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辦戶口遇阻?
鄉派出所的大門在前邊出現了。紅漆大門顯得舊了,有些許剝離痕跡,虛掩著。兩人推門而入。陳舊的大門吱呀地響著,彷彿不情願被人推開模樣。朝裡望去,乾淨的小院裡有一棵古老的、一人抱不過來的大粗柳樹,枝繁葉茂,垂下萬千綠絲絛。再就是緊挨房子有一排冬青樹,修剪得有稜有角,十分齊整。
李德才並沒有太多的激動,重要的是:他憑空得到了一個飛來的、死而復生的兒子,這填補了他十三年來長期的心理不平衡狀態,掃清了永久悔恨的陰影。至於辦理兒子的戶口入戶手續,這只不過是一種形式、過場……
不過他的心境還是極恬適的,彷彿這也是幸福的一個必不可少的尾聲,也是一種從新的角度品味生活的享受形式。
他長期在社會海洋中游泳,眼界極開闊,踏進派出所大門就像跨進自己家門一樣隨便。
張福貴卻顯得十分拘謹,似乎鮮來這種場所。這是長期閉塞的小農生活造成的心理反差嗎?
戶籍室房門緊閉,兩人敲了半天門,不見動靜,伸頭由窗子一看,只見桌椅不見人。咦?明明上班都過了一個多小時了,這戶籍警到哪去了?
在一位青年幹警的指點下,兩人在一間宿舍裡找到了管戶籍的馮幹警。
被窩裡躺著一個人,似乎聽見動靜,被子掀開了,那人坐了起來,手揉了幾下眼睛問:「啥事?」此人大概就是馮幹警了。聲音中有種被打攪了好夢的厭煩,以及不快。
「轉戶口。」李德才乾脆地說。
「手續齊全,手續齊全。」張富貴補充說。
馮幹警這才面朝他倆。
兩人一看其面孔,頗為意外。本以為馮幹警是一個才參加工作的、吊兒郎當的小青年,孰料卻是鬍子一大把,足有50歲上下。
像這樣年紀,至少該混上一官半職了,咋才是個戶籍警?可以想見這位馮幹警夠嗆。現在都九點多了還睡懶覺,或許因得不到提拔而鬧情緒躺倒不幹?或許本來就這德行才一直得不到陞遷?
馮幹警眼一斜,目光把他倆上下掃瞄一遍,打量他倆手上空空無物,立刻呈一副惱怒表情。
馮幹警臉吊下來,磨磨蹭蹭地起床,穿衣、疊被、洗臉、刷牙,這一套動作可獲世界最慢動作獎。
他一邊收拾,一邊心不在焉地聽了他倆說的情況,收拾完畢,馮幹警又對著鏡子刮鬍子。一下一下小小心心地刮,刮得非常仔細。光光的肉皮顯示出來。
兩人這才從鏡子裡窺看到了其「全豹」:眼凶貌惡,有一股滲透到血裡肉裡的傲慢霸道氣,好像這世界上就他為大,別人都是來燒香磕頭的。也難怪,社會存在決定意識。幹他這一行,別人都得有求於他,久而久之……
馮幹警卻又抓起牆角的一堆髒衣服……塞進洗臉盆裡。好大一堆衣服,把洗臉盆裝得滿滿的,又撒上一層白白的洗衣粉末……再倒上水攪和……
「沒辦法,老婆不在身邊,又沒有洗衣機,即就是有洗衣機咱這兒經常停電也是白搭。這衣服不洗又不成。」
說完,馮幹警坐在小凳上並不動手,而是抽出一支煙點著抽起來。他吐出的煙霧冉冉上升,一時間弄得房裡煙山霧罩。馮幹警抽了很長時間煙,彷彿是有意留出這段時間,迫使他倆悟到點什麼。
馮幹警慢慢搓著衣服,其緩慢的搓衣動作足以搓斷正常人耐性的皮筋。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煩躁眼光,神經幾乎要發瘋。
李德才是個炮筒脾氣,極想發作,恨不得掄起巴掌抽那嘴臉。但被那身警察衣服和警察臉構成的威嚴止住了。誰敢打警察?那不等於跟法律挑戰?
四隻眼睛盯著那堆衣服發愁。
見兩人光急不說點什麼,馮幹警眼珠一轉,就把自己的心事透漏一些:
「眼下,啥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錢,我想在城裡給娃買套按揭房,首付就差3萬元辦不成麼。嘿嘿!3萬元難倒英雄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