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竟是一場夢?
頓時,李曉江眼裡出現了一陣迷亂,彷彿一道耀眼的強光射在他臉上一樣。待他定下神來一端詳,腦子裡突然閃出一片空白,感到整個心臟都抽緊了。突然,如同一股強大的電流襲來,他全身的細胞都在發抖……
「孩子,你冷靜點兒。聽我說,你沒有殺死黃秋雲。」母親的聲音有點顫抖,亦有幾分軟心腸婦女的感動,「你跟往常一樣,在昨晚喝醉酒以後昏睡在馬路上,又做了一個殺死黃秋雲的惡夢。你醒來以後竟荒唐得以為自己真殺了人,跑到這兒來搞什麼自首。荒唐呀!天底下沒有的荒唐事,看給公安局增加了多少麻煩。你呀你呀!你這個荒唐得只知喝酒的孩子啊!我該怎麼說你呀?」
「什麼?我沒有殺死黃秋雲?只是又……又做了個夢?」李曉江喃喃地、夢囈般地說。
「是的,你看,這不就是黃秋雲?我把她叫到這裡來了,讓你,讓公安局的同志都看看,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嗎?連一根汗毛也沒少啊!」
李曉江再次用眼睛看住了黃秋雲,用全部的意識細微地去感知眼前的這一實體,仔細地分辨她的眼睛、臉、五官、頭髮、身體……啊!那頭髮、那臉盤、那身體、那手指、那五官都是何等地真實,真實到了根本無法否定的地步。
騰地,眼前漆黑的世界頓時一片光明。「天哪!」他「嗷」地尖叫了一聲,幾乎昏倒。
一股絕處逢生狂喜的浪潮撲向了他,衝倒了大山般的重負。他幾乎無法承受這狂喜過望的人類之大喜,他簡直要被刺激得發瘋了。試想,在即將被送到絞刑架時,突然遇到大赦,這比范進中舉之刺激要強烈多少倍哩!
啊!也許世界本身就是虛幻?不過是人腦主觀意識的產物?
李曉江忍不住第三次看黃秋雲,彷彿他失去她已有一個世紀,只有多看幾眼才能補足以往的空缺,又好像如果不用目光的繩捆住她,她就會突然又化為烏有。
哦!他這才發現,黃秋雲早沒有了往常的橫眉冷對。那眼睛沒有怒視他,而是害羞地躲閃著;那嘴唇沒有繃緊和透出冰冷之氣,而是鬆鬆地、輕輕地啟開,綻出兩個嫵媚的笑窩,綻出一排閃亮的雪白的牙。兩隻漂亮的小腳,一個在摩著另一個腳背。啊!他對女人太熟悉了,這是姑娘在自己仰慕的人面前的羞澀表現。
這麼說她又同意啦?
忽地一下,這第二個幸福的浪潮又撲了過來,比第一個更烈更猛,淹沒了全身心,淹沒了大腦每一個細胞……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散亂而迷茫,腳下似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在托起他的腳上升,上升,脫離了地獄,脫離了地平線,越升越高,漸漸飛進了五彩繽紛的天國樂園……
「烏拉!黃秋雲。」他忍不住手舞足蹈大喊起來。
「你是誰?」
「我是黃秋雲。」
黃秋雲遞上了工作證。
王科長接過了工作證……
手握緊,再握緊,大拇指把工作證按了一個很深的凹坑。工作證上,一個與黃秋雲一模一樣的彩色姑娘在衝他微笑,笑得是那麼自信,那麼樸實,那麼嫵媚。黃秋雲三個字不容懷疑地赫然排列著……
王科長仔細審視著,審視著,良久良久。王科長眼裡的嚴峻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譏諷情調:「但願你不要醉得連自己也殺掉。」
再沒有比這句話更合適、更具諷刺意味了,王科長真是個熟練掌握諷刺藝術的大師。
「開的什麼國際玩笑?簡直可以上互聯網上的奇聞異事專欄了。可上吉尼斯世界之最了……」王科長滿臉通紅,著實把對方狠狠訓斥了一通,他挖苦對方應該少喝點酒,別一天到晚沉在夢鄉裡糊糊塗塗,以免糊塗到把自己喂到車輪底下去……
母親也同王科長一個腔調,又哭又罵了一番。罵兒子丟人現眼,出笑話,罵他以後還怎麼有臉見人,罵到生氣處,結結實實給了兒子兩個脆嘴巴。
離開公安局時,幸福到巔峰的李曉江望著媽媽那紅潤的嘴唇,想:媽媽的嘴能說是出了名的,既然能把死人說活,自然能把黃秋雲說「轉」,自己最初咋沒想到請媽媽幫忙呢?自己從小沒練好口才才失敗的,今後應大練口才,買一本《口才學》認真讀讀。
黃秋雲則難掩初戀女子的羞怯,紅著臉告辭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