?
然後他就聽到了那淒厲的叫聲,在這樣的夜色中,在這樣的噩夢醒來時聽到這樣的聲音,實在有些毛骨悚然。那叫聲不像是人聲,莫非是鬼?
饒是他素來不信鬼神,此刻心中也不僅有些惴惴,靜心聽了一會,覺得那叫聲像是什麼動物,然後他壯起膽子,撿起一根火把,躡足向那叫聲尋去。
快到山頂的時候,小樂子將手中的火把扔在了地上。這一日是農曆八月二十一,天上一輪斜月,月光皎潔,人間一片清亮。
那叫聲似乎是從那邊的山頂傳來的,那山並不高,卻很是奇險,怪石遍地堆積,危巖垂垂列布,陡坡削崖,奇樹異花。因要悄聲匿跡,小樂子攀得很慢,聽那叫聲,似乎並不是一種,又是聽起來很是激烈,有時又是一陣短暫的靜寂。
這時候,出了一身汗的小樂子終於來到了山頂,從一塊大石後探頭一望,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山頂的一塊空地上,月光慘白,一頭白色人猿正和一條青色巨蟒對峙。
那人猿身形巨大,高約有一丈左右,全身毛色雪一樣白,胸前還有一撮金毛,狀如火焰。更有這人猿的眼睛,看起來居然是藍色,很是澄澈,在這樣的夜晚看起來,竟是分外深邃。
與那人猿對峙的是一條青色巨蟒,那蟒長約四五丈,如成年漢子的大腿一般粗,層層盤在地上,三角形的蟒頭一伸一縮,血紅色的大口中鮮艷的長信子一吐一吐,分外駭人,尤其是濃烈腥臭陣陣的隨風遠傳。
一陣風吹過,風中攜帶著那股腥臭,突然間小樂子頭暈身軟,大驚之下,心知那巨蟒定是有劇毒,只是怎麼也沒料到連這風中的氣息毒性也是如此猛惡,趕忙立住身體,從懷中取出那日江湖神醫白恩所贈給的欣然丹,趕緊取出服了一粒,說來也怪,煩惡之感竟立時消除。
人猿一直分外沉靜,一雙寶石藍一樣的眼睛緊緊盯住前方那青色巨蟒,全身勁力蓄勢以待,看樣子竟是要後發制人。
果然,那巨蟒終於忍不住動作,如電一般向那人猿射出,巨口噴張。就在那巨蟒射出的一瞬,那人猿身形陡起,竟是高跳了三丈,直接從那巨蟒的頭頂躍了過去。同時在躍過的瞬間長臂驟然暴伸一尺,利爪疾張,倏忽之間它已經與那巨蟒分開身形,那巨蟒已然受傷,身上幾道鮮血激射而出。
那巨蟒受傷狂怒之下,似乎已經暴躁起來,不住荷荷而呼,身形不住曲捲,張口亂咬。那人猿落地後幾次縱躍之後,似乎力道已盡,但見陡然間身形一頓,竟是讓那巨蟒咬住了後背!
見此情景,小樂子禁不住噫了一聲,剛才的頭暈使得他對那巨蟒很反感,此時眼見人猿失利,忍不住向前跨了兩步,手中緊緊握著那把匕首。
背部被咬的人猿看起來似乎已經無力反抗,而那青色巨蟒的身體也已經纏在了那人猿的身上,眼看那人猿就要無幸,到此地步,小樂子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舉起手中的匕首,向那巨蟒刺去。
就在這時,只見那人猿一聲長嘯,身形瞬間暴漲之後陡然急速暴縮,電光火石間已然輕輕巧巧地從那巨蟒的層層纏繞中跳了出來,饒是小樂子離得如此近,也沒看出所以然來。只見脫出纏繞的人猿身形又是陡漲,對準巨蟒的頭部猛然一揮,那巨蟒的頭部立即血肉模糊,看來巨蟒的雙目已盲。
那人猿在揮出那一擊之後,立即一手架住小樂子後躍。這一躍,看樣子有四五丈遠,身在半空就如御風而行一般,隱隱有飄飄之感。
雙目盲後的巨蟒驚懼下更是四處亂咬,對此,那人猿已不再理會,只是盯著小樂子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神色間頗為親近。這種親近,小樂子感覺十分強烈,對著那人猿嘻嘻一笑,那人猿見此更是伸出右手摸了摸小樂子的頭,就像一個父親摸了摸調皮的孩子一般,小樂子想起了公主姐姐。
說來也怪,那巨蟒亂咬一陣,後來就慢慢地僵在地上,好像已經死去。到這時,小樂子才發現那人猿的手中握著一塊血紅色的尖形石頭,不知那石頭究竟有什麼特異,是以連這巨蟒也經受不住。
這時,那人猿撇下那死蟒不理,突然架起小樂子向山後馳去,只聽小樂子大叫:「猿大哥,你帶我去哪裡啊?」,聽那叫聲,已然在幾十丈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