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樂剛剛經歷的這次北極大樓被襲擊的事件,在以後的歷史上肯定又是一個標誌性*事件,它代表著國內原先的暴*亂分子已經從一般的違法犯罪,徹底走向了武裝叛亂,就這次襲擊的目標而言,他們是失敗了的,他們原先的目標是要在襲擊中殺死喬藝雨,但就效果而言,又同樣是顯著的,這次事件直接點燃了全國範圍內,秩序崩潰的導火索。
韓樂剛剛瞭解到,他現在所在的臨時駐地已經位於寧州市的郊區外圍,是很早的一個空軍基地防空洞,隨著寧州市地鐵隧道建設的擴張,這片防空洞也被連入了城市的地下網絡。在這個駐地現在大約有一個團的軍人,理論上都歸喬藝雨指揮。
接下來一連一個多星期時間,韓樂都很喬藝雨他們在這個臨時駐地過,其實在韓樂看來,這裡的條件跟地面相比並不差,有電有網,有吃有喝,說是大冬天,但是溫24小時一點波動都沒有,比韓樂那時候住在自己家都好。但駐地裡的士兵顯然不這麼想,平常沒事的時候,經常可以看見許多人三五個圍成一團,憂心忡忡的討論,剛開始的時候韓樂沒有刻意去關心,但是有了蘇沛,他很快就都知道了——對北極大廈發動襲擊的,好像是在寧州駐守的另一支軍隊,這還不是一般的暴*亂,是軍隊內部出現了問題。那些士兵討論的,正是他們將來何去何從的問題,寧州一帶已經被支持冬眠的一方控制,政府軍現在正在進行談判,他們這些人說好聽點是在這駐守,難聽一點其實是被控制在這,他們的命運如何,完全要看雙方談判的結果。
因為蘇沛的一番話,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韓樂變得特別關心起網上的輿論來,幾天時間下來,他對整件事情也大概形成了自己的印象——冬眠派其實並沒有很遠大的主張,他們唯一希望政府做到的,就是廢紙所有有關限制冬眠的法律,只要政府公開作出這個承諾,他們就願意放下武器,躺回棺材——最後這句話是網上好事者加的。
但政府方面的回應也很強硬,限制冬眠,甚至徹底禁絕冬眠,是現任政府下大決心實行的一項重要國策,反面教材比比皆是——網上類似的視頻多的數不勝數,在歐洲的一些小城區,大白天就跟世界末日一樣,昔日繁華的街道徹底成了鬼城,只有醫院裡燈火通明,大片規模龐大,集中式的冬眠冷庫跟空蕩蕩的住宅小區形成了鮮明對比,在那些冷庫中,人就像蜂箱裡的密封一樣,密密麻麻的排列著,視頻作者旁白說,這裡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太平間。
視頻中還採訪了一些老人,他們都屬於思想比較保守的那一種,有好幾位老人是全家都去冬眠了,但他們始終還是固執的生活在現在,在對一個老人的採訪中,他說道:「資料上,這座城市擁有73萬人口,我在市中心住了五年,五年來我見過的人不超過一百個,這座城市跟我一樣,現在正在死去。」
歐美大部分國家都沒有限制個人冬眠的權利,有個別國家只是對冬眠的形式作出了一定規範,比如規定冬眠最長時間不能超過一年,兩次冬眠間隙最少要一個月,但這一個月毫無意義——網上的一些堅決的反對者說,冬眠跟毒品其實沒差別,雖然不存在生理上的上癮,但精神成癮肯定有,最一開始的冬眠者都是出於好奇,他們第一次都是冬眠一兩天,一個月,但是等他們醒來的時候,這種「穿越時間」的神奇效果會讓他們著迷。誰都想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誰都想睜開眼睛就是天堂——冬眠讓這種幻想在很大程上變成了一種可能。
……
談判進程就和韓樂在這裡生活一樣,無聊而又毫無進展,政府始終不能答應反對派的條件,而反對派力量有限,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空口威脅,但有一點是明確的,這段時間裡反對派一直在城市裡甦醒過去冬眠的人來為自己壯大力量,短短半個月時間裡,網絡上開始變得空前熱鬧起來。這些剛剛醒來的冬眠者都跟那時候,在醫院的韓樂一樣,對實際情況一無所知,或者只是甚少,他們只是下意識希望這場爭端能夠終止……
12月24日,平安夜,也是韓樂來這個時代的第22天,為了歡慶節日,寧州市的氣象部門用人工降雪的方式製造了一場大雪,但韓樂他們在地下的人就看不到現場了,只能通過網絡在網上看看,11點半多一點,韓樂躺在床上,守在電腦前正等著看聖誕鐘聲時,喬藝雨徑直推門就進來了。
韓樂剛想叫她,喬藝雨卻在嘴唇中央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韓樂意識到有些不對,壓低聲音問喬藝雨:「怎麼了?」
「收拾東西,跟我走,別發出聲音。」
「去哪?」韓樂在被窩裡一邊找褲子一邊問。
「不知道……你就當是逃命。」
韓樂愣了一下,隨後猶豫的對著房間門的方向看了看,說:「蘇沛呢?」蘇沛就住在他對面,如果自己就這麼走了,那他醒來肯定是徹底抓瞎。
喬藝雨皺了眉頭,但沒有猶豫太久,只是說:「你先穿衣服,我去叫他。」
蘇沛的反應速要比韓樂快的多,他對危險的準備也比韓樂要充分,這段時間裡,他睡覺根本就沒脫衣服,槍也是別在腰上沒放下過,喬藝雨一叫他,他就意識到是什麼事。所以一會反而是他過來催韓樂:「你穿衣服怎麼這麼慢?」
除了一身衣服,其他也沒什麼好帶的。他們住的是一座三層小樓,平常樓下都有哨兵,但是現在哨兵都在休息室裡看節目,大廳裡空蕩蕩的,他們三個人出去的時候,幾乎看不見人。
秦進萬就在樓後面等著他們,也是那天去接喬藝雨的車子,把鑰匙交給喬藝雨的時候,他遺憾的說:「真不知道一下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
「謝謝你的提醒,」喬藝雨接過鑰匙,坐上駕駛座,「你自己也保重。」
「你們也保重。」秦進萬揮了揮手。
這個時代的車因為是採用電力驅動,開起來都很安靜,即使是在最大驅動力狀態下,發動機的聲音也依然很小,完全沒有韓樂印象中那種重型汽車該有的「咆哮」感覺,相反反而是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要大過汽車本來。在駛出營區的時候,哨兵例行檢查了一下,但看到是喬藝雨,都沒讓她出示通行證就放行了。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韓樂心裡咯登了一下,不是因為他預感到了什麼,而是剛才他清楚的看見,剛才哨兵上來的時候,喬藝雨的左手悄悄從方向盤放了下來,而在上車前,韓樂注意過那裡是喬藝雨放槍的位置。
出去之後,喬藝雨二話沒說,腳一直死按著油門不放,韓樂擔心的看了喬藝雨一眼,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什麼事了?」
「沒事,馬上我們就安全了,」喬藝雨說話間,逐漸放慢了些速,同時打開車上的遠光燈,一邊看一邊注意前方的路況,大約十幾分鐘後,喬藝雨在一個十字路口靠邊停下,只說了兩個字,「下車。」
韓樂走下車之後,發現先一步下車的喬藝雨正在從側門,一個看起來是油門的位置拔下一塊磚頭大小的灰色盒子,韓樂看到上面標誌著的電力符號就明白那肯定是一塊電池。喬藝雨把電池裝進背包,又回頭對他們兩人說:「把你們身份證給我,還有,你們身上要是帶了手機,電腦,或者其他電子產品,都拿出來。」
蘇沛身上揣了只手機,韓樂什麼也沒帶——按照習慣,他本想帶個電腦的,但這個時代的電腦屏幕跟主機都是分開的,大部分數據其實都是從網上傳來傳去,所以他也沒費那個功夫。
喬藝雨背包裡有一台不透明的電腦,她拿出一個專門插身份證的數據讀取器,連接上電腦,簡單操作了幾下,把身份證又還給二人,至於那手機——喬藝雨直接就仍在了路邊的排水溝裡。
做完這些之後,她就徑直往邊上的一條岔道上走了上去,韓樂和蘇沛兩人面面相覷,剛才這一系列行動中,喬藝雨表現出來的氣場太強了,再加上籠罩在她身上的那一串光環,讓兩人只有服從的份。
三個人沿著路況糟糕的道路走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路越走越窄,越走越暗,韓樂幾乎以為他們是在鑽下水道,其中路過過一次一片有人的地帶,韓樂他們甚至能聽見有小孩在裡面歡呼著聖誕節快樂,但是喬藝雨置若罔聞。
韓樂體質算不上太差,但因為這一路上走得快,他已經覺得腳底板有些隱隱的酸痛了,蘇沛的情況比他要好很多,之前在軍營的時候,他就天天早上跟那些軍人出操,鍛煉,現在的他看起來比出發時還要好。就在韓樂猶豫著是不是該問一下還要走多久的時候,喬藝雨停下了腳步,靠在路邊的一堆廢棄的金屬管材上上,說:「我們休息一下。」
韓樂就在喬藝雨邊上坐了下來,蘇沛坐下來之後還很警惕的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最後選了稍遠的一個角落去坐,韓樂剛想嘲笑他是不是太怕死了,但是忽然意識到,這未必不是蘇沛刻意給他與喬藝雨騰出說話的空間。
「韓樂,你是不是怕死?」喬藝雨低聲說了一句。
韓樂沒有否認:「每個人都怕死,你不怕嗎?」
「我也怕,所以我才跑,」喬藝雨說話的時候臉上有著不加掩飾的失落,「你應該從網上看到了,我的身份。」
「對,」韓樂不知道該怎麼具體說,只能點下頭,「那你為什麼要……」
「我要說政治是這個時代最骯髒的工作,你會不會覺得我憤青。」說這話的時候,喬藝雨輕笑了一下。
「不會,」韓樂搖頭,「我不瞭解政治,也沒關心過。」
「這樣最好,」喬藝雨說,「這樣最明智……我早該想到這一點的,算了,現在也不晚。」
韓樂感覺自己好像隱約知道喬藝雨為什麼要跑,結合那天那個被捕的瘦子對喬藝雨說走狗,她現在的地位,近期談判的僵持……但也只是瞎猜,就跟小老百姓瞎猜國家領導人為什麼會突然調職一樣,他從未參與過這個遊戲,連遊戲規則都不知道,更不用說評價其中人物的行為了。
「如果沒有意外,到明天或者後天,也許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通緝犯了,」喬藝雨說,「罪名也許是叛國罪,盜竊國家機密罪……是不是聽起來跟電影裡一樣?」
韓樂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對於喬藝雨說的這些,他始終一無所知,即使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可巨大的不真實感仍然籠罩著他,就算喬藝雨接下來要跟他說讓他拯救地球拯救世界,韓樂估計自己能夠表現出來的也只有這種表情。
「所以接下來我們得找個地方隱蔽下來,最好是找個地方冬眠……」說到冬眠的時候,喬藝雨苦笑一下,「不管怎麼說,冬眠也是最節約的生存方式了。」
說著,她突然提高音量,對遠處的蘇沛說:「過來一起,我知道你在聽。」
等蘇沛走進之後,喬藝雨對他說:「剛才我們說的你都聽到了?」
蘇沛嗯了一聲。
喬藝雨繼續:「那你有什麼意見?如果你想走,現在就可以……不過我不保證他們會不會為難你。」
蘇沛一點這方面的想法也沒有,在醒過來的二十多天時間裡,無論是網上看到的,還是現實中接觸的世界,都跟他過去對世界的印象相差甚遠,即使是膽大如蘇沛,也是本能的不想獨自去面對他們,喬藝雨他倒沒覺得有什麼,只是韓樂——毫不客氣的說,在這個時候,他跟韓樂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離不開誰。
「那行,」喬藝雨點點頭,又問,「我聽說你會開鎖?」
……
韓樂一直很鄙視小偷,但是等他自己被迫扮演這個角色時,他覺的還是蠻刺激的。
「你好了沒有?」韓樂神經緊張的看著身後不遠處的樓梯口,總覺得下一秒就會有人從哪裡躥出來,把他們三個蟊賊抓個正著。
「你等等……這算法太他媽……」蘇沛滿頭大汗的在喬藝雨帶來的一台電腦上工作著,企圖依靠21世紀初的那點入門黑客知識來對付二十一世紀下半頁的門禁算法系統。
「你到底行不行?」喬藝雨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倒不是因為時間緊,而是這樣僵持完全是沒必要的,剛開始蘇沛誇下海口說五分鐘足夠,但現在都15分鐘了。
又過了五分鐘,大冬天被憋出一頭大汗的蘇沛訕訕的放下電腦:「這算法解不了……根本就不是……」
喬藝雨搖搖頭,直接打開背包,從裡面掏出一塊看起來跟鐵疙瘩一樣的東西來,蘇沛這是第一次見,很是驚奇,但韓樂已經認了出來,那是他曾經看到的,喬藝雨表演奇跡的那個箱子,現在這塊疙瘩顯然是這個箱子的變形體。
喬藝雨閉上眼睛,幾秒鐘後,這塊鐵疙瘩表面像是被融化出一小塊,漸漸伸出一段細長的液態觸手,這觸手沿著門縫往裡鑽了進去,過了差不多30秒左右,門裡面傳來輕輕一聲開門聲響——門開了。
蘇沛的眼睛簡直都瞪圓了不敢相信:「這是什麼鬼東西?」
喬藝雨沒回答他,只是徑直走進門去。
這是一個普通的居民小區,進來之前他們就已經觀察過了,整個這一帶十幾棟公寓樓,但亮著的燈不超過十盞,不知道是因為這裡的樓盤難賣導致的,還是因為這些樓的主人沒有回來。不過他們進入的這一家肯定是前者,因為房間裡還擺著一些原先屋主的照片。
韓樂下意識想要開燈,但是很快又意識到屋主不在,這房間裡肯定沒電,喬藝雨去找到總開關,把那個從汽車上拔下來的電池放進邊上一個同樣大小的插槽裡,再打開——燈火通明。
這戶人家裡還放著電腦,不過看起來比較破舊,但韓樂知道其實沒關係——這個時代家裡的電腦其實就是個屏幕擺設,許多小區裡,用戶都是共同用一台大服務器,跟過去網那種形式一樣「集中制」上網的,因為這種方式更經濟,還容易維護——電腦芯片的集成程早在十幾年前就抵達了摩爾定律的極限,這就意味著電腦更新換代的速更慢,研發成本更高,當然,電腦的價格也就更高。
好在這戶人家應該是比較早去冬眠的一批,電腦型號比較老,沒有指紋鎖,只是設了常規的密碼,半個小時以後,喬藝雨就用她帶的這台軍用隨身電腦破譯了,韓樂在小區的電腦常用功能裡,找到了不需要上網,但又能瞭解外界信息的電視節目,久違的中央電視台正在插播一條通緝令——裡面三張照片正是他們三個,在新聞中,他們的罪名是間諜罪,盜竊國家機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