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可惜無慘案?
秀麗的風景像巨大的磁石,吸引了更多的旅客來到甲板上,目不暇給地用目光拴住各種不同角度的風景,拽入視網膜裡細細品嚐。美是主觀的,各人的心理感受無疑是千差萬別的。
遊客中不乏趨炎附勢者,他們看到老企業主衣著闊綽,漸漸湊上前去,施展嫻熟的語言技巧與老企業主搭訕,彷彿這樣做至少可以抬高身價,產生榮幸之至的心理快感;可以沾到老企業主身上的富貴之氣,撈取到一些以後在家鄉父老面前炫耀的資本。
「老大爺,您去哪兒啊?」
「哦!」老企業主耳朵有點聾,遲鈍地擰過脖子。
「我說,您去哪兒啊?」
「我去c市。」
老企業主的認真回答使問話者受寵若驚,他連忙掏出香煙遞了過去:「老大爺,抽一支吧!我這煙可比不上您的」
老企業主不會抽煙,謝絕了。
另一個人也插上問:「老大爺,您今年多大年紀了?」
「我嘛!62歲嘍!」
此人也從老企業主的認真回答中撈到一絲受寵若驚的欣慰,忙報之以誠摯的恭維:「啊呀呀!不像,不像,太不像啦!頂多像五十來歲,您老的身體真好啊!」
忽拉拉,周圍許多人都七嘴八舌地恭維開了,讚美者有之,驚歎者有之,討長生之道者有之,個個都圍繞著老企業主的身體大做文章,都大講「有錢難買老來瘦」之類和「世界長壽奇聞」之類。
「老大爺巧啊!我也去c市。」另一個人也擠過來說:「c市的風景點可多啦,真是優美極了。」
「既然你說好,那我一定都看看。」老企業主仍和藹地與之對話。
「啊呀老大爺,您肩膀上爬了個小蟲。」一個人十分認真地把那小蟲捉下來,伸給老企業主看。
「啊呀!謝謝!謝謝!」老企業主連連感謝,使得那人得意非凡。近處有人小聲議論:「那西服至少5000多塊。」「五個好大的戒指。」
王科長對老企業主有了一絲好感:富貴了,卻仍平易近人,毫無架子,誰都能跟他搭上話,這比那些有了幾個臭錢就趾高氣揚,不知自己姓啥為老幾之徒強多了。人的年齡越老、越經見得多,越有城府而脫離淺薄,這也許是一個規律吧?
同時,這混亂局面給王科長的盯梢監視也增加了很大的困難,視聽、注意力受到了強烈的干擾,要同時捕捉住亂哄哄一群人中各種人的各種動作、表情、說話,確需要非凡、複雜的多線頭的大腦神經系統。
這樣的局面正是兇手下手的極好時機。
這些人中有兇手嗎?太難防範了。
幸虧此時岸上出現了一個狀如大象的怪石,人們紛紛散開去欣賞、照相,老企業主的身邊才安靜了。
人們的議論話題又轉到風景上:
「啊!還真有點尼羅河味道,但可惜無慘案」
「是可喜無慘案,別說反了。」
「誰要是能虛構一個《長江上的慘案》就有意思了。」
「喂!你不是能寫兩下嗎?抓緊搜集素材,勿失良機,我等著看你的《長江上的慘案》」
王科長在旁邊暗想:他們又哪裡知道,這船上確實隱藏著一個慘案啊!
「某縣為完成節能減排目標,拉閘限電。」有人又聊,「害得該縣企業不得不用柴油發電,造成發電機熱銷、柴油買不到。柴油污染更大,能源更浪費。這節的是什麼能?」
「還有絕的哪,」另一人補充,「規定非得縣長批條子才不限電,給人豐富的想像空間:漁民設置魚簍捕魚、獵人設置圈套讓野獸鑽、吸鐵石吸鐵屑、釣翁垂釣寒江雪,以及『請君入甕』成語。」
這引起更熱烈的討論。
無意間,王科長看到了一個生活的反差:
在離那老企業主身邊不遠處,倚欄站著又一個老人。這個老人個頭、年齡與那老企業主相彷彿,身體微胖,除此之外的其餘各點就截然相反了:衣著十分寒酸,上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藍中山裝,下身穿一件膝蓋處磨得很薄的黑褲子,袖口開著線,肩膀上、屁股上都有明顯的大補丁,鞋是舊布鞋,鞋幫開裂著;老頭孤零零一個人,身邊沒任何人湊上去搭話,甚至人們都不屑於看上他一眼,偶然有人看他,發現他全身寫滿了「窮」字,眼神便立刻輕蔑起來,如果歷史地聯想下去,他的生活歷史和眼下的生活環境也必然與老企業主截然相反。
終於有一個青年小伙子朝窮老頭走過去了,誰知,他走過去大模大樣背過身朝船欄杆上一靠,猛推窮老頭:「讓開讓開!我們要照相。」口氣毫無禮貌。另一個女青年則在離他十餘步遠處掏出照相機細瞄細看,前移後退地選位置。
那窮老頭遭此呵斥也不敢支聲,灰溜溜地走開了。剛走幾步又被一個急跑的人撞倒,該人二話不說伸手就打,反說老頭的不是。
一股憤懣在王科長心頭升騰。
這真是強烈反差,不光是衣著穿戴上的強烈反差,而是本質上的強烈反差,一個的晚年鋪金疊銀、榮華富貴,燦爛輝煌,可以擁有美女、肆意揮霍,並且處處受人擁戴,另一個則晚景淒涼,窮途潦倒,孤苦伶仃,受人歧視。
都是老人,為什麼如此不同?
世態炎涼,可恨可歎!
如何消除這種差別?
王科長恨不得馬上步入大同世界。
忽然間,滿船人的目光都刷地朝著某個方向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