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竟移花接木?
「然後咱們盡快離開。」姐夫說,「這樣,人們發現屍體後會當是你摔死了,而去通知你的家人。你身上帶著介紹信嗎?」
「帶著。」
「這就好,人們會按介紹信上的地址與你所在農村聯繫。」
可就是苦了丈夫。張麗娟又生隱痛。
張麗娟開始緊張地脫衣服,脫得只剩下內衣內褲時,忽然醒悟身邊是個陌生男人,一羞澀,本能地摀住臉跑開了,一直跑進密林中。
背後傳來姐夫輕輕的呼喚:「事不宜遲,要快,我給你放哨。」姐夫自覺地隱到了一棵大樹背後。
……
脫死人衣服,又是自己的親姐姐。她既有恐怖感又有掠奪感,臉熱、心慌、手顫動,心理感受極複雜。手,半天不忍去摘耳環、抹戒指……
讓死人穿自己衣服時,她又有抹黑感和栽贓感:這是在肆意糟蹋姐姐玉體,向姐姐身上潑髒水……她幾次想尖叫一聲扔下衣服跑開。
往常靈巧的手變得笨拙而遲鈍,一個扣子半天解不開,把兩條腿誤伸進一個褲腿裡……
……換完衣服,她看到地上有一個墜崖摔死的自己,穿著寒酸衣服,頭部流血躺在草叢中,臉色蒼白且安詳,彷彿已經睡著了。但卻那麼美,真正是一尊美麗絕倫的睡美人。
姐姐那歪扭的嘴角,可以供她任意發揮想像力,彷彿是默許她代她補圓殘缺的家庭,又彷彿是怨怒她竟如此坦然地侵佔、掠奪了她的生活。
「巧英啊,你死得慘哪。」姐夫又撲在屍體上痛哭了,脊背劇烈地抽動,哭得死去活來,五臟六腑都翻出來了。
張麗娟忽然看花了眼,眼前趴在屍體上的似乎是自己丈夫。丈夫見了死去的自己後,也會如此痛哭嗎?一定會的,憑著平時的感情,那麼?
張麗娟想走了神,湧出一陣酸楚。
兩人難捨難離地離開了屍體。
這時張麗娟才悟到:一下子,鬼使神差,只不過是談了一陣話和換了一次衣服,前後不過半個小時,自己就一步登天。
剛才的幻想竟變成了現實?怎麼搞的?太容易了吧?但是這種種滋味怎麼比幻想的差得遠?打了至少一半折扣?哦,還是因那種掠奪了姐姐的負罪感啊。
騰地想到姐姐,本來可以以大款夫人身份體面地入殮,而現在卻只好躺在那裡,等著被人發現,然後等著自己的鄉下丈夫來抬回去,以一個貧困戶的微小財力,草率地入土。
她心裡不是滋味。
「走,去尋個高級髮廊,把你頭整成你姐的髮型。」姐夫說。
她一陣心癢,想,鄉里妹子開洋葷了。
但是燙完髮型後,因某種甩不掉的矛盾心理的干擾,張麗娟完全沒有了想讓姐夫買大娃娃的雅興,也大大淡化了想到南京、上海、廣州等處旅遊的雅興了。八丈夫痛欲絕
妻子張麗娟進城後久無消息,劉志強耐不住了,乘火車直達省城,在省城的大街小巷裡到處轉悠尋妻。他走到一條繁華街道上。兩邊擠滿了各種店舖,密密麻麻,五光十色。街道兩旁行走的都是高級人物,男的西裝革履,繫著各種領帶;女的服飾華麗,露著雪白的脖子和肩膀,以及大片的前胸後背。
忽然,他怔住了,那華麗女人中竟有一個是妻子,也是那樣露著雪白的脖子和肩膀,以及大片的前胸後背。跟電視上抓獲的小姐相似。妻子正挽著一位闊老走路。那闊佬神情傲慢得意,慶幸搞到一個美女;而妻子神情幸福甜蜜,似乎上了天堂。並且,妻子走著走著,忽然把頭緊緊靠在那闊佬肩上,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混蛋。」劉志強嗷地尖叫一聲,直撲妻子和闊佬。
「劉志強。劉志強。」忽然斜刺裡衝出一個人來,抓住他的雙肩猛搖。
冷丁驚醒……原來是南柯一夢。自己正在家中床上睡午覺。
搖醒他的是一個鄉黨:「劉志強,省城公安局剛才打來電話,說你媳婦出事了。」
幾小時後,劉志強已經趕到了城裡,站在妻子屍體旁。
他一看見妻子的屍體,立刻呆了、傻了、不能動了。怎麼好端端一個妻子,活蹦亂跳的一個妻子,一下子就成了一具殭屍?老天爺為啥事報應到自己頭上?這不是真的,不應該是真的。
「大約是昨天上午摔死在南山旅遊區的,但直到傍晚才有人發現她。從現場看,也許是失足,也許是自殺。」有人從旁介紹說。
劉志強千猜想萬猜想,也沒有猜想到妻子會從旅遊區山崖上摔下來跌死。是自殺嗎?為個啥呀?是失足嗎?這也太巧了,太意外了。
他使勁推妻子的身體,晃妻子的頭:「麗娟,你醒醒,你甭嚇唬我,你起來跟我回家去。」
但妻子毫無知覺,表情漠然,那歪扭的嘴角,可以使旁觀者任意發揮想像力:彷彿是因發財無望而絕望?下了一死的決心?又彷彿是因羞愧自己不如人而一橫心憤然一跳?
「嗚哇哇哇……」劉志強終於忍不住而嚎啕了。這是一種農村式的粗獷的嚎啕,這是一種發自心底的、瀉盡了愛的嚎啕:「你打我這個不中用的丈夫吧。嗚啊啊啊。」他抓住妻子的手使勁往臉上扇,「我這窩囊丈夫啥也給不了你,害得你親自去打工,害得你走投無路尋短見,嗚啊啊啊。」
這是人間最悲慘的場面,一對恩愛夫妻就這樣被大自然的某種力量生生地撕開。
有人慨歎,有人落淚。
劉志強在痛苦的海洋裡淹了個半死,轉而又跌入後悔的海洋。他後悔啊。初始他覺得讓老婆到城裡掙錢,是丟自己這個男子漢的人,堅決不讓去。但是後來,唉,自己軟了。如果自己當初態度硬一點,哪會有今天?
他把頭朝樹上撞,拉也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