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一團銀白色就像一塊被拉伸的麵團,從扁平狀變成豎直的條狀,然後開始變寬,變薄,出現凹陷和孔洞,就好像存在一隻看不見的手在對它塑形,韓樂張大著嘴巴看著它一點點顯露形狀和細節,一直到最終完成,金屬的流動質感消失,又恢復了固體金屬一般的質感他這時候才認出形狀——這應該是一座埃菲爾鐵塔的微縮模型。
韓樂轉過頭去,看著喬藝雨,彷彿隔了幾十秒鐘突然不認識她一般,他傻傻的問:「這是怎麼做到的?」
喬藝雨輕輕搖了搖頭,所有涉及技術的細節她是肯定不會說的,她只是說:「你覺得這能證明了嗎?」
韓樂下意識點點頭,能,當然能了,剛才這一幕要是讓他拍下來放到網上,百分之一萬會被認作某科幻大片的特技效果,可它是真的,它就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發生。
韓樂伸出錘子推了推鐵塔模型的頂部,很輕易就推動了,鐵塔連著底座倒了在了床上,整塊模型是貨真價實的一整塊固體,彷彿它一直就放在這,而自己剛才看到的變化只是幻覺似得。
「還能……」韓樂看了喬藝雨,有些不確定的問,「還能變其他的嗎?」
「可以,」喬藝雨說,「你想看什麼?」
「嗯,能不能變成一隻手槍?」
「手槍?」喬藝雨有些疑惑,但又解釋,「我沒見過手槍。」
「那電腦呢?」韓樂現在想要確定一件事。
「可以,」喬藝雨想了想,但又說,「你是要變一台真正的電腦呢?還是只有電腦的功能?」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韓樂覺得自己猜的沒錯,但還是明知故問,「有電腦功能的東西它不就是電腦嗎?」
「不一樣,」喬藝雨解釋,「電腦的功能可以通過模擬,而並不一定是它本身具備的能力。」
「那,它能變成一台真正的電腦嗎?」
「現在還不行。」
「你的意思是說它可以做到,」韓樂抓住了關鍵,「只是現在做不到?」
喬藝雨意識到韓樂的試探意思,微微搖頭:「你反應很快……對不起,我不想說。」
「那就變把劍,冷兵器的那種。」
韓樂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的觀察這第二次變化,和剛才那次一樣,鐵塔先是融化成一團,然後再次伸展開來,只不過這一次不是像剛才那樣向上伸展,而是沿著床橫向延長,相比起埃菲爾鐵塔,一柄劍的形狀要容易很多,所以這次成功的也就更快。
完成之後,韓樂吃驚的伸過去去,把這柄劍拿在手中,劍的雙刃還閃著鋒芒,韓樂把劍拿在手中,直直的對著木質衣櫃捅了一下,他用的力氣不大,卻很輕易就在木料表面劃出一道痕跡。
韓樂把劍扔在床單上,手扶著屋子裡唯一的一把椅子,緩緩坐了下來,喬藝雨知道他需要一段時間接受,也就沒有打攪它。
這段時間裡那把劍又開始出現了變化,並最終變回了那個密碼箱子的形狀——就連箱子表面殘留的磨損痕跡都還存在,不過相比起之前韓樂看到的,這實在是小菜一碟。
喬藝雨答應韓樂的兩條她都很完美的做到了,現在韓樂是百分之一百的相信,喬藝雨肯定不是地球人,而她的這個箱子也不是地球貨,接下來他要去做的,就是去說服謝永清——可到底該怎麼說呢?
……
韓樂從喬藝雨房間裡出來的時候,謝永清還在客廳等他,謝永清注意到,韓樂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起來似乎情緒低落,就跟他剛才回到家進門時差不多——謝永清並不意外這個結果,畢竟韓樂並不是那種很會說話的人。
韓樂先去自己房間拿了水杯出來,又去客廳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冬天的涼白開冷的瘆牙,但韓樂一口氣卻喝光了滿滿一杯。
「她怎麼說?「謝永清看到韓樂的模樣覺得應該就是談崩了,又加了一句,「沒關係,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好了。」
韓樂放下杯子,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喬藝雨房間,然後徑直開門走去陽台,謝永清看出來意思,跟了上去。
「謝永清,我們認識差不多有9年了,從高一算起。」
謝永清點點頭。
「那你能不能對我說說,在你眼裡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韓樂問,這是他想了很久的開場白。
謝永清有些不明白:「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謝永清認真的看了一眼韓樂,見他不像是開玩笑,也就認真的回答:「一個普通人,不過就是有點懶。」
「你覺得我有沒有起碼得是非判斷標準,」韓樂又問,「打個比方,如果有一天我告訴你一個投資計劃,但不告訴你細節,讓你給我一萬塊錢,1個星期後可以變成一萬五,你信不信?」
謝永清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可能會信,但也可能是你被別人騙了。」
「那會不會懷疑我是來騙你這一萬塊錢呢?」韓樂說,「就是拿了你的錢跑……假如我沒這兩套房子,也沒工作。」
謝永清直接搖頭:「不會……你說這些到底什麼意思?」
雖然不是最滿意的答案,但韓樂覺得還是可以接受,於是他又說:「跟喬藝雨這件事有關,具體的細節我不能跟你多說,我只有一個問題,你信不信我會害你。」
謝永清:「有時候害人也是無意……」
韓樂:「你是覺得我連這一點都分不清楚嗎?那我就說的更明確些,你覺得我會不會在這件事上故意偏袒喬藝雨來給你帶來風險?」
如果是平常說話,謝永清肯定說會,說不定還會再追加幾個重色輕友的段子,什麼把他賣了都不奇怪啊……但現在的他卻只是搖了搖頭。
「這就行了,」韓樂如釋重負般的舒了一口氣,但還是鄭重其事的嚴肅說出結論,「我可以向你保證,那個箱子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只要你不說出去,這件事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你怎麼保證?」
韓樂搖頭:「這我答應了喬藝雨,不能說,但請你相信我的判斷,沒有絕對的信心,我是肯定不會下這種保證的。」
謝勇青深呼吸了幾口氣,很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回頭看了看喬藝雨房間的方向,有些懷疑的問韓樂:「是她讓你這麼說的?」
韓樂反問:「你覺得就算她讓我這麼說,我就會照辦嗎?」
謝勇青沒有再說話,只是盯著遠處的城市燈光思考,他還有些不甘心被韓樂這樣一句話堵死。
「如果,」這時候韓樂又說,他的語氣帶上來一點輕鬆,但還是可以聽得出來其中的認真意味,「如果我的判斷出了錯,導致你的前途泡湯,我就把這套房子送給你,你不是說過,想用你這博士換套房子嗎?」
這句話讓謝勇青最後一點想法也消失了,也許韓樂說這話只是一時激動,當不得真,但他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如果再堅持下去,也許兩人九年的關係就會就此終結——一個真正的朋友和一份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的風險,謝勇青覺得自己還能夠分清楚其中哪個對自己更重要。
「行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謝勇青笑了笑,「那這事就當我沒提起過。」
聽到這句話,韓樂提著的一顆心才最終落地,他之前一直考慮過謝勇青要是沒有他想像的那麼信任自己怎麼辦?但事實證明他的人生還不是完全的失敗,起碼他還有個能被這麼信任的朋友。
「我最後還有個問題想問你,隨便你答不答,」謝勇青側過身體說,「喬藝雨是怎麼讓你相信的?」
韓樂搖了搖頭:「我答應過喬藝雨不說的。」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謝永清沒有太失望,他扭開陽台的門準備回自己房間。
「我可以告訴你的就只有一點,」韓樂說,「這世界比我們瞭解的要更精彩。」
……
如果說上次幫忙去燒錢只是韓樂枯燥生活中一種調劑的話,那這次的兩次證明則是徹底改變了韓樂的世界觀——當天晚上,韓樂在激動中一宿沒睡,就像個傻瓜一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漆黑的夜空,一遍一遍的回憶著幾個小時前看到的那些不可思議的現象,想像著它們可能的原理,想像著喬藝雨可能的來歷,想像著喬藝雨來的目的,想像著自己生活的未來。
一直到早上太陽出來,見到出來吃早飯的喬藝雨時,韓樂還絲毫沒有睡覺的意思,他看著喬藝雨燒水,去衛生間,漱口,刷牙……覺得她每一個行為彷彿都有了全新的含義,韓樂第一次覺得自己彷彿是生活在某個故事中的人物一般,故事中的人物總是會發生什麼,他就坐在原地,以一個觀察者兼參與者的視角來期待故事的發生。
「早上好。」從衛生間出來的喬藝雨打招呼。
韓樂也對她打招呼,就好像他是第一次認識她,不是以一個男人面對漂亮女人的姿態,而是以一個地球文明的成員面對另一個文明成員的姿態——不得不說,這種想像簡直讓他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你昨天晚上沒睡?」喬藝雨看韓樂一雙發紅的眼睛問道。
「你覺得我還睡得著?」韓樂笑著回答,「要不去吃早飯。」
這自然是個好提議,兩人騎著車滿大街轉,喬藝雨最終敲定了早餐項目是鍋貼加稀粥。
「我還以為謝永青可能會不聽你的,」吃飯的過程中喬藝雨提到,「不過沒想到這麼順利。」
韓樂何嘗又不是這麼想的,後半夜很多次回想起來,這也是他的榮幸——在這個社會,能夠幾個人擁有這樣的朋友呢?
「上次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快吃完的時候喬藝雨突然想起來,提醒韓樂道,「就是以你的身份辦張借記卡。」
身份問題對喬藝雨最大的影響就是經濟上的影響,沒有銀行卡,基本上正規的工作喬藝雨都不能去涉足,總不能每次發工資都給自己一堆現金?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在全鋒公司的工作遲早要辭——發工資前沈燕肯定會要他們的銀行賬號,喬藝雨是肯定拿不出來的,屆時難保不會引起懷疑。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這個提議韓樂或許還會有稍稍的猶豫,倒不是擔心喬藝雨用他的賬號來給自己帶來麻煩,而是擔心這樣做可能給喬藝雨本身帶來麻煩——他一懷疑喬藝雨是個買賣假幣的犯罪者……但是現在,比起那只箱子,那些假幣算的了什麼?既然喬藝雨說這些假幣不存在問題,韓樂相信它們就不會有問題,如果有問題那反而奇了怪了——能造出箱子的文明,還造不好幾張紙嗎?
韓樂故意問喬藝雨打算存哪家銀行,想借此試探一下,不過這招他用的太晚了,現在的喬藝雨已經知道了很多常識:「都一樣,只是名字不同。」
不過最終還是定了建行,因為四大行裡面其他幾家銀行裡韓樂都有存款,上大學學校規定學費要打農行,畢業之後實習的公司用的是交行,父母留下的存款是商行,還有一個中行專門用來網購。韓樂不確定一個人能不能分開兩個賬號,也擔心兩個賬號可能自己會搞混。
「密碼是六個9,」出銀行之後,韓樂拿著剛辦的銀行開帶喬藝雨來到邊上的取款機,「你最好現在進去改一下密碼,友情提醒,不要在裡面存太多哦。」
喬藝雨笑笑,韓樂真要拿裡面的錢只要帶著身份證直接去銀行就行了,密碼只是個虛設,但還是進去改了,畢竟六個9這種密碼使用起來會有一定的風險。
回家的路上韓樂就開始犯困了,畢竟他還是個正常人,強撐一晚上的精神頭在銀行辦卡的時候就被流程給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一回到家就往自己房間走。
謝永青不在家,喬藝雨拿著那個箱子從自己房間出來,看她的樣子是準備去銀行存錢——之前韓樂一直覺得喬藝雨把假幣用給別人是不道德的,現在他感覺這話也不是絕對,起碼喬藝雨去坑銀行韓樂覺得沒什麼心理負擔,他還巴不得多存點呢,可惜自己的那把火……
這一覺韓樂睡的很香,而且罕見的沒做什麼怪夢,他本來覺得應該做上幾個的,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睡了不到七個小時,按照白天的睡眠來說,這個時間已經算長了。
上午吃的那頓鍋貼似乎還沒消化完,韓樂一點都不覺得餓,喬藝雨不在家,他卻一點都不擔心(以前或多或少會關注是不是被周海約出去了),韓樂很清楚,經過昨天那麼一出,還有今天上午的銀行卡,他和喬藝雨之間已經建立起相當程的信任,這種信任在韓樂看來,甚至要比他們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男女朋友關係更加重要。
四點多鐘的時候謝永青回來了,還帶上了笑嘻嘻的嚴甜,嚴甜還一本正經給韓樂拜晚年:「新年好。」然後又說:「我的拜年可是要收紅包的?」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被嚴甜這麼提醒,韓樂才想起來現在正是春節期間,「今天是初六還是初七?」他有些不確定,這兩天時間對他來說太漫長了,他幾乎都沒概念。
「初七,誒,對了,」嚴甜湊過腦袋來卦,「我聽說,你把喬藝雨追到手了?」
如果是陌生人問到這個問題他會厚著臉皮承認,但認識的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暫時。」
嚴甜給韓樂豎起了大拇指:「我跟童怡說她還不信呢?」那次回去之後童怡就說韓樂絕對沒戲——也難怪她會這麼想,周海的條件實在是太好了。
「對了,喬藝雨人呢?」嚴甜好奇的張望。
「可能是出去了。」
「什麼時候代我問問她用的什麼牌子護膚品,」乘謝永青進房間拿東西,嚴甜偷偷對韓樂交代,「短信發給我。」
恐怕是沒有,韓樂在心裡回答,喬藝雨的房間昨天他看到過,裡面簡單的就像剛交給喬藝雨時一樣,至於衛生間……謝永青好歹還有瓶洗面奶,韓樂只有肥皂和洗髮膏,喬藝雨似乎……什麼都沒有。不過嘴上韓樂還是說:「一定一定。」
然後又開他們的玩笑:「什麼時候能吃上你們的喜糖啊?」
嚴甜白了韓樂一眼,卻還是下意識朝出來的謝永青看過去,但韓樂看到謝永青有些不自然的迴避了這個眼神——這讓韓樂意識到自己這個玩笑似乎不太合適。
「哦,對了韓樂,」謝永青出門前對他說,「過了年我說的那個項目可能要開始了,到時候會很忙,恐怕回來的功夫都沒了,我就暫時住在宿舍,要是有我的信你記得給我送過去。」
「行,沒問題,」韓樂一口答應,謝永青有時候會在網站上投一些科普類的稿字賺點外快,有時候也幫人代寫論文,還有一些正規的學術刊物投稿,留的聯繫地址都是韓樂這裡,「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沒準,起碼兩三個月,記得少打我電話,有事短信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