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情在安然離開我之後斷層了,失去了愛情的我,宛如失去生機的一棵小樹,枯乾而又可憐。我常常一個人坐在家裡的窗前,常常望著窗外的遙遠,想像著在那遙遠的盡頭,慢慢的出現一個人影,那個人影在我的視線裡由模糊而漸漸的清晰,漸漸的清晰,漸漸的模糊……我的安然你去了哪裡呢?為何一下子杳無音訊?我不會放棄,我隱隱的有一個預感,多年之後我一定能夠見到她,所以我依然在等待著,等待著……
我的窗前有一個書桌,書桌上放了許多書籍,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有了夢想,我開始了文學創作。
自從我有了夢想之後,我的生活就充滿了矛盾,充滿了阻力,充滿了無窮盡的煩惱。我的第一阻力就是來自於家庭的,來自於我的母親的。
說起母親,我的心裡就會升起複雜的情感,又愛又恨,又親切又陌生,又和藹又可憎,至少在那一個我的青春期時,我們似乎是兩塊磁鐵,有時互相吸引著,有時又互相排斥著,有時會相對哭泣,有時又互相仇視,總之我們矛盾重重,情感複雜。
也不知從何時起,我發現自己不再是母親的那個可愛的小寶貝了,我在她的眼裡看不到了慈愛,看不到了憐憫,我看到的是鄙視,看到的是厭棄,看到的是一種說不出的不順眼。母親一看到我拿著一本書就生氣,過來一把搶過去道:「都不上學了,還看這些個沒用的,要不是你整日看這些課外書,你咋能這麼快就下來了?這回啊,你給我出去幹活去。」
我看到了那陌生的眼神,彷彿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我不再是她的孩子。我轉身走了,我去別的地方,我到外面的任何一個角落裡都覺得比那個家裡溫暖。
秋收的時候,爸爸就帶我打短工,母親還怨恨的說:「要你知道知道勞動的辛苦,要你後悔,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本來我就真的已經後悔了,本來我又失學,又失戀已經夠痛苦了,母親還要在我的傷口上撒鹽!我的心裡不願意承認那是自己的錯誤,就算是做一個勞動者又怎麼了?你們不也是就這樣的幹了一輩子了嗎?我會頂撞父母道:「我才不後悔,我也能幹活,你們能幹我就能幹。」
我和父母一起把家裡的稻子收割完畢,父親帶著我,腰裡每人別了一把鐮刀就去打短工。我父親是有名的「秋飛刀」割稻子速度非常快。村裡許多人都會在這個時候不自覺的聚攏到父親的身邊組成一個收割小組,我們大概十多個人每人一台自行車,就像電影裡的武工隊一樣行駛在田間地頭,去給地多的農民收地。
這個時候打短工,出地就給錢的,雖然累大家看到手裡的錢,就會幹勁十足。
秋高氣爽,天高雲淡,大家在地裡列成一排,父親打頭,我年紀最小,我在最後,父親脫了外套,疊好放在地頭,然後回頭驕傲的睥睨了一眼大家,從腰間抽出鐮刀,咳嗽了一聲,只見寒光一閃,彎腰割起了稻子。隨著父親的第一刀下去之後,大家紛紛動起來,我也緊隨其後,這個時候你站在地頭,只聽見「刷刷」的割地聲,整個地裡會瀰漫了男子漢的濃重的氣息。此時,無論誰都會被這個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所感染了,恨不得自己也跟著下去,揮舞一翻……
那一天我幾乎累的抬不起腰來,但是我咬著牙挺了下來,到了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手上的血泡隱隱作痛,被母親拿針挑了去,晚上睡得很沉,天不亮就會又被叫起來,在朝露濕冷的秋日,再次的重複著昨天的勞作……
休息的時候,大家都會圍著父親以及幾位割稻子的能手,聽他們講那過去的自己的光榮歷史。父親會一邊磨了刀,一邊講在大集體的時候,自己怎樣能幹,我是不聽的,因為在家裡已經聽了無數次了。父親每次酒後都會講起來,有時也會講起母親如何如何愛上自己,每次母親都會撇嘴,笑道:「誰會看上你?只是當時認為你能幹才傻傻傻的嫁了你。」
父親會驕傲的說:「那個時候,全隊的人誰有我的力氣大?」然後對母親道:「大食堂前面的磨盤你知道吧?少說也得有五六百斤,誰哪抱起來?那個時候村長曾經殺了一頭豬懸賞。多少不服氣的都去照量了,那磨盤就像生了根一樣紋絲不動。當時我去了,我先圍著那個磨盤轉了一圈兒,發現一邊兒高一邊低,我就彎了腰,蹲下去試了試,動了一下,我就心裡說,有門兒。」
母親接口說:「那個時候啊,全村的父老兄妹都圍著看了熱鬧,那個時候我剛認識你,你也不胖,個子也不高,兩條羅圈腿,我就看著你不覺好笑,心說你那樣子還去逞能,就和姑娘們衝你爸喊道,可別閃了腰?大家哄堂大笑。」
父親說:「你媽那時瞧不起我,本來我不想去試了。可是我回頭一看,我一來氣,我一下子就扶起那塊磨盤,大家一陣驚呼,你知道吧,一般人立都立不起來?你媽當時也傻了,我吸了一口氣,喊了一聲,起!就把那磨盤抱起來,原地轉了一個圈,然後匡的一下扔在地上,砸了一個坑。」
我問父親道:「是不是我媽就是因為這個嫁給了您?」
父親喝了一口酒,咂著嘴道:「這你得問你媽了?」
母親低了頭走了……
父親這一次講了他是怎麼將一個大個子摔倒的故事,聽得大家熱血沸騰,都崇拜的望著父親,而我在心裡也由衷的崇拜其父親來。我想每一個孩子的第一個崇拜的對象都是自己的父親吧。
父親講的最多的是他的力氣和飯量,這些其實不是我崇拜他的理由,我崇拜他是因為他除了有一身力氣之外還有聰明的頭腦,母親曾經和我講過,父親在初中時考上了師範,後來卻不知怎麼被改了名字,他的考試卷被別人利用了。父親聽了這段話時,只是感歎道:「誰讓咱當時無權無勢呢?誰讓咱窮呢?」
母親說:「當時你父親十分氣憤,也不知聽誰說是校長搞的鬼,就去和人家打架,理論,還砸了那校長家的玻璃,但是一切都於事無補。」
父親說:「那時我年少氣盛,可是有啥用呢?我還差點因為這個進了牢房。人啊,老實幹活掙錢,是本分啊。」
我不同意父親說的,人怎麼能認命呢?要是我非得據理力爭不可。父親只是看了我一眼道:「這個社會啊,複雜著呢,可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你還太小,長大了你就認命了。」
我還是不同意父親,但是我沒有和父親理論下去,我覺得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人生的道路要怎麼樣走,自己說的算。
我拿著手裡的鐮刀,無聊的砍著路邊的野草,心說,我早晚有一天要脫離這裡,我才不會一輩子這樣辛苦,卻得到了微薄的這樣一點收入。
夕陽西下,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迎著一片殘紅,迎著微風,騎著自行車走在回家的路上。坎坷的土道,顛簸著我們的身體,我望著這條路的盡頭,這就是我的人生之路?前路路漫漫,我不知道迎接我的是什麼,但畢竟我已經出發。
秋風吹透了我的衣裳,有絲絲的涼意,有淡淡的野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