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戶口能幹啥」?
清晨。
雞啼。
張富貴猛地驚醒。一場惡夢,把他的五官驚得走了形。
額頭還殘留著幾滴冷汗。他本能地一摸身邊,臉刷地嚇得慘白。李德才的被窩竟是空的。他倆昨晚喝醉,就在這偏房裡睡的。
莫不是他拿刀去……他彷彿已看到一把尖刀已插到馮幹警肚裡……那事情可就徹底爛包……
他驚急地衝出房門,一眼捕捉到李德才的身影,一顆心才落了地。接著卻又疑惑起來。
只見李德才正在打太極拳:白鶴亮翅、金雞獨立、攬雀尾,一下下動作心平氣和,一幅幅造型柔緩瀟灑。
李德才臉上的愁雲已莫名其妙地煙消雲散,展現出一片平和的藍天;那飲醉酒和憤懣而變色變形的臉肌肉又恢復了常態。臉色平和恬適,嘴角鬆弛,目光輕鬆,像一片風暴平息後的平靜海面,海面上漂滿了與世無爭的神態。
李德才一個收尾姿勢結束了太極拳,回身坐到籐椅裡,靠著椅背全身放鬆,呈一個舒展姿勢。他遞給張富貴一支煙,說:「嗨,我想通了,過去要戶口是為了分糧。現在我家放著有錢,買高價糧能買幾萬斤,十個娃也能養得起,還要那戶口乾啥?嗯?戶口還不是就管個糧食本本,還能幹個啥?」
又說:「有人家居新疆,沒戶口,跑這兒做烤羊肉串串賣,三四年都混下來咧也沒見餓死,還吃得紅光滿面,胖得不行……還有人到北京,就守著一個小區擺攤子賣菜,一混也十幾年下來。」
「咦?不行不行,娃長大還要上學、參軍、工作,沒有戶口咋弄?」
「老黃歷嘍!上學能幹個啥?參軍又能幹個啥?工作又能掙幾個錢?你沒見這陣坐飛機的坐軟臥的都是些干私營的、沒公職的?娃將來也跟我學開車。」
「唉!有文化還是好嘛!人的層次高,就能有大出息。」
「不一定。電視上報道大作家沈從文只不過小學畢業。再查查眼下多少大學生趕過了人家沈從文?」
「嗨!你這是抬槓。」
李德才停住,似乎又權衡了一下孰利孰弊說:「近些年,上學、參軍、工作這些美差,哪一樣能輪到咱這些人的娃?早讓鄉幹部村幹部們弄去了,咱沒腿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