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武者來說,人體是寶藏。
手,腳,肘,乃至於腦袋,都是可以修煉的一部分。更高明點的,一邊打磨橫練功夫,一邊修煉真氣,大成之後可縱橫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修行者卻不同,一開始的,就遠遠的高於武者。武者挖掘自身潛質,然而人體潛能有限,總有耗盡之時,最高能達到的成就便是先天境界,這是武者的盡頭。修行者則不同,感悟的是天地大道,吐納的是天地靈氣,修行的道路,沒有極限。譬如武者眼中絕難修成的純陽之氣,冰寒之氣,在修行者眼中卻只是一般,世間所有帶有靈性的氣,都可稱之為靈氣,都是能讓修行者吸納的。
所以,修行者又稱練氣士。
純陽十三劍,上乘劍法,最高境界便是純陽之氣遍佈劍身,舞動之時有灼熱氣流肆虐,威力駭人。尋常武者沒有機緣,哪怕是修行的先天境界,恐怕都不能運用這純陽之氣。但對於蘇越來說,純陽之氣根本不稀罕,蒼穹之上的烈日,便是純陽之氣的根源。金烏耀日圖觀想之時,吸納入體內的便是純陽之氣!
這純陽十三劍,從未有人練到最高境界,所以只能是上乘劍法,而現在以純陽之氣運行的劍法,卻是迥然脫離了凡俗一流。
「怎麼可能……」
蘇武熟練百家武學,自然接觸過純陽十三劍,看到蘇越劍身赤紅,彷彿有火焰熊熊燃燒的景象,他第一個反應不是驚疑,而是恐懼!
「區區妾生子,怎麼可能修煉出純陽之氣,不可能!」
喃喃低語一番,蘇武深吸一口氣,一刀朝蘇越劈下。
寬闊的長刀猛然一顫,一股丈許長的刀氣迸發而出,呼嘯拉扯,急速劃向蘇越。
「純陽十三劍……」
蘇越眼光一寒,淡淡的說道。
手腕猛然翻轉,彷彿被火焰包裹的赤紅長劍發出一聲清脆的劍吟,莫名的有一股寒意散發而出。然而蘇越的眉頭卻是一皺,在這劍吟聲顯露的時候,他便聽到一聲細微的卡嚓聲,來自於劍身內部。他立即明白,這凡鐵之兵器不能承受純陽之氣,就快要自行瓦解了。
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一戰即可。蘇越手中長劍頻頻顫動,或挑,或刺,或劈砍,射出十數道劍影,籠向迎面而來的刀氣。
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蘇越的劍氣將刀氣纏住,幾番糾結之後同時湮滅。而蘇越的身形卻是一閃,手持長劍自劍影之後躍出,雙手攪動之下,數道凌厲的劍氣迸發而出,形成一張劍網,將蘇武罩住。
這劍網,每一根絲線,都是赤紅色的純陽之氣,組合起來之後,便成了一張散發著灼熱氣息的大網。
「破軍刀法!」
迎面而來的劍網讓蘇武面色一白,他立刻便肯定蘇越是真的將純陽十三劍修煉到了最高境界。驚駭之餘又有些後悔,若是趁著方才大佔上風的下死手,則不會給蘇越施展劍法的機會。生死關頭,也來不及想太多了,蘇武雖然人品低劣,但拼戰經驗確實比蘇越要強許多,在這個關頭,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讓,必須破開這劍網,才能打敗蘇越。當下他便施展剛烈異常的破軍刀法,接連劈出七刀,試圖將這火紅色的劍網破開。
然而蘇越怎麼可能坐視蘇武破網而出?當下便是冷笑一聲,一指抹向劍身,卻見一道紅光自劍身射出,逕直朝著蘇武的胸口而去。
同時,長劍前刺,想要一劍封喉。
「這個逆子!」
建寧侯再也坐不住了,驀然站起身子,面色難看到了極點。蘇武無疑是他最寵愛的兒子,如今看到蘇越每一劍都想著要殺蘇武,他的心中也是生出了怒意,渾然忘卻自己方才想要收服蘇越的念頭,雙拳緊緊握住,按捺不住的就想要出手。
然而校場邊緣的太尉早有察覺,淡淡的一眼掃來,就讓建寧侯面色蒼白,無力的坐在椅子上……
太尉的意思很明白,比試就是比試,全憑實力取勝,任何人都不得干預!
「你若是真的殺了武兒,我便要你來為武兒陪葬!」
蘇鐵弓不敢違逆太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中有極其陰冷的神色閃爍。
「給我破!破!破!」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逼到如此地步,蘇武雙目之中也是泛出血紅之色,很顯然,他也開始瘋狂了。手中長刀幾乎是如同雷霆一般,不住的劈砍,經脈之中的真氣更是奔湧不停,腦後都有一縷縷的汗氣蒸騰。
老辣的爭鬥經驗,讓蘇武成功的破開劍網,長刀轉劈砍為削,朝蘇越的脖頸處劃去。
「你若是有膽,就刺下去,一命換一命!」
蘇武放棄一切防禦,僅僅是身形一偏,避過心臟要害,肩膀之處卻是被蘇越使出的紅光穿透,血流不止。他毫無所覺一般,眼中只有蘇越的脖頸,這一刀,是最慘烈的一刀,竟是要以命換命!
脖頸處一股冷意巡梭,蘇越渾身汗毛都是豎了起來,卻是沒有想到蘇武如此果決,以攻代守,狠辣無比。但他的確沒有與蘇武換命的心思,只能是暗歎一聲,抽回刺向蘇武喉嚨的長劍。
「廢物終究是廢物,雖能搏命,卻不敢換命,既然你收劍而回,那我便橫刀斬你頭顱……」蘇武心中湧出喜意,他知道自己賭對了,蘇越果然不敢與他換命,當下不僅沒有收刀,反而更加孤注一擲,決心要斬下蘇越的頭顱。
叮!
刀劍再度碰撞,卻是蘇越持劍擋住長刀。
嗤……
蘇越彷彿被一股大力推拒一般,面色蒼白之下不由自主的朝後滑行,校場之上傳來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
連續退了一丈的距離,才堪堪止住,蘇越臉色有些難看。長刀厚重,與劍對拼,本就佔據優勢,再加上蘇武天生神力,碰撞之下,虎口處傳來劇痛,幾乎要控制不住的丟下劍來。
而蘇武,也並不好受,他沒有退後,但握著長刀的手卻是顫抖著,若是有人靠近細看,定然會發現蘇武的手腕處焦黑一片,正是被純陽之氣灼燒的。蘇越實力比不上蘇武,氣力更是差得遠,但這純陽之氣卻是古怪之極,不僅灼燒**,還順著經脈蔓延進去,讓蘇武體內的真氣亂竄,經脈之中更是有火辣之感。
長此以往下去,經脈必受重創。
二人凝視對方,面上少了幾分仇恨,深深的埋在心底,替代仇恨的,正是嚴肅的神色。
幾個回合的對拼,竟然是平分秋色的局面,兩人都受了傷勢,卻又差距不大。這個結果,蘇武不能接受,蘇越更不能接受!
「來戰!」
也不知是誰怒吼一聲,二人猛的衝撞在一起,刀光劍影,連連閃爍。
咻咻咻……
眨眼間十幾個回合過去,二人皆有受創,但都咬著牙齒,紅著眼拚殺,任憑氣勁亂飛,將這校場之上的地面都激打的坑坑窪窪。
「這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誰要是退卻,便是輸了……」
有人發出一聲感歎。
眾人紛紛點頭,卻依然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場中酣戰的二人。
鎮南侯之子李巖暗自握住了拳頭,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神色,原以為對手只有蘇武一人,卻沒有想到,憑空冒出個蘇越,也是這般強悍。
從二人的酣戰中,李巖看出,他不是任何一個人的對手。
「喝!」
蘇越與蘇武再次碰撞在一起,同時爆喝一聲,刀劍抵在一起,一溜火星嗤啦啦的劃出。
二人的腦袋抵在一起,鼻尖與對方只有三寸的距離,甚至能感受到對方鼻孔中呼出的火辣氣息。蘇越的眼中仇恨之色更加濃郁,十六年的折磨,殺母之仇,讓他不得不瘋狂。蘇武的神情也很堅定,他今日一定要殺了蘇越,否則讓這個小子成長起來,定然是心腹大患。
砰!
不知是多少次劇烈的撞擊,然後各有損傷的退後,每一個回合的交手,雙方都有不小的損傷,但硬是毫無退卻的心思,反而下一次的對拼能夠爆發出更強的力量。
二人已經不是在透支體力了,而是在透支潛力!汗水早已將他們渾身都浸透,只要戰鬥結束,兩人肯定都會虛脫的倒下。
「啊,氣煞我也!」
又一次的碰撞,蘇武卻是果斷的拋下手中的長刀,慘嚎一聲倒在地上。每一次的交手,灼熱的純陽之氣都會有一縷進入他的經脈之中,咬牙壓制了許久,終於無法壓制,他感覺自己經脈之中湧動的不是真氣,而是滾燙的岩漿,五臟六腑彷彿在籠屜上蒸著一般。
這種體內的劇痛,要比外傷痛苦百倍,蘇越根本不能承受,立刻滿地翻滾,哀嚎著。
「哈哈哈,我贏了……」
蘇越嘴角湧出血跡,但他卻是快意的大笑,雖然被蘇武的大力震的重傷,但他畢竟還站在場上,最後的勝者依然是他。
十八年的屈辱,今日終於揚眉吐氣,那種快意,幾乎讓蘇越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在眾人驚愕與敬畏的注視下,蘇越長笑數聲,卻是目光一寒,提著劍一步步走向蘇武。
「蘇武,完了……」
眾人看到滿眼殺意的蘇越,心頭猛然一顫。
建寧侯的臉色更是難看之極,一隻手捏著椅子的把柄,深深的陷入進去,他幾乎按捺不住出手的**了。
匡啷……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蘇越手中赤紅色的長劍忽然冒出一縷青煙,然後卡嚓嚓裂開數條縫隙,成為幾片廢鐵落在地下。
凡鐵鑄成的劍,承受了這麼久的純陽之氣,終於是壽終正寢了。
但這個時機,也太不合適了些……
太尉看向蘇越,淡淡說道。
「此戰,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