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碧落臉上閃過驚訝的神色,「箏箏,你莫不是想….」
在她心裡,顏箏和四季園其他的美姬是不同的。
顏箏出身名門,是安烈侯唯一的女兒,如今雖然虎落平陽,為人行事隱忍低斂,但舉手投足間常流轉著天生的雍容貴氣,旁人倒還罷了,可她和顏箏朝夕相處,這種不怒自威的上位者風華,卻不是隨意就能掩蓋住的。她心裡很清楚,與她一路相互扶持而來的這個女子,並不屬於這裡,區區一個韓王府,不會是她的歸宿,總有一天,她會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去。
因為心裡早就有這樣的認知,所以顏箏提出要遮掩容色以逃避韓王的矚目時,她才會覺得那樣理所當然,否則,以顏箏卓絕的容貌,想要得到韓王的寵愛,又有何難?可現在,顏箏卻向她打聽林大人的居所,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方式。
顏箏輕輕笑了起來,目光裡帶著幾分欣慰,她摟住碧落的脖頸,語氣親暱地說道,「好碧落,你真是我的好姐妹,我心裡在想什麼,只要一個眼神,你就明白了。對,沒有錯,我聽著這個林大人不錯,也想要找機會結識一下,你知道的,我無心韓王,厭倦與後院女人的爭鬥,可我也不甘心就這樣白白蹉跎時光,在幸春園孤獨終老可不是我心之所願。」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倘若有還不錯的對象,或可主動爭取一回,也總比將來被隨隨便便就許了人來得要好。不只是我,你也該早做打算,若是你心裡有了什麼人,記得要告訴我,我幫你一起出主意想辦法。」
碧落聞言卻搖了搖頭,她眉頭微蹙,語氣裡滿是困惑,「箏箏,其實我心裡一直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司徒側妃蠱惑四季園的姐妹們主動放棄爭寵韓王,她的心情我能夠理解,可是韓王若是想要寵幸誰,這難道可以由我們自己決定嗎?只要一年之期未過,我們便還是韓王的女人,四季園中的姐妹們這時候就急著為自己找後路,會不會太早了。」
她語氣微頓,眼眸裡便又多了幾分擔憂,「我害怕,虞姬和沈姬,不過只是司徒側妃拿來惑使我們犯錯的誘餌。你想,若韓王當真是那樣專情如一的男子,他又怎會每年都要甄選新鮮的美姬入王府?他既好色,就絕不會一直專寵月喬,等到過些日子,他若是忽然想起四季園的美姬該怎麼辦,若是他前來召幸,卻發現他的女人一個個都心有所屬,那又會怎樣?」
韓王雖然未必有傳聞中那樣可怕,可是黃婆子說,韓王對喜愛的女人寬容,對厭惡的女人卻十分殘暴,這天底下,哪裡有能容姬妾勾搭旁人的男子?雷霆震怒,豈是她們這些嬌嫩初綻的花蕊能夠承受的?到時殘花零亂,碾落成泥,歸於黃土,可不就是自取滅亡了嗎?
顏箏輕輕頷首,又搖了搖頭,她攥住碧落的手柔聲說道,「我知道你說這番話,都是為了我好,其實這些我也都想過的,司徒側妃不懷好意,偏偏四季園的姐妹們一個個地往她布下的天羅地網撞,還要對她感恩戴德,若是哪天死了恐怕她們都不知道為何。但我與她們不同,我想要結識林大人,有我不得不結識的理由。」
她語氣微頓,說話的聲音越發溫和,「你放心,我不會像萍姬那樣給人留下把柄,也不會在一年之期未過之前,就與林大人有什麼苟且,我暫時只是想結識林大人而已,不會因此讓自己身處險境,被人算計。」
碧落眉間略有些鬆動,但她仍然有些不贊同地說道,「林大人是韓王的屬官,除非韓王允許,否則他這輩子都不能離開北地。咱們自江南一路而來,曉得北府並不是市井謠傳中那樣貧瘠荒蕪,可韓城再繁華,也不如皇城壯闊,林大人再有才幹,北府也不過只是區區藩地,成就十分有限。」
她咬了咬唇,終是開口勸道,「箏箏,不然你還是再想想……你這樣的品貌性情,本是王妃也做得的……」
林大人雖然好,可是出身來歷都不顯,到底也只是屈人之下的藩王屬官。
顏箏噗嗤笑出聲來,她捏了捏碧落的臉頰,心情愉悅地說道,「碧落,你真好,在你心裡,原來我是那樣金貴的人物,我很高興,你這樣高看我。」
她語氣微轉,話鋒驟然低落,「可是,你忘記了呢,在你眼裡如此美好的我,在別人眼中卻不過只是個被人輾轉販賣的美姬,充其量比旁人多了幾分姿色罷了,這樣的我,林大人能看得入眼,就已經不錯了,哪裡還能由得我去挑剔?一年的時間說短不短,可說長卻也不長,我還未必有那樣的自信,可以令他生出娶我為妻的念頭來。」
不論是能夠嫁與人妻的虞姬還是沈姬,都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打動人的理由,才會有人願意向韓王請娶,否則,若只靠美色,又能有幾個年貌相當又有才幹的男子願意娶她們這些以色侍人的女子為正妻?
周嬤嬤雖然沒有明說,但可以料想到的是,幸春園內其他的美姬,多半是賜給了有功勳的屬臣為妾。說到底,所謂的「退路」也當真不過只是退而求其次之路,哪裡能有那麼多的完美和幸運?就算是顏箏,想要打動林大人這樣的男子也許不難,可要讓他甘願娶她為妻,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她,哪怕只是當做一個跳板,也不願意輕賤自己,自甘為妾的。
碧落心裡一震,過了良久,低低地歎了口氣,「林大人住在聚英樓後面的竹雅閣,也靠著王府的西側牆,倒是離得四季園不遠,一直往前走,過了九曲橋,繞過落月亭,掩在一片竹園裡的那座小樓,便就是了。他白日裡要替韓王處置公事,諸事繁忙,多半不在院子裡,但每月逢五他的沐休日,他卻總是在的。」
她抓住顏箏的手臂,眼神關切而認真,「雖然我不願看你做傻事,可你知道的,你想做的事,最後我總是會依著你。林大人性子溫和,與那冰塊不一樣,就算他心裡厭煩,也不會做得太過分,你那樣聰明,想來總有法子能讓他注意到你。我只是怕司徒側妃那……還有紫騎……總之,你萬事小心。」
顏箏目光瑩瑩,「嗯,我會小心的。」
她話鋒一轉,忽然說道,「我昨兒聽廚房的李婆子說,她娘家原在北地鹿城,前些日子接連下了幾場暴雨,衝垮了河堤,死了不少人。她托人給她兄弟去了信,送信的人剛到鹿城就折返回來了,說是鹿城不知道因何起了時疫,下游被損毀嚴重的一個村子,一半人被淹死了,倖存的那半卻得了不知名的怪病。」
碧落連忙點頭,「我也聽說了,李婆子的娘家剛好在那村子的附近,她跟娘家兄弟聯絡不上,心裡著急得很,有心想要回去一趟打聽娘家人的下落,可司徒側妃沒有准。」
她用手輕輕拍了拍胸口,「你聽說過七譚村的事嗎?七譚村是陳州治下的一個村落,那年也不知怎得鬧起了鼠疫,那病來勢洶洶,還會過人,一旦沾染了就無藥可救。朝廷派了不少有名望的太醫賑災治疫,可那些湯藥都沒有效果,太醫們束手無策,最後陳州府尹只好將整座村子都封了,不讓人進出,等到有人將藥方配出來,好多人都已經活活地被餓死了。」
顏箏點了點頭,七譚村滅村慘案,一共死了五百多口人,震驚夏朝,被源源本本地記錄在案,她身為少帝的皇后,對這些史料熟記於心,怎麼會不知道?
昨日,李婆子送飯菜進來時,提起了鹿城的事,她當時就想起,鹿城這次時疫,在史料中也有記載的。鹿城這回不是鼠疫,而是因為前些日子暴雨衝垮了河堤,淹死了不少人,沒有及時掩埋,結果爆發了瘟疫。韓王雖然及時派出了有經驗和名望的太醫,但疫情緊張,災情分佈又廣,太醫們配置解藥又花費了不少時間,等湯藥成,早就有不少百姓熬不過去蒙了難。
她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少康二年,江州府也鬧過一次瘟疫。當時少帝心急如焚,她愛莫能助,便只能幫著查閱資料,後來看到鹿城解疫的方子,覺得不錯,便讓太醫們拿去看了,有一位姓安的太醫,就在鹿城這方子的基礎上做了些改動,寫了張更高明的解藥,百里加急送去江州,及時地解了疫情。
安太醫因為解疫有功,被擢拔當了太醫院的副院使,她也得到了少帝私下裡的感激,此事印象深刻,以至於她至今仍能夠清晰地想起那方子裡的內容。
若是按照歷史的進程,恐怕沒有十天半個月,北府的太醫們是想不出解方的,十天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但在疫情的緊要關頭,卻能奪去數百上千人的性命。
顏箏覺得,自己既然記得方子,就不該坐視不理,百姓的性命也同樣珍貴,她做不到明明可以施以援手,卻麻木不仁地無動於衷,這就不是她了。但要怎樣將手裡的方子交給韓王,並且不讓自己置身於險境,最好還能盡可能地得到好處,卻成了她的苦惱。
直接遞給韓王,這法子行不通。紫騎的雲大人是知道她身世的,她沒有學過醫,該如何解釋手中這方子的來歷?一個弄不好,恐怕還會將自己往更深的深淵裡帶,那男人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她惜命,可不敢再拿自己項上人頭去冒險。
而如今,林大人的出現,給了她一個新的選擇。
她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語氣懇切地對著碧落請求,「碧落,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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