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這做ct診斷不也挺好麼,活又乾淨還不累,責任也沒那麼重。」徐毅有些不解,說來劉海平還是放射科裡第一批就去進修ct診斷的醫生呢,不管怎麼說,至少這診斷技術,在科裡也是排在前面的。
「算了吧,看著好像是這樣,可你也不想想,不管哪家醫院,這輔助科室的獎金都是打折的,像咱們醫院這還算好的,院平均獎之後再打個九折再乘以個人職稱係數發下來,等到中心醫院都是打的八五折,從早到晚,你一天才用收幾個病人,管幾張床位?」
「哦,我忘了,你還沒分床位呢,這你也就拿個基本工資,再加上院平均獎,看你這還沒畢業呢,基數就已經比我們科室的大部分人都高了。」
「這臨床輔助科室活多,責任重不說,基本上也沒什麼其他的收入,這工資單上寫了多少就是多少,再沒一分多餘的,從年頭領了第一個月工資,自己就能算出來到年尾能收入多少錢!」
劉海平接著說到:「至少做醫生還能多少收點兒藥品、器械回扣什麼的,我倒知道你們科裡沒這些東西,但是你也不看看,你們科裡關係都什麼樣子了,就那幾個人整天想著往醫務科跑,想著拉幫結伙的樣子就能知道老林那位置多少雙眼睛盯著呢,等著他退休了,我估計你們科室就得大亂套,弄不好人腦袋都能打出狗腦袋來!」
「估計也是」徐毅心理面苦笑:我這何止知道,我還知道這主任還挖了一個大坑等著自己跳進去呢,當然這事兒不著急,主任也不可能一年兩年就退休,更不可能在一年半年之內就在科裡面挑明這事兒,自己未必沒有轉機。
「別的我不敢說,單說骨科器械,這最少還得返給手術醫生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的回扣,這是行內都知道的。」劉海平說到。
「我的天,那一個人工關節換一個,這回扣得多少!」徐毅傻掉了,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事兒。
「徐毅,你知不知道中心醫院的骨科主任和藥房主任前段時間都被紀委給帶去了?」轉頭聽聽,外面沒啥動靜,劉海平這才小聲說到。
「真的假的,這可別亂說,這兩家醫院職工互相結婚、沾親掛拐什麼的到處都有,小心隔牆有耳。」徐毅也壓低聲音,不過這事兒,他自己是真的沒聽誰說過,按道理這麼大的事兒,總會有人說的。
「你真傻,哪個不知道,就是有些人礙於面子不說罷了,你們科的辛雪偉和那藥房主任是連襟,邱玉琴更是中心醫院藥房那姓唐的老婆,你說科裡誰會明著講這個?你一個沒畢業的,更是沒人跟你八卦這些了。」劉海平說到。
「這也是因為他們倆不是一人私吞,,而給科室每個醫生、每個藥師都分了回扣,只是每人所分標準不同,所得回扣也不相同,大頭在骨科這面,主任自己最「辛苦」,當然要得雙份,主刀做手術的副主任醫生得一份,其他的住院醫生,地位最低,「做事最少」,當分得回扣最少。光紀委查出來的光去年,一個醫生一年就分了近20萬元。這事情曝光出來還是在藥品上面。」
「有一家醫療器械供應商同時供應他們醫院骨科藥品,把快到期的三百多箱針劑和正常的針劑一百多箱一起混合供應給他們醫院,即將到期的藥品暗地裡只收半價,最後都被藥房主任和骨科主任弄進來,讓骨科下面的醫生開處方賣給了病人,多的錢都被兩個人平分了。」
「如果把那些醫生和藥師全清退了,那恐怕這中心醫院就得癱瘓了,所以紀委也只好抓大放小,勒令那些醫生和藥師把非法收入自動上繳,呵呵,這玩意兒沒準數的東西,誰能說清楚到底交上去的數目對不對,反正我也沒看他們骨科和藥房哪個人去要飯了。」
「這倆主任靠著這個,一年都能拿幾十萬上百萬的回扣,當然如果不是因為使用這過期藥品導致病人死亡,出了重大醫療事故,這事兒還發不了。返回來再講,這錢,能是他們自己獨吞的?院裡哪個領導會沒有份兒?不過就是紀委也只能這樣罷了,畢竟能混到那個位置的,哪個上面沒人,查來查去,弄不好自己的位子都不保了。據說就那藥房主任家房子都十幾二十套呢。我問你放射科這裡有啥?我那套房子到現在還剩差不多一半貸款還沒還清呢!」
「當然,小醫生是沒前途的,這好處都被上面截住了,落到你手裡最多也就仨瓜倆棗的,不頂餓。真的規規矩矩當醫生?我給你講個網上看來的笑話:有個女的遭遇了劫匪,顫抖著說:『大哥,我是學臨床的,三十歲了還2000一月,你看工資條就知道了,你考慮一下劫色吧。』劫匪痛哭流涕:『妹子,俺也是學臨床的,快吃不起飯才出來做匪的,你走吧,拿好醫師證,後面的會放你。對了,邊上那條路千萬不要走,更凶險,全是搞影像的,窮瘋了。』這破地方,就是那讓人窮瘋了的地方!」劉海平伸手在房間裡畫了個圈,憤恨地說到。
「一面是錢,一面是債,你說我幹哪個?你是不是認為我太貪心,只想著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看著徐毅不說話了,劉海平問到。
「那倒不是,我是被震驚的,還沒回過神呢。」徐毅笑笑,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不是我真的豬油蒙了心,光想著錢。其實平心而論,我也覺的收回扣、賣過期藥品不好,但是你看看現在工資水平什麼樣?不說別的,萬一哪天,你劉哥我生點啥大毛病,靠我這點兒工資和保險,我能不能看得起病!」
「唉……」徐毅也無奈,當初只是想著給鄉親們看病,報考了這樣的專業,根本沒想著以後怎麼樣,這樣想想,劉海平似乎並沒說錯什麼。
「真心不是我想賺這昧心錢,只是我不賺,總有人賺,就像咱門口的小飯店,什麼時候能斷了地溝油,如果使用真材實料,成本增高,而且吃的人不一定知道,你總不能跟吃飯的說『我這都是真材實料,xx家都是用的地溝油……』吧,那樣,吃的人都不信,返回來用不幾天,你這店就得被人給砸了。」劉海平說到。
「你不知道,這些年我讀書,每年光學費就得好幾萬,還得經常往省城跑,一趟下來沒多少,但是架不住這次數多呀,我這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一年的路費的!大部分還是你嫂子和兩家老人貼補著,這樣我才能安心讀書,我就一直咬著牙,拼了命的讀書,只求將來能報答他們。」
「就連買房子的首付,這才十萬塊錢,我都還是東拼西湊才湊夠的,你想光靠我正正經經上班拿這點工資,我哪年能堵上這麼大的窟窿?光講良心,賺這點兒錢,又哪裡對得起兩家老人,又怎麼對得起你嫂子!」
「你嫂子學歷不高,但是她認可我這個人,她就認為當年我是冤枉的,願意跟我過日子,可惜你劉哥也沒什麼本事,還得讓她自己操勞。」劉海平哽咽著說,「她也沒個穩定工作,又沒個保險什麼的,還是跟她爸媽要的錢開了個早餐店,每天起早貪黑的忙活著,大冬天的四五點鐘就得起來和面,蒸包子,手都凍得全生了凍瘡,這賺點錢容易麼!」說到這裡,劉海平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擦了把眼淚,他接著說「這個社會,越是清白越難以生存,比如成績出來以後,真的去了骨傷科,比學歷什麼的,我最高,比職稱,我也不比那主任低,他也才是個主治罷了,而且這年紀也不小了,我想如果醫院真安排我去進修,遲早主任那位子也是我的,如果我坐那位子不收回扣,也不讓下面人收,那我這是斷人財路,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我能有什麼好結局?我能保證的,也就是盡可能不用假冒偽劣的醫療器械,不使用過期藥物罷了,這就算是我的良心了。這個社會,不是每個人都想學壞,只是這社會在逼著你學壞。」
徐毅很想反駁,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劉海平所說的,的確是這個社會的一大弊端,而且醫務人員責任重,風險高,待遇低這也是現實。在這個一切向錢看的年代,從醫本身看起來已經不像早些年,真正想著「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就行,剩下的,你窮我窮大家都窮,沒問題。但是現在,這句話更多的,只像是一個口號罷了,人總是要吃喝拉撒睡,這些東西可不會因為你的道德底線更高,從事的職業更偉大,就能免費得到的,無怪乎類似醫務人員「不讓我家孩子再學醫。」這種說法風頭一時無雙,醫學累專業,豈是窮人家孩子應該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