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那個窮老頭
是那個窮老頭,正手扶船欄杆,側目凝視浩渺的夜空。
這一天來,王科長發現這窮老頭下午這頓飯也是雞鴨魚肉、海參魷魚地肥吃海喝,還胡糟蹋錢買眼鏡、買各類走私的小玩意兒這就遠非是「維護尊嚴」所能解釋了。為什麼?莫不是已經厭倦了人世上的一切,所以才出來旅遊,把多年的一點積蓄全部揮霍光,然後主動「告別人世」,如此一想,王科長惴惴不安了,便有意無意地瞄視著窮老頭的一舉一動。
窮老頭離那道「生與死的界線」委實是太近了。
王科長表面上不動聲色,但目光始終不離開窮老頭,尤其是當窮老頭走到船頭時,王科長更加警惕起來,不自覺地挪近一些,防範著窮老頭忽然「越欄而過」,好及時去撲救
窮老頭老是盯著夜空玩味不休,這使王科長的擔心加重。是的,生活中人們往往會因為一次觸景生情而促進了某種念頭的實施,窮老頭或許在想:自己的前途就像這漆黑的夜空一樣沒有希望之光?已觸發了無盡的悲觀傷感念頭?
啊!窮老頭已把身體緊貼在船欄杆上不好!窮老頭的上身已經成九十度地彎到了船外邊。
王科長心幾乎要跳出胸膛。
一場虛驚,窮老頭又站直了身子,他剛才只是俯下身去看船外江面上的什麼漂浮物。
窮老頭轉身回艙裡去了。
王科長的心才放下了。
王科長扭臉一看,不由得又輕「呵」了一聲。原來,在他剛才一分神的當兒,那個回絕男青年的女青年已經在老企業主跟前憑欄而立了。
十八原是「拜金」女
原來,這個老企業主才是此女的崇拜對象。
「瞧!夜景真美,要不是乘船,怎能欣賞到這麼美的夜景?」
女青年櫻唇一啟,嘴裡立刻產生了錄放機的效應--她把剛才那男的的求偶經驗全盤接收過來,對著老企業主「熱蒸現賣」了。
「我聽人講,黑龍江那北極光的夜景才美哩!北極光就像一團團亮的雲一樣在空中變化來變化去」
見老企業主沒有接腔,她也「貼身緊逼」了:
「同志,這船哪天到c市?」
她聽得到的反應比那男的所得到的好得多,老企業主十分認真地回答了她:「大約是3天以後的早上9點左右。」
「那!這船一路上經過哪些城市?」
女青年十分興奮。
「啊!這我還不清楚,不過,問一下船上的工作人員就知道了。」
「那!這船上廁所在哪?」
「就在船尾。」
「同志,您到哪裡去啊?」
「終點站,c市,我們是去旅遊的。」
「啊呀!太好了,我也在c市下船,咱們是同路人啊!我就在c市塑料廠四車間工作,電話是唉喲!給,用我的手絹!」
許是空氣涼,老企業主忍不住又擤了一下鼻涕,女青年趕緊掏出自己的花手帕遞過去。
「啊!不不!」老企業主慌惑地推辭,手不靈便地掏自己的手帕。
「人家這叫尊敬老人,你可不要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喲!」旁邊的美女用王熙鳳式的譏諷口吻敲起了邊鼓。
女青年一下子被鬧了個大紅臉,但伸出去的手不便再縮回來了。
「這、這啊謝謝!謝謝!」見此局面,老企業主只好接過手絹揩了一下鼻子。他見手絹已髒,不便再還給女青年,只好自己揣上了。
女青年已經瞧出這是「賠償」,而不是「送我以木桃,報只以瓊瑤」情調兒,內心極為懊喪。
顯然,她心靈受到很大打擊,臉色難看得像中了一顆槍彈模樣。
此女青年雖長相不錯,但與那美女相比仍有較大差距,個頭、身材都遜色,「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難怪老企業主無預期反應了。
這樣一來,實際上是剛才那幕「硬追求達不到的事物」之悲劇又在此女青年身上重演了。
這一切自然早被王科長看在眼裡。
王科長的意識流又流動了:的確啊!生活中女人投靠男人就好像是第二次「投胎」,此女如能攀上老企業主,就會給她的下半生插上鮮花,蘸上蜜糖,抹上色彩而要是跟了那窮青年,則將給她下半生沾上洗不盡的窮酸氣。
王科長特意看了看那美女,只見那美女神情冷漠,毫無醋意。也許她早已司空見慣了此類情景?也許她自信於自己地位的牢固?也許她與老企業主根本無感情,只是在出賣自己罷了?是的,此女對老企業主似乎沒有崇拜感,只有應付感,彷彿像一個本不情願,但卻不得不陪主角演戲的配角。
「哼!如今是不三不四發了大財,敢查嗎?不少都是偷漏稅富起來的!」有誰在近處撇起了涼腔,王科長一看,正是那個「情場失意」的男青年。
「如今還有不少害紅眼病的!」老企業主和美女還沒有表示什麼,那女青年倒像心上人遭辱了似的咬牙切齒還擊起來。
十九夜半忽驚魂
入夜以後,王科長把三個人分成三班,輪流暗中守護老企業主的房間門口。
王科長值頭一班,他側身緊貼牆壁,讓身體完全隱蔽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裡,警惕地向四下裡觀察著。從這個位置,可以正面看到老企業主的房門和旁邊的玻璃窗戶,如果有誰想從東邊或西邊接近這間房子,定會首先落入王科長的視網膜中。
整整一天的折騰,王科長精力透支,已十分疲倦了,上下眼皮不斷地打著架,睡魔在朝他侵襲
王科長用力揉揉眼睛、搓搓臉,以使自己精神起來。
手腕上的秒針滴答滴答響著王科長但願時間的長線快點平安地通過這段黑夜的路程,他寧願兇手是在白天下手,這對捕獲兇手將有利得多;但王科長又清醒地知道:夜是兇手作案的最好溫床,兇手下手的概率要比白天高得多。
時間的車輪在王科長心上沉重地滾過去、滾過去王科長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瞄著、掃瞄著
夜很黑,很靜。王科長的心卻緊張萬分。
突然,從王科長意念未到的某個角落裡冷不防飛出一個異物,「砰」地撞碎老企業主房間的玻璃,落進了房子裡。
王科長聽到玻璃破碎之聲猛一仰頭,也立刻判定了發生的情況。
他心一沉,有一種冷不防被人推下懸崖的感覺。
他一下子掉進後悔的海洋裡淹了個半死:完了,大意失荊州,千算萬算怎麼也沒想到會從這裡冒出來。
一瞬間的思維速度極快:從玻璃窗投進房裡的肯定是一枚炸彈,在兩三秒鐘內就會轟然爆炸,會把那老夫少婦的一對兒連同房裡的一切東西全炸得滿天飛而這兩三秒內,這麼遠的距離,他即使有閃電的速度也來不及衝進房裡抓住炸彈扔出來了。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準備承受那即將發生的、炸碎他悔恨心靈的轟隆巨響
並沒有那預料中的巨響!兩三秒鐘內的時間的真空裡空空蕩蕩,並不含有那聲巨響,怎麼回事?
正納悶的當兒,時間又向前滑動了好幾秒鐘,仍不含有那聲預料中的巨響!
漆黑的房子裡這時突然滿室光明,是裡邊的人拉亮了電棒!
又一個意念飛快及時地落進王科長的腦中:哦!可能是定時炸彈。想到這兒王科長飛身躍起,猛衝過去。
王科長撞開窗戶跳進去,進屋後立刻就地打了個滾,一把抓起地上一個黑咕隆咚的東西,手上立刻有了又涼又沉重的感覺。他馬上挪到眼底下一看:原來是一個秤砣,一個普普通通的,沒有任何定時炸彈特徵的秤砣。
秤砣!墩墩實實坐在王科長手掌裡,似在譏嘲王科長的大驚小怪,草木皆兵。
王科長一時間苦笑不得。
他這時才發現大床上那老夫少婦的一對兒正坐在床上,用驚愕的眼睛看著他。
「哦!對不起!對不起,我的朋友耍酒瘋把一個秤砣扔進了你們房子,我害怕砸傷了人才跳進來看看,虧得沒砸住人,萬幸啊!不然這黑傢伙非把頭砸破不可咧!」王科長舉起手中的秤砣讓老夫少婦看清楚,然後趕緊又從窗戶跳出來。
他仍然不願讓這一對兒知道真情而壞了大事。
他又很奇怪這老夫少婦就這麼有涵養?什麼也沒說就放他走掉了?
王科長走出房子後,小張小劉聽到動靜都趕來了。經過搜索,他們在船尾抓獲了那個扔秤砣者。黑糊糊的也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覺得是個年輕人,個子細高。
「你叫什麼名字?」王科長問。
不語。
「在哪工作?」
「我說出來請你們保密,別把這事告訴我們單位」
「好吧!說吧!」
「我叫在……市」
「你為什麼要朝那間房裡扔秤砣?」
「我」年輕人語塞。此時如果有光線的話,便可看到他的臉早漲成紅蘋果了。
「快說!」小張早憋不住火了,揪住他衣領搡了兩下。
懾於法律的威嚴,年輕人只好羞愧地將扔秤砣的原因和盤托出:
原來,此人正是那個「情場失意」的男青年。他是一個單身漢,一直沒有找到合適對象。自打白天剛上船後在甲板上看見老企業主和美女這不相稱的一對兒,心裡就嫉妒得要命,醋火中燒,那美女對老企業主的每一個親暱動作和每一個微笑,就像劍一樣把他的心刺了個透心穿,造成了他極大的心理不平衡。他一直遠遠地看著那一對老夫少婦,竭力想找出那二者之間相配的地方,以便填補他心理上的不平衡,但是,他失敗得很慘,越尋找反倒越找出二者之間的天壤之別,越感到嫉妒,越感到人間婚姻的不合理。
好不容易,他發現了那個女青年還滿不錯的,就向其「進攻」,誰知女青年卻甩下他去巴結老企業主,不但親切地奉送上他渴望而不得的柔情蜜意,而且還把她的心的象徵----花手帕遞了過去並且老企業主還不領情他撇了一句涼腔,女青年卻大怒更使他掉進醋缸裡淹了個半死不活。
剛才他在甲板上呆立,默默地忍受著心靈痛苦的煎熬。忽然發現老夫少婦的房間裡漆黑一團,他的妒忌一下達到了頂峰,便順手從黑暗中摸索到個鐵東西,即不知哪個生意人失落的秤砣,躡手躡腳趨近那間黑房子,照著玻璃砸過去。他的目的只不過是想驚驚這老夫少婦的好夢,以便緩解一下心理上的不平衡,並無他意。
小張繃緊著臉鬆緩下來,變的和顏悅色了,他捏了捏男青年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動作裡含的是理解、同情、讚許和鼓勵。青年人所想略同,小張也有著類似的心理不平衡。小劉也在黑暗中默默點頭。
王科長真想好好與男青年談談如何正確看待生活中還存在的醜惡現象,如何正確對待婚姻戀愛的問題,可惜沒有時間。
此刻,王科長清醒地知道:這場虛驚不但不能鬆口氣,相反,形式更嚴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