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路揣測行（2）
第二天上午，王科長乘旅遊車來到了北湖。
旅遊車平緩地慢慢停下。遊客們依序下車，或背包或提箱，大家臉上雖略顯疲憊，但卻都興致勃勃。
下車後，王科長站立下來，環顧四周。
越過那些樹梢，呈現出一片遼闊而明亮的景色，下面深處是靜謐的、深藍的湖水，山景在水面上倒映著，四周全被翠綠的樹林環抱著，只有一處的樹木分開，露出些許遠處的景致。
北湖之美果然名不虛傳。遠遠望去，一派水波浩渺，猶如一片藍天落入人間。湖上空白雲堆積如透明冰山，又被陽光照得透亮如玉，且凝固不動，與湖中雲彩倒影遙相對稱。兩邊青山相夾，夾得流水負疼猛躥入湖。山體茂密蔥翠，覆蓋古籐亂樹；懸崖遍體滲水，雄偉壯觀。湖裡水清如鏡，不含一點雜物，也不知有幾多深淺，令人油然生出想跳下去猛飲幾口，暢遊一番的念頭。
近處一棵攀天古樹很氣魄地長在那裡，樹幹幾人合抱不住，樹齡起碼數百年，。龐大的樹冠枝杈層疊，蔥蔥蘢蘢，遮天蔽日。
湖邊樹蔭映入水裡，倒影清晰；幾隻白帆浮在水面上，像似徘徊，不似徘徊。忽然微風乍起，湖面上頓時漣漪片片，金波閃閃。水面波紋之蕩漾猶如一大片綠綢抖動，漬漬的反光則是一種漫反射，非常柔和。
一股潮濕的陰風從湖面上徐徐吹過來，送來一股涼爽沁人的水腥氣。臉邊有幾隻蜜蜂在飛舞，嗡嗡嚶嚶。
岸邊某處橫伸出一根彎彎曲曲的、纖細而不失矯健之態的樹枝，垂懸在水面上，將些許鮮嫩的葉子連同自己的倒影一同浸潤在水裡，並隨著山風輕撫著水面，頗具韻味。
兩邊還有不少人工景致：彩亭、石階、曲徑迴廊。幾個冷飲店撐著巨大的彩傘遮蔽陽光，下面滿佈高級雅座。
湖岸邊泊著幾艘遊艇，旁邊一個小木屋是售票處。王科長走過去打聽了一下，這是專門供遊客們坐著遊覽北湖風光的遊艇，上面設有七八個雅座。遊艇將從湖上穿過到達對岸。每張票價20元。
王科長看了看表，兩點半了。那輛一日游的旅遊車3點整開車回縣城。坐遊艇逛北湖是絕對來不及了。
忽然耳畔響起張建文妻子的聲音：「他進了公園像變成個小孩子，連碰碰車、碰碰船都要坐……」於是冷丁悟到：當初張建文在遇到這種兩難情況時，因其生性好玩，必然捨棄旅遊車而坐上遊艇，管他天黑不天黑。
於是王科長連忙掏出錢，買了一張船票上了船。
船開動了。船身似剪刀，愜意地剪開平靜的湖面朝湖心駛去，船尾泛起長長的浪花。
座位很舒適，面前茶几上還有剛泡好的當地特產香茶——陝青。茶香撲鼻。兩邊的風景極美，與在岸上的景觀大不相同，好像自身已融入佳景中，成了佳景的一部分，另有一番情趣。特別是兩邊山景都倒映在水裡，形成對稱的奇觀，讓人分不出哪是真景哪是假景。且景色時時移動交換，更增加了強烈的動感。
兩岸山景時而莊重險峻，時而突兀乖戾。
遊客們的欣賞情緒漸進佳境，一個個都細瞇雙眼小口品茶，彷彿已經品到了風景的美滋味。一時間他們又都覺得自己已經融化掉了，變成飄飛的灰塵。
王科長因心裡有事，無心欣賞風景，一直在心裡琢磨：張建文會不會被人從船上推下湖裡去呢？不可能。船上這麼多遊客，且兩岸遊人如織，兇手縱使真有歹心，也不敢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作案。
那麼張建文會不會生出遊泳的雅興，下湖游泳被淹死了呢？也不會，這樣張建文的衣物留在岸上，必然會被人發現而報案。
那麼張建文必然是乘船安全上岸了？
張建文下船會朝哪裡走呢？
正想之際，船靠岸了。
六
到夢鄉旅社
下了船。
王科長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幾聲，他這才感覺到了餓，該吃晚飯了。此時天已漸晚，西邊大山的陰影壓過來了，四周竟呈現出一種黃昏來臨的朦朧。幾隻螢火蟲也在暗影中飛游起來，屁股上閃著明滅的微光。山風也送來了陣陣涼意，風中夾雜著一股曬熱的、略帶苦味的草香……使人產生一種欲上床就寢的念頭。
唔！張建文這時應該是立刻找個地方吃晚飯和住宿。王科長想著。
王科長四下裡看了看，見遠遠的山根處，隱隱現出一片街道，屋舍儼然，似乎是個小鎮子，情景猶如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便朝那裡走去。進了街道，還真有股「世外桃源」味道。發現一旅社，卻叫清雅旅社。
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土紅色小樓，上下三層一磚到頂，雖舊卻結實。約有幾十間房子，一看就是由某個單位倒閉後改建成的旅社。下邊一層是打通了的一個餐廳，裡面擺著若干圓桌，若干竹凳。圓桌上鋪著帶圖案的白色塑料布。旁邊的玻璃窗裡是各種涼菜熟食。上邊住宿房間每個門上都飄動著雪白的門簾，看上去清雅幽靜。接待廳擺放著一塊大型廣告牌，上面醒目地寫著：房間特價70元。
沿街再走，又是一批房舍。沐浴在黃昏的一片安逸、恬淡中。胡同七拐八拐，到處胡搭亂建著臨時房、棚，擁擠得胡同更細了。腳下道路上留有一些乾枯的、被壓扁的野草。
一些房屋沿山勢而建，高低不齊，寬窄不一。有的距地有三四米高，底下用木樁撐著。這樣，一是隔潮，二是萬一發洪水，房子不會進水。房院間隙空地上有些小園子，種著些蔬菜、向日葵之類。向日葵生機勃勃地將臉盤朝向太陽的一方。
有一垃圾堆，堆著些各種顏色塑料袋裝著的垃圾，以及空玻璃瓶、塑料瓶之類……散放著一股腥臭氣。
有一頭豬在垃圾堆上拱著，津津有味地吃著什麼。仔細一瞅，竟然是人屎，才拉下的，還冒著熱氣。王科長一陣噁心。
冷丁，目光無意中碰到一個房簷下的木牌，極不起眼，寫著不大的4個字「夢鄉旅社」，下邊有一行更小的字：「往巷裡拐兩個彎，再走一百米即到，系家庭旅社，客房僅一間，價格五折優惠。每晚25元。免費供應三餐農家飯。」
啊！眾裡尋他千百度，「夢鄉」卻在曲裡拐彎處？王科長興奮異常。
王科長仰頭看看天，巧！走到這裡正好天黑，正好就有這個夢鄉旅社夫妻店，一間客房正好適合單人住，正好房價還特便宜。正好吃飯還不掏錢。張建文肯定捨棄清雅旅社在這裡住下。
這個夢鄉旅社夫妻店，隱蔽在萬山叢中不算，還隱蔽在曲裡拐彎小巷深處，無人知曉如世外桃源。
王科長曲裡拐彎進去，趨近夢鄉旅社觀察，就跟個普通住家戶似的，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他裝作尋住宿進院看了看，裡邊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之處，老闆夫婦也是沒有什麼特點的平常人。
房背後像是有個院子，王科長裝作提鞋，朝裡瞥了一眼。裡面綠樹掩映，蓬鬆的樹冠在空中連成一氣，篩撒著斑駁的陽光。有幾隻母雞在地上悠閒地覓食，頗有一種山中隱宅味道兒。
又令人聯想起《西遊記》中描寫的深山柴院。
大山陰影加深，將這旅社蓋住，竟又透出一種陰慘意境。這倒又像《西遊記》中妖魔幻化出的古廟來了。
王科長一眼就看出了這座旅社設置的不合理性。這裡地點偏僻，當地人不會來住宿。每天僅能兜攬到個別遊興過濃，不惜捨棄旅遊車而下湖坐船者。但有清雅旅社在前邊擋道，有他抽的啥煙？
這真是在錯誤的地點設置的錯誤的旅社。
房價太低又管飯，根本包不住成本，因此就存在著天大的蹊蹺。難道做皮肉生意？旅社裡又沒見有漂亮小姐。只能是黑店劫財。
隱隱地，王科長預感到這裡就是張建文和劉志忠遇害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