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紅霞滿天,和她當初穿越而來的時候,頗有些相似。
用過晚飯之後,大人們都搬著自家的小板凳,在胡同口擺龍門陣,有說有笑,好不熱鬧,這也是多年來的習慣。韓玉發現,這個時候,如果好好聽,能夠知曉不少八卦事件,家長裡短、奇異鬼怪等等,如一個個精彩的小故事。
蒲松齡擺攤子讓人講故事,還贈送茶水,寫成了流芳百世的《聊齋誌異》。韓玉心想,她不用費勁,每天傍晚在大人堆裡聽聽,肯定寫出一本同樣名垂不朽的《農家誌異》來。
五奶奶秦氏說道:「聽說昨個兒,南頭黑孩家的婆娘夢到了一條金龍,然後生下來個大胖小子。」
鐵林家的大娘靳氏說道:「做夢生娃子的多了,其實都是嚇著了,什麼金龍,我看也是瞎編出來的。黑孩也不是個好東西,有點不順意不順心就往死裡打,你看他那婆娘身上有好地方沒有。我捉摸著啊,說不定是夢到了自家男人用鞭子抽她呢,給嚇的生了。」
「是啊,平日裡挨打挨罵跟喝涼水似的,說她是不會下蛋的老母雞,連生了四個閨女,現在好了,兒子生出來,日子肯定好過一些了。其他的先不說,老公公和婆子的嘴都堵上了,高興地像吃了幾個屁,逢人就說自己的兒媳婦多能幹,多勤勤(勤快),多知道相夫教子,孝敬老的。」
說罷,林氏摸了摸韓玉的頭,一臉的痛苦,小聲道,「小玉,你先站起來,娘的腿麻了。」
「腿麻了啊,站起來在地上使勁兒跺幾腳。」
韓子明本來一邊抽著水煙,一邊瞇著眼睛聽著,聽到林氏這麼一說,不等韓玉下來,一把把她拎起來,放在一邊,把林氏扶起來。
林氏一臉的哭笑不得,試著用力在地上「咚咚咚」跺了幾腳,這才慢慢緩過來。
一堆人就這麼聊天打屁,日頭已經落下去,但天還不黑,不似白天裡那麼熱,吹著習習的涼風,沒有空調和風扇的時空裡,也只有寄托給自然風了。
「你這老不死的!……我家閨女,用得著你來疼嗎?!……」
忽然幾聲叫罵,隱隱約約傳出來,眾人立即止了說笑,仔細聽著,「當年俺爹死,你害那場病……花了多少錢……真該死了,一了百了……以後要是……」
韓子明一聽不對勁,這罵聲是二嫂子謝氏的,立馬站起來,就往她家奔,林氏和其他幾個人也連忙跟了上去。
「你要真有囊氣,咋不一頭撞牆死了尋俺爹去,自己生不出來閨女,就來禍害俺家的閨女,怪不得這香油跟饃饃天天少,我還以為是老鼠偷吃的!……」
來到韓鐵鏈家的門口之後,聲音聽得更加清晰連貫,還有韓喜鳳哇哇的哭聲。
韓鐵鏈的聲音也響起來,有些軟弱無力:「別嚼(jue,罵)了,咱娘不也是想叫喜鳳多吃點麼,又不是叫外人吃了,你這嚷嚷個啥。」
謝氏的聲音更凶:「我就嚼,你滾一邊去,閨女和兒都是我生的,我該嚼她個老不死的!」
「二嫂,這是俺娘,你說的都是啥話!閨女兒是你生的,我跟二哥不是地裡爬出來的,都是娘生的。」
韓子明拳頭握的很緊,咯咯作響,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要是再聽你喊一句,信不信我打不好你!」
「娘,你沒事吧,別哭了。」
林氏過去,把蹲坐在地上滿臉老淚的姜氏拉起來,幫她擦著累,安慰道。
謝氏一臉的哭喪樣子,吼道:「凡事都得論理,這老婆子俺家不缺她吃,不缺她穿,她跟個偷油的老鼠似的,偷這偷那,都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五嬸子,鐵林家的,你們都給我評評理!」
「論理?你還有臉給我論理,論你娘了個逼!」
韓子明聽得心裡煩煩的,怒吼一聲,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我再說一遍,你要是再唧唧,我管你是什麼狗屁二嫂!」
「我就唧唧,在俺家,我想咋唧唧咋唧唧!」
謝氏聽了心裡也是怯怯的,不過在自己家,而且自家男人韓鐵鏈就在旁邊站著,料想他不敢真的動手,便潑皮似地嚷道。
「他二嫂,好了,別說了。」
「拿東西還不是給你家的喜鳳吃了,老婆兒沒閨女,心疼孫女,想的過去。」
「都是一家人,傷了和氣多不好,一個人少說一句,就這麼算了啊。」
……
幾個婦人紛紛勸說,也都在情在理。
韓子明的耐性消耗完了,三步作兩步,上去一拳打在謝氏的眼睛上,只聽「嗷」的一聲,謝氏捂著左眼大叫起來,殺豬一般。
韓玉本來正拉著韓喜鳳,給她拍打身上的塵土,看到這一幕也驚呆了。這兄弟打自家嫂子,可是新鮮事。
長兄為父,長嫂為母;雖然是個二嫂吧,但也是個長輩,這麼一拳打過去,不知道情況的人以為這老三韓子明是個混賬。
「再嚼?還叫?我看你這張臭嘴,就是天天灌大糞灌出來的!」
韓子明啥也不想,就是一心想著自家娘被罵了,這人不管是誰,都該打,就是天王老子敢罵自家娘,那天都給他捅個窟窿。
「咦!這賴熊打我,你們都看到了啊……鐵鏈你個鱉孫,你兄弟打我,你就站一邊不吭聲,你這個鱉孫娃子!……」
謝氏挨打之後,往地上一躺,撒起潑來,嘴裡還不停罵著。
韓鐵鏈站在一邊,不知所措,這麼多人面前,又氣又急,臉紅脖子粗的。別說不敢動手,就是敢動手,他的身板和韓子明比起來也太弱了,根本打不過。
「二哥,不是我說你,她嚼咱娘,你這個兒子是咋當的,就在一旁聽著?!很好聽是吧?!哪家的男人有你這麼窩囊,怕婆娘也沒這個怕法!」
韓子明指著韓鐵鏈的鼻子,語氣很沖,絲毫不留情面,「以後你們要是好好的,我還叫你們一聲二哥二嫂,別看是親兄弟,叫咱娘受委屈的話,我誰都不認!不想養活好說,咱娘今後跟著我過!」
「鐵鏈,你這個狗降(jiang,第一聲:生)的,你兄弟打我,你不還手……我日你親娘!……韓子明你個賴種鱉孫,你憑啥打我啊你!……」
謝氏在地上躺了一會兒,見沒人來拉,自己坐了起來,指著兩人罵。由於剛才那一拳,她的眼珠子充血,紅得跟兔子眼似的,眼睛一圈也青紫起來,最後發黑,變成了熊貓眼。
林氏無奈地說道:「二嫂,別說了,多難聽的話,拐一圈還是回到自己頭上。」
謝氏一聽,轉而把矛頭指向了林氏,罵道:「就你這個死妮子能,你男人打我,少不了你的教唆!少給我假惺惺的充好人,我不吃這一套!」
「別說了!」
韓鐵鏈終於像個男人一樣憋出了一句話,要上去拉她起來,「起來,進屋去,別給我在這現眼了。」
「我就說,韓鐵鏈,你這鱉孫,你摸摸良心,我哪裡給你現眼了,我嫁到你們韓家,嫁給你這樣的窩囊廢,是給你長臉的,我哪裡給你丟人了!」
謝氏立馬來了勁,高聲罵道,隨後又手掌拍著地,嘴裡小聲嘟囔,好似囈語,「你娘了頭,你打我,你不是人,你弟兄倆都不是東西……」
「二大娘,快起來吧,都是一家人,鬧騰起來,叫外人看笑話。」
韓玉把韓喜鳳身上的塵土拍打乾淨,長長舒了口氣,也說了一句。
「咦……五嬸子你們都聽到沒,他家大人打我,這不大點的死妮子也來教訓我,這一窩合起來欺負我一個外人,我不活了……」
謝氏聲音還沒落,韓子明牙齒咬的卡卡作響,上來一腳踹在她的胸口,罵道,「不活了,去死!上吊!投井!抹脖子!咋樣死得快就咋死!別在這活著膈應人(討厭不舒服,令人作嘔)!」
踹完之後,韓子明回頭對林氏說:「叫咱娘去咱家,被褥單子啥東西都不要了,趕明兒你彈點棉花,弄雙新的。小玉,走,回去!」
秦氏、靳氏等幾個婦人也都搖著頭離開了,走在胡同裡還在小聲說:「咋該這麼昏呢,老婆兒(和老頭兒一樣,專指年紀大的女性)人也不賴,鐵鏈也真是,自己親娘被婆娘嚼成這樣,要我說,鐵墩這一頓,打得好!讓她長長耳性了,看以後還敢不敢!」
韓子明和林氏攙扶著姜氏,韓玉在後面跟著,幾個同門的婦人也都上來勸慰了幾句,最後散了,各回各家。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不點燈還看得見,趁著微弱的亮光,韓子明和林氏把糧食屋裡的一個空床搬出來,撣掉灰塵,擦拭乾淨,放在韓玉三兄妹所在西間,又把自個床上的蓆子抽下來,鋪在上面,弄了個薄薄的被褥。
「娘,兒不孝,叫你受這麼多委屈!」
在姜氏的床前,韓子明撲通跪下,「娘,以後你就跟著我過,不受那七孫妮子的氣!」
「墩兒,你這是幹啥,快起來。」
姜氏抹了抹淚,連忙去拉韓子明,「你爹死得早,我現在年紀慢慢大了,幹活也不似年輕的時候。」
林氏笑道:「娘,你這是說啥話,年紀大了還幹啥活,好好享清福就是了。咱家條件雖然不太好,但吃喝還不愁。」
韓玉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說道:「奶,你不老,還年輕著呢,能活到一百歲。」
得知姜氏晚飯還沒吃,林氏去灶屋打了幾個雞蛋,弄了鍋雞蛋湯,韓玉、韓冬和韓俊平日裡都沒這口福,也沾了點光,每人弄了一碗。
夜色完全籠罩下來,這一天算是結束了。
韓玉躺在床上,回憶著發生的一切。她本就知道這農村生活,和和睦睦,人人相親,但免不了家長裡短,打架吵架,想不到的是,這麼早就發生了。自家和二大娘謝氏的梁子算是結下了,不知道今後還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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