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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節氣裡,冬至在大雪之後,小寒之前,這段時間是最容易下雪的。
聽韓子明望著天叨念了一句,林氏也長歎一口氣,說道:「去年早就下雪了,今年這老天爺一直憋著,看來準備下場大的。」
「下吧,越大越好。」
韓子明轉身進屋,坐下,又順手從條幾上取下水煙壺,笑著對韓玉說道,「丫頭,聽沒聽過這麼一句話:今冬麥蓋一尺被,明年饅頭如山堆。對了,還有一句:今年麥子雪裡睡,明年枕著饅頭睡。」
韓玉搖搖頭,她對「雪」這個概念尚停留在圖片的階段,因為前世生活在南方,溫帶海洋性氣候,全年溫和常濕,經常下雨,但從來沒見過雪。
聽爹娘兩人這麼一說,韓玉忍不住憧憬嚮往起來,想像著自己在雪中翩翩起舞的樣子,是何等的瀟灑自在,輕盈如蝴蝶在花間流連。
「大哥,是不是下雪了我們就不用去學堂了?」
韓冬問身邊的韓俊。為了不讓旁人聽見,故意壓低了聲音,但他就是個大嗓門,縱使聲音小一些,還是被幾個人聽到了。
「啪!」
韓子明手掌在桌子上重重拍下去,瞪著韓冬,說道,「咋的,這才讀了多長時間,就不想去學堂了?」
韓冬嚇得一個哆嗦,連忙解釋:「爹,不是的,我在想,萬一下雪下的太大,把人都埋住了,走不動路,去不了學堂。」
「死小子,淨胡說,哪裡會有這麼大的雪!」林氏笑道。
韓子明一臉嚴肅地訓斥道:「我不逼著你倆頭懸樑錐刺股,但必須給我老老實實讀下去。別說下雪,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給我去學堂!」
「知道了爹,我現在就去溫習功課。」
韓俊老老實實說了一句,韓冬見狀連忙跟在他身後,還不忘說道,「爹,我也去溫習功課了。」
陰霾的天空下時而有鴿子飛過,努力地撲扇著翅膀,院子裡。黑豆在窩裡趴著,只露出一個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韓玉捧著臉坐在堂屋門檻上。遙望著南方的天空,儘是一眼望不到便的灰色。
白澤坐在韓玉身旁,順著她看到方向看著,一副「望斷天涯路」的惆悵掛在臉上,和他的年齡多少有些不符。顯得少年老成。
「小玉,你說明天會不會下雪?」
兩人都靜默無言,還是白澤率先打破了沉默,看著她凍得有些紅紅的臉蛋,搓了搓手,哈了哈熱氣。輕輕捂了上去,問道。
韓玉背著突然而來的溫暖驚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回道:「我覺得應該會下吧。」
「小玉,萬一以後我家不再像現在這樣,你還願意嗎?」白澤忽然就轉了話題,輕聲問道。
「阿澤哥,你不要胡思亂想了。這些都是長大之後的事。」
韓玉說到這裡,眼神怔怔地看著空中飄落下來的白色顆粒。說道,「是不是下雪了?」
「啥?你說下雪了?!」
韓冬一溜煙跑出來,來到院子裡一看,立馬就撤了嗓子喊道,「爹,娘,大哥,嫂子,小玉,阿澤哥,下鹽籽啦!」
因為下雪時最開始落下來的並不是晶瑩的雪花,而是鹽籽形狀的顆粒,所以農家人都會喚作「鹽籽」,實際上就是迷你小雪球。順便提一下,農家用的鹽都是粗鹽,顆粒很大,並不像現代社會的食用鹽那般精細。
今年的第一場雪,也是韓玉見到的人生中第一場雪。
地面、房頂、樹枝上很快就染上一層銀白色,「鹽籽」進化成了雪花。
韓玉攤開小手掌,正好一片很規整的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她想要抓住,輕輕一握,便化掉了,彷彿帶著一聲痛苦的歎息。
其實她也知道,有些人,有些東西,正如這雪花,是抓不住的。所以,她的態度就是:凡事不強求,順其自然。
韓子明高興地拍手:「太好了,明年肯定是個大豐收!」
林氏也跟著說道:「今冬雪不斷,明年吃白面。要下就使勁兒下,把莊稼都澆透了。」
「耶,太好了!要是能下一夜,明兒個早起能堆雪人了!」韓冬在院子裡的積雪上都踩上自己的腳印,得意洋洋地說道。
韓子明吹鬍子瞪眼睛,說道:「堆啥雪人,你看看你,腦子裡想的都是啥。把這些個心思都放在讀書上,我就不信讀不出來個名堂!」
林氏有些心疼,說道:「好了,他爹,娃子都還小,你少說兩句。」
「少說兩句?擱在以前,沒讀書,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想咋玩就咋玩。」
韓子明停頓了一下,過去輕輕揪了韓冬的耳朵說道,「現在上了學堂讀著書,不說咋能行?就跟那犁地的老黃牛一個樣,你抽上幾鞭子,它跑得快,一會兒不抽,它就犯懶。」說到這裡,韓子明看著韓冬的臉,問道,「我就想看看你有沒有耳性,記住了沒有。」
韓冬連忙說道:「有耳性,記住了。」
「那就趕緊回屋裡睡覺去,明兒一大清早,爬起來去學堂!」
韓子明放開了韓冬,說著走到堂屋門口,擺了擺手,說道,「小玉,阿澤,你倆也是,趕緊回屋裡來,不就是下個雪嗎,這以後下雪的日子可多著呢。」
白澤拉了韓玉的手,說道:「走吧,小玉,我們回屋。」
儘管天色已經暗淡下來,但外面的景色,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整一個白皚皚的新世界,雪的顏色襯托的不似平日裡那般漆黑無光如濃稠的墨汁。
待到韓子明和林氏歇下,韓玉果斷勇敢地又跑出來了,站在院子裡,聽著雪花落地簌簌的響聲,聽著遠處似有似無的犬吠聲,踩在雪上,每走一步,都會「吱呀」一聲,韓玉的心中興奮極了,步伐賣的更加頻繁,跳舞一樣,東一步,西一步,得意地忘了形,連身後來了人都沒有察覺。
白澤靜靜地站在雪中。等到韓玉轉過身來的剎那,嚇得一屁股蹲坐在雪地上。
「阿澤哥,你走路都沒音的,跟鬼魂兒似的,嚇死我了。」
韓玉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雪,有些嗔怪地說道。
「對不起,小玉。」
白澤不好意思撓撓頭,幫她拍去身上和頭上的落雪,「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跑出來。」
「阿澤哥,我不睏,睡不著。」韓玉說道,「要是困的話,你趕緊回去睡吧。」
白澤從懷裡摸了摸,我在手裡,藏在背後,問道:「小玉,你可知道自己的生兒是哪一天?」
韓玉搖搖頭。
「每年冬至後的第二天,就是你的生兒,我之前剛問過你娘。」
白澤把藏在背後的那隻手,放在韓玉的跟前,說道,「呶,這是給你的禮物。」
生日禮物!
韓玉愣了一下,原來他上次被幾個人誤解和笑話著也非要買下來的胭脂盒,從一開始就是買給她的。和外界的寒冷相比,她的心中湧出一股暖流,有些感激地看著白澤。在第一場雪裡,收到屬於農家女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阿澤哥,謝謝你。」
好一會兒,韓玉才回過神來。
白澤笑笑:「傻丫頭,有什麼可謝的,只要你喜歡就好。」
「我不喜歡……」
韓玉壞笑一聲說道。這麼一來白澤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不過不等他再有其他的反應說什麼話,她連忙補充道,「我不喜歡,那是不可能的!哈哈……」
白澤這才舒了一口氣,「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這麼大聲。
兩人在飛舞的雪花中,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足足有大半個時辰。
白澤冷不丁地抓住韓玉的手感受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臉蛋,說道:「瞧你手臉都凍成冰塊一樣了,走吧,趕緊進屋,也是時候休息了。」
「嫂子肯定已經暖好被窩了。大哥二哥肯定也給你暖好了,哈哈。」韓玉笑道。
白澤說道:「嗯,。」
躺在床上的時候,韓玉還在黑夜中睜著雙眼,嘴裡喃喃囈語,「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手裡攥著的胭脂盒早已經暖的熱乎乎,淡淡的香味從內而外散著,聞起來甜甜的,香香的。
對於白澤忽然的轉變,韓玉還是有些不太習慣,現在的他好像主動了很多,主動說話,主動關心她,甚至很在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生日。他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麼事,不知道白世敏的信中到底寫了什麼,是不是真如白澤擔心的那樣,白家可能會出現大的變故,惹上不小的麻煩。
韓玉自始自終都有自己的信念:對當前的把握與珍惜遠遠勝過對未來的空談與許諾。所以,她不相信承諾,在她看來,承諾是因為不自信。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過,有歡笑,有淚水,轉眼已經來到了農家大半年,這麼長時間的點點滴滴,就像是電影裡的一幕幕在她腦海裡閃現。
想的累了,乏了,韓玉才迷迷糊糊地要進入睡夢之中。
「明天一大早起來,看我給你堆個雪人,保準兒你喜歡。」白澤先前的話好像還縈繞在耳旁。
雪,雪花,雪人……成了夢境裡最美的裝飾。
ps:夜裡補上一章,睡著了好幾次,(∼o∼)~zz……各位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