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映雪生輝,幾乎如白晝一般。
渾身雪白無一根雜色的白狐靈巧的邁動步伐,靜靜的站在蘇越面前,等待著他的回答。
乍聞清脆溫軟的女聲,蘇越心中先是一奇,想到此時此地怎麼會有女子至此,繼而則是大驚,四下顧盼並未發現人跡,面前只有一隻白狐。
「莫不是白狐與我交談?」
心頭巨震之下,蘇越面色愈加蒼白,顫抖問道。
「狐狸精?」
白狐瓊鼻微皺,這個稱呼她很不喜,說道。
「是狐妖。」
子不語怪力亂神,身為一個讀書人,蘇越自然知曉鬼神之說乃是妄談,世間根本就沒有鬼神,靈異之說,只是愚昧之人臆想出來的。
然而此刻正有一隻白狐人性化的望著他,並且口吐人言。
「我早已是命懸一線,就算是遇到妖怪殞命又如何,死了還能落個清淨,無須懼怕她。」
蘇越平靜下來,站起身子,整理衣冠,沖白狐一拜,道。
「不知狐……狐仙為何到此?」
原本是要說狐狸精的,只是覺得不妥,臨時將狐狸精三字改為狐仙。蘇越此刻已經完全靜了下來,正如他心中所想,他現在一無所有,朝不保夕,遲早都是個死,遇到妖魔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可不是什麼狐仙,只是一隻狐妖罷了。」
白狐看到蘇越很快的平靜下來,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異色,在這凡人之中,很少有人見到妖怪能夠鎮定。但她本就對蘇越欣賞,所以並沒有多想什麼,露出一絲笑意,說道。
「公子先前救我性命,心中感激之至,無需這麼客氣,稱我顰兒既可。」
「妖靈果然不凡,正如傳說那般,聰慧通曉人性,但卻又不盡然,傳說中的妖怪生吃人心,吞人陽氣,乃是十惡不赦,看這白狐,卻知道恩惠,想來對我沒有惡意。」蘇越心中沉吟,面上卻是露出笑意,說道:「那好,我就叫你顰兒。」
白狐點點頭,眼中泛起喜意。似她這般妖靈,怕的不是心懷歹意之輩,而是不肯接受她,心有芥蒂的人。
在此處,白狐靈力盡失,她不知道若是蘇越不肯接受她,她將何去何從。
「顰兒既然能夠口吐人言,想必修為頗深,為何會被幾個凡夫俗子逮住,還差點成為果腹肉湯。」
初始的驚駭散去,好奇之意不可遏制的湧上心頭,凡人哪裡有機會遇到能說話的白狐,蘇越也不能免俗,開口問道。
「我並不是這裡的生靈,我的家在很遙遠的地方,那裡有我的家人與家族。」
白狐款款而言,言簡意賅,毫無生澀。
「一次外出,不慎遇敵,卻是被人算計,陰差陽錯之下來到此地。由於傷勢頗重,必須以全身修為壓制,否則性命不保,所以現在孱弱無比,如普通白狐一般。」
蘇越點點頭,白狐雖然只說了短短一句話,但卻將事情解釋的很清楚。他又問道。
「顰兒言自己是陰差陽錯之下來到此地,卻是何意,莫不是大秦並不是顰兒的家鄉?」
大秦帝國,鼎盛至極,囊括古今,天下臣服,光是領土就足有數百萬里,屬國附庸更是數不勝數。蘇越心道,白狐來自很遙遠的地方,是指哪裡,莫不是大秦?難道是化外蠻夷之地?
白狐看到蘇越一副正經的樣子,嬌笑道。
「公子此言差矣,這大秦彈丸之地罷了,怎麼會是顰兒的家鄉。」
「彈丸之地?」
蘇越皺眉。
「自是如此。」白狐點點頭,說道:「公子可莫要坐井觀天,這大秦在公子眼中,可稱無邊無際,但事實上,卻是能夠衡量的,再大的國度,也有他的底限所在,公子認同否?」
蘇越點頭。
白狐又道:「國度有極限,天地則無限。世人都道天涯海角,卻是從未有人真正的到天之盡頭。顰兒來的地方,非常遙遠,凡人一輩子都到不了。」
「難道是傳說中的仙界?」
蘇越猛然有一個猜測,震駭道。
傳說,天地之間有仙界,仙界中居住的都是仙人,飛天遁地,無所不能。按照白狐所言,凡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的地方,那麼不是仙界,能是哪裡?
「仙界,算是吧。」
顰兒猶豫了下,卻是點點頭。
嘶……
蘇越倒吸一口冷氣,白狐竟是來自仙界,那麼豈不是仙界之狐?
「公子不必震驚,就算是顰兒來自仙界,卻也毫無用處,還不是差點淪為凡俗之人的食物?顰兒受傷很重,只能在月亮出來的時候才能借來一絲精力,口吐人言與公子交談,等到一會兒月亮隱去,顰兒就要變成一隻普通的白狐了,所以不能浪費時間,仙界的事情將來顰兒會給公子說,目前,還是以解決公子的危機為重。」
白狐見蘇越似是對仙界生了很大的興趣,卻是搖搖頭,不欲多講,說道。
「解決我目前的危機?顰兒你能幫我?」
蘇越心中一驚,再也顧不上仙界,連忙問道。
沒有人願意去死,蘇越自然也一樣,如今聽聞有活命的可能,由不得他不重視。
「公子白日有一言,百無一用是書生,顰兒深表認同。讀書可修身養性,卻無法解決真正的生死危難。所以顰兒認為,公子必須要有自己的力量,才能解決一切。」白狐說道。
「自己的力量,莫不是習武?」蘇越歎道:「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我若能習武,早已摘下仇人狗頭,又怎麼會淪落這種境地。奈何先天不足,身體孱弱,別說是習武,就連壽命也只有二十栽,徒呼奈何?」
「公子多慮了,顰兒雖然修為不存,但眼光仍在,自然能夠看出公子的體質如何。」白狐溫言溫語,讓蘇越安心,話鋒一轉,說道:「自不會讓公子做一個武夫,就算是頂級的武夫,也頂多相比築基期的修行者。況且武夫粗鄙,不合公子身份,顰兒之意,是要教公子修行,踏入修行之道。」
「修行!成仙?」忽然有一種被好運砸到頭的感覺,蘇越呼吸立刻急促起來,追問道:「我連習武都不能,難道能夠修行?」
「習武,無非是外練筋骨皮,內練臟腑,血髓罷了。而修行,吸納的是天地靈氣,感悟的是天地大道。前者有如地上螻蟻,後者則是騰空天龍,豈能相提並論?公子雖然不能習武,但卻有極好的靈根,是修行的好材料,若是踏入修行之道,當有大成就。」白狐言辭鑿鑿,說道。
「求顰兒教我。」蘇越心中大喜,淚水卻不由得流下來,想到多年的苦難能夠終結,仇恨可以洗雪,他就難以自已,逕直跪了下來,衝著白狐大禮一拜。
「公子千萬別這樣,顰兒教公子修行,一是為了報恩,二則是托庇於公子,等公子修為有所成之後,便送顰兒回家。」白狐一驚,連忙說道。
「蘇越起誓,有生之年,若能修行有所成,必然送顰兒回家!如不能做到,天人共棄之!」蘇越鄭重道。
白狐心中感動,卻沒有多說什麼,竟是化作殘影,衝到庭院之中。
「公子且看好,顰兒以月色剪影為圖,刻畫修行圖錄,公子記在心中,按圖修行。」
白狐小爪輕揮,一縷縷柔和的月光絲絲縷縷的垂下,如同絲線一般,被白狐握在爪中。翩翩擺動,靈巧的身體化作白光,在這庭院中竄動,而那月光化作的絲線,則是一點點的落在地下,慢慢形成兩幅圖畫。
第一幅圖,乃是一個男子坐在太陽底下,閉目盤膝,身後隱隱有一頭金烏飛起。
第二幅圖,依然是一個男子,卻是在夜晚,沐浴著月光,月光中卻是有著玉蟾幻影,美麗之極。
「兩幅圖,名為金烏耀日,玉蟾望月,乃是修行之圖。不同的是,第一幅圖要在白日,坐在陽光底下修煉,而第二幅圖則是在夜晚,沐浴月華,吸收月之精粹。顰兒再念一段口訣給公子,到時默誦口訣,便可入定修行。」
白狐沖蘇越念了一段口訣,後者不敢怠慢,牢記在心中。
「為公子刻圖,已經耗盡了顰兒借來的精力,卻是要變回原形了。」
白狐虛弱的說道,然後晃晃悠悠的走進屋中,倒在蘇越的床鋪之上,陷入沉睡之中,顯然是累的狠了。
蘇越心中感動,輕輕的將被子蓋在白狐身上,然後獨身走出屋舍,對月大笑。
「哈哈哈哈……」
僅僅是大笑,但這笑聲中,卻蘊含了蘇越這十幾年來的鬱悶,絕望,以及悲傷,這一番長笑,是發洩,也是改變。
「百無一用是書生,粗鄙之輩為武夫……孫氏,建寧侯,蘇文,蘇武,你們絕不會想到,我蘇越會有翻身之日!」
笑罷,蘇越便坐了下來,眼看月華如水,卻是不由得回想起「玉蟾望月」圖。
修行,那麼現在就修行吧。
默誦口訣,心如止水,閉目盤膝,神遊物為。
那漫天的月華,如同山間的流瀑,匹練而下,倒懸而來,如白綢,如驚鴻,動人心魄。
今夜之月,格外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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