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如白駒過隙。
蘇越雖是養傷,卻始終坐在馬車裡,跟著大軍向西行。
數十萬大軍的行進,聲勢浩大,光是腳步聲就有一種驚天動地的感覺。
他們,都是大秦王朝的真正精銳,拱衛皇城的禁軍,此刻,卻是被派到邊境,與吐蕃血戰。
黑衣黑甲,黑面黑土地,一股無形的煞氣,就在這數十萬大軍的呼喝聲中,緩緩升騰起來。虛空之中凝結了一片只有修行者才能感覺到的煞氣之雲,漂浮在天空,隨著軍陣的行進而行進著。
「這等氣勢,當真駭人!」
蘇越仰觀雲層之上的煞氣,面色緩緩變幻成驚歎。
劍修,可以說每一個都是殺戮滔天的存在。傳說,真正踏入劍道的修士,釋放出自己的氣息,便會在虛空中凝聚出無盡的煞氣,甚至,這煞氣之中還有雷霆閃爍。
殺人便會沾因果,因果既是業力,劍修殺戮滔天,日後度天劫的時候,也會比旁的修士難許多。
蘇越真正驚歎的,是這二十萬人凝聚的煞氣,竟是堪堪比得上真正的劍修,轉念一想,他卻又為劍修的強大而駭然,一個劍修的煞氣,竟然能跟數十萬人相比,甚至那煞氣雲層之中還要雷霆轟鳴,這是何等氣象?
一絲嚮往,一絲感慨,如同輕柔的風,縈繞在蘇越的心頭。
漸漸地,他陷入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之中。
「劍修,到底什麼才是劍修……」
彷彿有一條虛幻的魂影一步從蘇越體內踏出,然後隨風而起,進入那滾滾煞氣之中。
黑雲遮天,進入之後,卻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是飛雪連天的嚴冬,腳下是尺許深的大雪地,每一個前進的步伐,便等於在雪地中蹣跚。
忽然間天地變幻,漫天飛雪變成血雨紛紛,腳下的白雪似是融化,變成一條血河,嘩啦啦的流淌。
行走在飛雪連天的時候,忽然間天地變化了色彩,血色瀰漫世間,而我依舊獨行。
「這,便是劍修以後的路嗎?」
忽然間心頭蒙上了迷惘,就像是一襲輕紗,蓋在本來堅定的心眼上,輕紗朦朧,思緒也變得朦朧起來。
如果一個劍修,他的世間是入嚴冬般肅殺凜冽,腳下是踏著滔滔血河,那麼,這是劍修,還是魔頭?
都言劍修嗜殺,但為何殺人,若是劍下收割的都是無辜生靈的性命,那麼,修劍何益?
「不,這不是真正的劍修!」
蘇越忽然間睜開眼,眼中依舊是迷茫,迷茫深處卻有著一抹驚悸的寒芒閃爍。
劍修殺伐果斷,卻不濫殺無辜,劍修殺人如麻,卻不忘卻本心。
是了,真正修的不是劍,而是本心,如劍一般的本心……
劍,說白了只是器物,一個器物,怎能與道相提並論?然而若是這器物有了心呢,或是人的本心如劍一般飽含鋒芒,但卻也有所底線。
劍,無人使用,死物而已。本心,其實就是劍,一個人失去了底線,那他修的就不是劍了,而是魔。
當蘇越完全從這種狀態走出來的時候,忽然感覺到體內靈力蠢蠢欲動,他抬眼望天,卻看不到那煞氣雲層了,彷彿消失在朗朗乾坤之中,然而當他閉上眼,不去想的時候,卻什麼都看到了。
這些日子裡煉化的藥力,大多用來療傷,但仍然有些許參與,隱匿在體內。當蘇越明悟了真正的劍修之後,便等於朝著劍道踏出了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而就在這一步踏出的時候,他的修為理所當然的提升。
藥力夾雜著靈力,在經脈之中流淌,蘇越舒爽的鬆了一口氣,並沒有盤膝打坐,然而修為卻是水到渠成一般達到築基六層。
原來,這才是修行的感覺……
第一次的感悟,讓蘇越找到了修行的方向,他露出喜悅的笑容。
「公子,太尉大人有請。」
一個校尉騎馬而來,沖蘇越抱拳道。
「好,帶路吧。」
蘇越沒有猶豫,點頭答應。
校尉抬眼瞥了蘇越一眼,眸子有不屑之色一閃而過。
軍陣之中,卻有著一輛寬大奢華的馬車,自然無比的亮眼,而馬車之中住著的,還是一個男人。在這些浴血奮戰過的漢子眼裡,最是厭惡繡花枕頭,顯然他便是將蘇越當成這種人。
軍隊是最純粹的,表達自己的不滿方式很多。譬如這個士卒,他騎著馬,當先而走,卻沒有為蘇越準備坐騎。
蘇越並沒有在意,因為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個方面,此刻他的心中頗為疑惑,這太尉到底有何企圖?
勳貴內比的時候,太尉邀請他進入武閣,與保護他沒什麼差異,否則的話,在蘇越還沒有強大起來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就會被建寧侯捏死。
前翻差點殺了蘇鐵弓,太尉依然庇護他,並且全力配合他養傷,尤其是,他並沒有放下蘇越,反而下令讓蘇越乘著馬車,繼續跟著大軍。
這種種疑惑,讓蘇越寢食難安,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太尉從一開始便施恩與他,又是在打什麼主意呢?
今日,或許就能揭曉。
蘇越淡然一笑,縱身躍下馬車,輕盈的落在地下,緊緊跟著軍士的馬尾前行。
軍士原本想著讓蘇越吃些苦頭,回頭之下卻駭然發現就在自己馬尾身後跟著一個人,而那個人正是蘇越。
他加快了速度,有著爭勝的心思,不知不覺間,已經策馬狂奔了。
然而蘇越不急不緩,始終跟著,一絲一毫的距離都沒有改變。
等到了太尉的軍帳之時,這軍士已經汗流浹背,然而蘇越依然沒有任何變化,衝著他淡淡一笑,走入軍帳之中。
他望著蘇越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尊敬,或許弟兄們都錯了,馬車之中的人,並不是廢物。
太尉端坐正中,身前是一小案,案上擺滿了公文,令箭。
他沒有看蘇越,全神貫注忙著公事,蘇越也不尷尬,背著手在這軍帳中打量。
相比中軍大帳,太尉的監軍大帳實在是樸素的緊了,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帳篷,除了一張木床,一個小案之外,再也沒其他的陳設。
「怎麼,失望了?」
不知何時,太尉處理好手頭上的事情,看著蘇越含笑道。
「拜謝太尉大人幾次三番庇護,晚輩無以為報。」
蘇越搖了搖頭,忽然抱拳躬身,鄭重說道。
「在老夫面前,不需要講什麼繁文縟節。」
太尉一抬手,一股無形之氣升騰起來,拖著蘇越的身子,不讓他拜下。
「禮節,發乎情,出於心,怎能廢棄?」
然而蘇越卻是執拗,身形一晃,便將太尉的真氣打散,躬身一拜,方才立起。
當初太尉抬抬手指就鎮壓的說不出話來的蘇越,終於有資格,有實力,在這個大秦王朝頂尖的強者面前,以一個平等的姿態交流。
我要拜你,則必然拜你,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我!
這便是蘇越這一拜所要表達的含義,無關於爭鬥,只是一種態度。
「好,好,好,老夫就受你一拜!」
太尉連道三聲好,正色看著眼前的少年。
勳貴內比那一日依然記憶猶新,這個實力低微的少年,釋放出的滔天恨意,就算是他,也暗自驚心。誰能想到?那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侯門庶子,能夠達到這種高度。
我欲拜你則必須拜,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我,這又是何等霸氣?
即使是見過了無數年輕俊傑的太尉,也從未見過蘇越這等飛的如此之高,如此之快的人物。
「不知太尉大人叫晚輩有何意?」
蘇越看著不知為何蒼老許多的太尉,緩緩問道。
「老夫問你一事,請如實答我。」
太尉一笑,卻回答,反而嚴肅起來,問道。
「請說。」
蘇越道。
「你是一個修行者吧!」
太尉淡淡道。
如平地裡起驚雷,巨大的駭然與震驚讓蘇越識海中的飛狐都是一顫。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聲音都猛地沙啞許多。
「不知太尉大人,是如何知道?」
這是蘇越最大的秘密,除了顰兒,沒有人知道。而顰兒不可能說出去,這太尉是如何得知?
「你不必多想,這件事情並不是別人告訴老夫,老夫也從未告訴人。」太尉用指尖輕盈的彈著桌面,發出噹噹噹的聲音:「皇室,有一密庫,密庫之中,不只是有皇室珍寶,還有從上一個朝代,上上一個朝代,甚至更悠久的朝代遺留下的歷史。而這些歷史之中,曾經諱莫甚深的提到過三個字,修行者。」
「傳說,修行者可以乘風御劍,飛沙走石,焚天煮海,顛倒寰宇……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是也不是?」
最後這四個字,是也不是?其實便是肯定了蘇越的身份,不容他隱瞞。
「不錯,晚輩正是修行者,然而太尉大人所說的那些,晚輩卻一個都不能做到,或許以後可以,但現在,卻差得遠。」
蘇越沉吟少許,終於還是說道。
既然太尉已經認定,那麼繼續隱瞞就是自欺欺人了,倒還不如直接承認,來的磊落些。
太尉笑了笑,一隻手摩挲著桌面,忽然在那令箭中一摸,掏出一支金色的令箭,丟給蘇越。
「修行者蘇越聽令,此次隨本太尉出征,討伐吐蕃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