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玉冥冥之中覺得,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回到家裡消停之後,右邊的眼皮子開始跳個不停。農家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而韓玉並不信這一套,眼皮子跳,不過就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或者眼睛裡進了什麼東西,根本不能預示著什麼,但心裡那股莫名而來的感覺就是揮之不去。
「小玉,春草,你們不是想學繡花嗎,過來娘繡著你們先看看。」
用過午飯,灶屋裡都收拾乾淨之後,林氏端了針線筐,在院子裡的陰涼下坐定,喊兩人過來,說道,「繡花,這都是眼見的活,沒啥學不學的,多看看也就會了。」
韓玉和春草各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林氏的兩旁。韓玉開口問道:「娘,阿(我)大娘會不會出啥事啊?」
「瞎說,你大娘能出啥事。你鐵林大不是個東西,不過有幾個孩子拴著,他也反不了天!」
林氏瞪了韓玉一眼,開始穿針引線,嘴裡卻是沒停下,又抬頭看了一眼堂屋裡的韓子明,揚了揚下巴,說道,「幸虧你爹不賴,不然咱娘兒幾個,真不如死了去找閻王爺。」
「整天死啊活的,多觸霉頭!」
韓子明一臉的不悅,不過也都是假裝出來的,第一句話剛說完,立馬就換作一副笑臉,繼續說道,「我看著是不賴,要是誰敢欺負你娘兒幾個,我賴起來,那可不得了,天王老子都擋不住,更別說閻王爺!」
「去去去,沒一點正經。沒事沒咋的,誰欺負我們娘兒幾個!淨說昏話,叫老天爺和閻王爺聽見,那可怎麼了得!」
林氏笑得合不攏嘴,好不容易穿好的針、引好的線,又掉了出來。
韓玉也在一旁樂呵,心想,不管嘴上排不排斥,說到底,女人打心眼裡還是喜歡聽男人的甜言蜜語,就像韓子明剛才那幾句話,雖然聽起來不像現代社會小年輕「我愛你一生一世」「你是風兒我是沙,你是哈蜜我是瓜」「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諸如此類的海誓山盟、油腔滑調,但聽著實在,讓人有安全感。還有什麼比不顧一切保護自己的女人來的更讓她感動的嗎?
林氏的手法,只是農家人傳承下來的繡花,很簡單,沒什麼太多的講究,比不得刺繡等來的精細。不過秀出的花,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顯得樸素、接地氣,正如不能穿著綾羅綢緞下地幹農活一樣,珍貴的繡鞋也很不適合在這農家裡穿著。在韓玉看來,不光動植物,連這些吃穿用品,也都符合達爾文的物種進化論: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至少在這農家田園,適合的,存在並傳承下去;不適合的,摒棄乃至消失。
「娘,這果然是眼見的活,等明兒備了針線筐,看我也露兩手。」
韓玉往上捋了捋袖子,一副扎架勢幹活的樣子,臉上卻現出一絲狡黠,說道,「娘,我去看看大哥二哥在外面幹啥。」
「你這鬼靈精,才看幾眼啊,屁股上長刺了似的,坐一會兒都坐不住!」
林氏也不抬頭,嘴裡嘮叨了兩句,便側身給一旁的春草講起來,「線得捻勻嘍,針都得落到一個地兒,力道把握好,也得勻,不然歪點斜點都不好看。」
韓玉立馬站起來,跑了出去,看到韓冬和韓俊在胡同口跟幾個同齡的娃子玩的起勁,躡手躡腳地從一旁過去了,逕直往韓文才的家裡跑去。誰知道才跑了沒幾步,忽然覺得身後有喘息聲,她停下來,一下子被什麼撞到了背,差點趴下去弄個嘴吃泥,回過頭去,長出了一口氣,「黑豆,你跟著我幹嘛,快回家,等會兒回來跟你玩!」
上次從大姨夫家裡牽過來的狗,經過四個娃子的商議,起名「黑豆」。隨著漸漸熟悉了,便不再拴著,讓它自由跑著。這狗又高又大,韓玉覺得以自己的個頭,騎著它當馬都不成問題。黑豆很有靈性,能夠聽懂人語似的,被韓玉這麼喝了一聲,喉嚨裡「唧唧」了兩句,一步三回頭地朝家裡走去。
韓玉站在韓玉堂家門口,從偏門探進頭去,喊了一聲:「哥,嫂子,文才在家嗎?」
「噓……別叫!」
韓文才隱隱約約聽到聲音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了出來,不等韓玉喊出第二聲來,趕緊把手指放在嘴上,隨後拉著韓玉的手,就往屋子裡跑,嘴裡還說著,「跟我來。」
進了書房,韓文才這才鬆了口氣,說道:「好了,說話聲音不能太大。先生回家了,好像是婆娘生了,叫我一個人在這寫字。」
「怎麼就你自己,文成呢?」
韓玉看著東邊牆壁上,滿滿一架子的書,瞬間兩眼放光,忍不住走過去,翻看著說道。
書架之上,很顯然,有不少的一部分是韓玉堂為了充臉面放進來的,奇門遁甲、風水占卜之類的書籍,根本沒有翻閱過的痕跡。經典類的也有,四書:《論語》《孟子》《大學》和《中庸》;五經:《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幼兒啟蒙類的有《笠翁對韻》《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
雖然這是一個不屬於中國歷史河流中的朝代,傳統的文化卻是統一的。在韓玉看來,這種情況,應該是從某個特定的朝代,發生了特殊的變化,以至於歷史分流。就好比一條大河,在下游某個地段分成兩條或更多條,如果前世所在是其中一條,那現在必定是來到了另外一條上。
韓文才說道:「我哥他不願意讀書,非要跟著我爹經商,所以就我一個人。」
深思中的韓玉被韓文才的聲音拉回現實,把手中的書放回書架上,說道:「這些書你都看過了?」
「沒有,先生不是才教我《詩經》嗎?還說先教幾首,至少會背幾首,再教我其他的。」
韓文才說吧,精神抖擻地問道,「小玉,你這次來,是不是還要再教我幾首詩?我給你錢,一首五文。」
「這次來,再教你一首,不過不收錢了,有個小事想請你幫忙。」
韓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跟坑小孩似的,紅著小臉說道。
韓文才說道:「論輩分,我該叫你姑,小玉姑有什麼事,儘管說就是了,還說『請』,怪不好意思。」
「別,別,別叫姑,把我整個人都叫老了。」
韓玉連忙擺擺手,說道,「我想給你借本書,就那本,《千字文》。」
「就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章。寒來暑往,秋收冬藏……的那本《千字文》嗎?」
韓文才明顯有賣弄的嫌疑,得意洋洋地背了一大長串,這才剎住,說道,「我都忘了,先生最先讓我看的就是這個,正著倒著都背的滾瓜爛熟,這才算完。想借的話,拿走就是了,但不能叫別人看見。不然人家該說你偷我家的書了。有個成語叫,人言可,可……可……」
「人言可畏。」
韓玉看韓文才憋得臉都紅了,捂著嘴笑了好一會兒,忍不住提醒了一下,說道,「放心吧,我會當心的,誰也不讓看見,就咱倆知道。」
「對,人言可畏!小玉姑,你的年紀不大,但記性可真好,比我都強。」
韓文才撓撓頭,笑著說道,「小玉姑,今兒個要教我啥詩啊?」
「我都說了別叫姑了,我也怪不好意思。」
韓玉嗲聲嗲氣地說道,「今天這首叫《紅豆》: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xie),此物最相思。」
韓文才皺著眉頭問道:「採什麼?」
「採擷,倆字是一個意思,就是採摘。」
韓玉回道,「要不這樣吧,我說著,你寫下來,這樣就不怕記不住了。」
兩人在一塊鼓搗了好一會兒人,這才算把整首詩寫下來。最開心的莫過於韓文才了,本來一個人悶悶不樂的,現在好,會背誦了新詩,能拿零碎錢花,還借給了韓玉《千字文》,和她一起說了這麼久的話,那真是心花怒放,美滋滋的,比吃糖葫蘆都甜。
辭了韓文才,懷裡揣了一本書,為了不露餡,韓玉走路都斯斯文文的,邁著小步子,非常嫻靜,到了家,一個發力跑到屋裡,把書從懷裡掏出來,塞在蓆子下,這才嚥了口氣,笑臉盈盈地出來。
林氏說道:「小玉,你神神鬼鬼幹啥呢?」
「娘,沒幹啥啊,呀,娘你繡的真好看。」
韓玉重新在小凳子上坐下,看了看春草,又把目光停在林氏的臉上,說道,「娘,你的手真巧。」
「少拍娘的馬屁了,娘做的好不好,自個兒心裡還不清楚啊。」
林氏笑得針差點扎到了手,空出手來,在韓玉的頭上輕輕敲了敲,說道,「說,瞧你一臉鬼模樣兒,是不是幹啥壞事了?」
「娘,我能幹啥壞事啊,我可聽話了。」
韓玉看了看堂屋裡耷拉著腦袋睡著的韓子明,轉過頭來,緊緊抱住林氏的腿,把臉側著放在上面,心裡一陣唏噓感慨,有爹有娘,心裡多少踏實。
「喲!」
被韓玉猛地一抱,針刺進了肉裡,林氏疼得猛吸了一口氣,連忙把手指放在嘴裡,拿出來用手捏住。
韓玉嚇得連忙鬆開,抓住林氏的手,一臉的歉意和內疚。
林氏的年紀算不上大,翻過這個年頭也才二十八,但因為常年勞累,不做保養,面相卻有三十好幾了。而因為長年累月的做活,手上更是佈滿了老繭,乾枯的如遭受旱災的土地,這讓韓玉眼睛一熱差點哭出來,低下頭,說道:「娘,對不起。」
「傻閨女,有啥對不起的,不就紮了一下。」
林氏摸了摸韓玉的頭,若有所思地說,「你還別說,我這心裡頭撲通撲通的,總感覺要發生點啥事。」
吃罷晚飯,聽大人在胡同口擺龍門陣,天色再黑一些,就散伙各回各家睡覺了。韓玉好不容易養成的早睡習慣,現在又打破了,躺在床上睡不著,又怕翻來覆去吵醒哥哥、弟弟、春草和奶奶,她便起身來到了院子裡,天上漆黑一片,沒有星星也沒月亮,如一個大大的黑洞。也不知道什麼時辰,困了,這才回去,迷迷糊糊睡著。
「咚!咚!咚!」
第二天大清早,姜氏都還沒起床,外面就有人大聲拍門,韓子明披了衣裳出去開門,來人是韓鐵林家的大閨女韓妍妍,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喊道,「墩叔,阿娘上吊了,你快去看看!」
朦朦朧朧聽到韓妍妍的聲音,韓玉一下子坐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大口呼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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