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地鐵之後,韓樂就開始和喬藝雨串口供——一般來說,公司招聘人的時候總是不希望員工相互間認識,許多大公司甚至還有內部員工不能談戀愛結婚的規定,以免在公司內部形成小團體,影響管理,當然這些韓樂都是從電視小說中看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和喬藝雨說了這一點擔憂。喬藝雨從善如流,一口答應說到時候兩人就裝不認識。
讓韓樂去面試的是一家廣告公司,全名「申海全鋒廣告公司」,用喬藝雨的手機在網上查了下這家公司的資料,除了看到幾條招人信息之外,沒有其他太多的發現,應該是明不經傳的那種,不過這也不奇怪,申海這麼大,全部公司數量加起來有幾十萬之多……不過奇怪的是,這家廣告公司連個公司網站都搜不到,在這信息時代未免有點落伍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落伍的公司也不會對韓樂這種求職者感興趣。
從地鐵出來,又坐公交轉車,大約折騰了一個半小時,兩人才在一棟看起來頗有些年齡的寫字樓的門牌上看到這家公司的名字,算算路程,如果他們以後真來這裡工作,路上就得花一個多小時——這個時間對大多數在申海工作的人來說算不了什麼,可對韓樂和喬藝雨來說,卻顯得有些遠,尤其是喬藝雨,每天多耗費兩個小時!都快趕上她睡覺的時間了。
兩人在寫字樓下約定好,兩人依次進去面試,韓樂先進去——雖說兩人的應試職位應該不會有什麼衝突,韓樂應聘的是技術助理,喬藝雨應聘的是行政助理,不過都只是一個名字而已,不能說明什麼,在小公司裡,這兩個職位是不是干同一件事還真是很難說,現在連個清潔工也敢遞名片說自己是後勤部部長呢,保險起見還是錯開的好,韓樂怕兩人一起進去了,面試的人看見喬藝雨,就不會再給自己任何機會,韓樂雖然有點宅,但人還不算呆,最重要的是,他很有自知之明。
出了電梯一拐角,韓樂看到門口豎著一張全鋒公司的招牌,還有開著的玻璃門,透過門還能看見大廳的擺設,但就是沒看到人,這個時候韓樂身後一個有點熟悉的女聲說:「你是來應聘的?」
韓樂回國頭,看見這女人正是自己在人才市場面試的時候見的面試官,剛才和自己說話的應該也是她,便點頭說:「對,我是之前接到通知的韓樂。」
「進來。」女人說話間領著進門,然後帶進一個小房間,這房間的門上掛著一塊「財務部」的牌子,不過裡面和大廳一樣,看不見一個人,裡面放著兩張辦公桌,以及邊上一個大資料櫃,保險箱,桌子上有電腦,其中一台朝裡的亮著,應該就是她坐的了。
女人從外表上看和韓樂差不多年紀,不過韓樂不敢太確定——他不太擅長判斷人,不過長得一般這一點倒是毋庸置疑,判斷這個不需要閱歷,只要是個男人就行。
「坐。」女人指了指辦公桌側面的一張木頭方凳說,然後又從邊上櫃子拿了一撮茶葉和一隻一次性杯子就給他倒茶,這時候韓樂眼睛轉了轉,看到腳邊上那隻小桶裡已經疊了很多只這種杯子了,看來今天來了不少人面試。
把茶杯倒下之後,女人翻出韓樂的簡歷,又似乎很認真的樣子看了一遍——在韓樂看起來其實大可不必,自己簡歷上寫的那些東西,除了名字、性別比較準之外,其他沒什麼靠譜的東西,就連地址都不是現在住的——那是父母給自己買的準備結婚的房子,只在大學時回去住過幾天,已經被韓樂整租出去了,現在韓樂住的這套是他父母以前住的。更別說其他的實習經歷,自我評價,個人興趣了……
「你是……10年畢業的?」女人還是看出了疑點,顯然這是她在人才市場沒注意的,「那之後做過什麼工作?」
出租房子……韓樂在心裡回答,嘴上卻說:「我父母是做生意的,畢業後被他們叫過去幫忙。」嚴格來說韓樂並沒有撒謊,他父母的確是做生意的,而且是當時大有前途的炒房生意,只不過死了五六年而已,他也的確是幫忙「料理」生意,租租房子罷了。
不過女人沒有太在意這一點,反正她招的又不是總經理,還是問問業務相關的:「你是學計算機的,電腦網絡方面應該都懂……比如說要是上網遇到故障什麼,能不能修?」
「一般的故障都沒問題,」韓樂這倒不是誇口,他在大學的時候,好幾次網出了意外,網管一籌莫展,還是他給鼓搗好的,「軟硬件方面我都懂一些。」也就只是一些罷了。
「嗯……你是申海本地人?」
「不是,」韓樂說,「我父母買的房子在這,但戶口不在。」
「你對技術助理這份工作怎麼看?」
韓樂知道這是發揮自己扯的本事了,他事前沒有做過任何準備,只記得招聘廣告上說的要求是完成公司日常技術輔助工作,所以只能憑這一點印象瞎掰:「其實我個人認為,助理的工作應該是輔助和學習,幫助其他部門完成工作的同時,也將自己融入公司的運作……」
balabalabala,反正往專業、上進、愛公司、愛人生、愛世界,甚至愛路旁的一條雜毛狗這些大方向去扯,既然她都這麼問了,說明她不介意聽……真要是實在精明點的,會問這種2b問題嗎?
5分鐘後,韓樂在樓下見到了喬藝雨,她問:「結果怎麼樣?」
「下星期一之前給通知。」韓樂自己也沒譜,雙方都是雲山霧罩說了一大通,只在最後對方說起他們公司才剛運作,所以待遇方面……不過又讓韓樂放心,隨著公司逐步走向正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都是p話,不過韓樂也沒指望靠這樣一份工作發達,只是連連保證說他看重的是機會,能在這樣一個有發展的公司創業期間工作,實在是人生的寶貴財富——誰說韓樂內向不會說話,要是謝永青在這,非把下巴聽掉下不可。
喬藝雨緊隨其後又上去了,坐下的時候,她看到韓樂說的倒的那杯水還在桌上,乘著女人找簡歷的時候,她偷著喝了一口,韓樂說這茶葉不錯,她沒太覺得,不過也沒多大意外。
「……高中畢業,怎麼沒讀大學?」這個問題人才市場的時候沈燕已經問過了,但她還是又問了一遍,女人的口吻是關心的,可如果換成是個敏感點的女人,應該說,是敏感點的21世紀女人,應該絕不難聽出與其中的那絲幸災樂禍,甚至說慶幸——上帝果然還是公平的、
這個問題讓喬藝雨稍稍思考了一會,面試的時候她跟人說的情況都不一樣,有說是念大學還在實習的,也有說是高中剛畢業的,總之是按工作性質來分,如果招短期,臨時的那種,就按前面那種說法,如果是長期工作,就第二種。所以必須通過輔助程序,想起來自己在這位面試官面前怎麼說自己的才好。
「高考沒考上。」她總算找到理由了。
「你對行政助理的工作怎麼看?」她就不膩味嗎?
喬藝雨不是韓樂,她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來這裡之後的經歷,確定沒有任何信息可以借鑒之後,只好搖了搖頭:「我沒做過,不知道。」
沈燕心裡已經開始冷笑了,不過臉上卻沒顯露分毫,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我們這是新公司,所以在待遇上……不過你放心……」
喬藝雨也是那種不太關心待遇的人,沒有再這個話題多遲疑,只是在最後問到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的時候——雖然笨了點,但誰叫她長得好呢,這對公司來說,尤其是靠關係的廣告公司來說,這是一項得天獨厚的優勢——喬藝雨表示自己要考慮一下:「下個星期二給答覆。」
喬藝雨下來之後,天色都已經略略擦黑,已經都快過5點半了,再加上週六,不管是有的休息的出來玩的,還是沒得休息的剛剛下班的,都匯聚在了一起,喬藝雨進地鐵站的時候,那黑壓壓的人潮讓她驚訝的說不出來——她這才明白什麼叫「人口密集」。
一連來了兩班地鐵,每次地鐵門一開,人潮就往裡湧,直到後面的人再也沒有勇氣進入,其中第二次韓樂還想進去,但看喬藝雨那有些忌憚的眼神,還是老老實實陪她一起等下一班——雖然他知道下一班情況可能更差。
隧道口第五次傳來呼嘯的時候,韓樂笑著問喬藝雨:「還準備等?」
喬藝雨咬咬牙,看了看他們後面的人群,因為一直沒敢上,此時他們正排在等待人群的最前面,說:「不等了,上!」
在地鐵裡,兩人被就像魚罐頭裡的兩條沙丁魚,韓樂自然有點享受這個距離,喬藝雨卻覺得很不習慣——雖然這種感覺對她來說也有一定程的新奇。
「那工作以後是不是天天都得擠地鐵?」在到達一個站前,廣播響起的時候,喬藝雨對近在咫尺的韓樂說。
「怎麼,」韓樂說,「第一次坐地鐵,不適應?」喬藝雨的身份證上住址寫的是江西的一座小城市,以她的年齡來看,很有可能也是第一次來大城市——這是可能得解釋之一,也是韓樂自己認為比較合理的,但他從覺得和喬藝雨給他的印象存在不小的偏差。
「是不太適應,」喬藝雨搖頭,「算了……總的適應的。」這是21世紀生活重要的組成部分,理解這個時代人的生活,以及這種生活帶來的心理波動,也算是她興趣的一部分,只是這一個部門並不如她來之前預想的那麼有趣——不過換個角,這種無趣也是有趣的部分之一,作為後來者,她難以想像這個時代的人類如何能夠忍受這樣的生活,尤其是還在生命及其有限的前提下,不過再一想,他們或許早就習慣了。
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會習慣呢?理智告訴喬藝雨不會,但……
電子報站的聲音打斷了喬藝雨的思緒,她抬起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韓樂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眼光,不過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都被這眼光包圍,喬藝雨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再提——因為提了也我未必有用,這多少也算是一種習慣。
……
在之後的這兩天時間裡,因為下雨,喬藝雨並沒有出門,雖然期間她接到許多通知去面試的電話,但因為和韓樂的約定都暫時婉拒了,外面下雨,她也沒再出門,只是在家裡上網,畫畫,彈吉他……
但讓韓樂覺得奇怪的是,雖然喬藝雨做的這些事情都再文藝不過,但他卻沒對她產生任何一點「文藝女青年」的想法,是的,她畫畫,幾乎每天都會畫一兩張,在韓樂眼裡非常逼真,甚至傳神的畫,比如其中一張對著鏡子畫的自畫像,看起來甚至比韓樂拍的那張照片還要出彩,畫中的那個喬藝雨眼睛非常認真專注的盯著畫面之外,但看畫者卻沒有絲毫被注視的感覺,反而那眼神能讓人清晰的感受到,畫中的人看的就是她自己。
另外還有她畫的雨景,畫面很簡單,就是他們小區的居民樓,以及能夠看到的半條馬路,但在喬藝雨的畫中,這簡單到近乎乏味畫面卻顯得那麼厚重,從天而降的雨幕,頭頂的烏雲……韓樂說不清具體是什麼感覺,但每看一次,這感覺都會在他心裡越變越沉,最後甚至開始不自覺的不安起來。
和之前表現出來的一樣,這些畫喬藝雨花幾個小時仔細畫完之後,認真看上幾分鐘,就會隨手放在桌子上不再理會,就像丟下一張草稿紙一般毫無留戀,當然,它們肯定進不了垃圾桶——每一張畫韓樂都小心的保存著,為此他還專門去買了一個文件袋。
喬藝雨從來沒和韓樂談起這些畫,而韓樂也沒問——他對美術的瞭解僅僅限於達芬奇畫雞蛋的故事,還是不出這個丑了。
無論是畫畫還是吉他,喬藝雨做出來都絲毫沒給人做作的感覺——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喬藝雨在這兩方面的水平都不錯。聽過她幾首陌生的吉他,韓樂還問她會不會彈天空之城,還有卡農這些名曲,韓樂在問的時候喬藝雨是不會的,不過聽過之後,沒用幾分鐘就在吉他上重演出來了。
謝永青星期天也在家,他自嘲說「老闆起碼還有點人性……」,喬藝雨在對韓樂「表演」吉他的時候,他就在一旁欣賞韓樂新收藏的這幾張畫,在看之前他是打算狠狠誇一頓的,看完之後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和喬藝雨的吉他一樣,她的水平顯然已經不需要靠誇獎來襯托。
本來謝永青也準備「秀」一段吉他的,可現在只能變成請教:「你吉他應該是從小就練的……有沒有試過輪指?」
喬藝雨說沒有,但謝永青找來輪指視頻的時候,她幾乎是重現了視頻中的聲音,還謙虛:「原來這就叫輪指啊!」
謝永青已經迫不及待想去網上訂把吉他了——這個吉他還是他大學時候買的,兩三百的合板琴,除了音還算準,幾乎沒任何優點,真是可惜喬藝雨這雙手了。
不過這樣依賴,謝永青也自然對喬藝雨產生了好奇,一個琴畫雙通,只有二十出頭的美女……「家裡是搞藝術的?」
喬藝雨搖了搖頭,但也沒出言否認,事實上也無從否認起,這個問題從很大程上對喬藝雨不成立,謝永青剛準備出口追問,她又說:「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這句話放在任何一個場景都應該略帶生氣的語氣,典型的設問句,而答案就隱藏在這語氣中,可從喬藝雨嘴裡說出來卻是再正常不過的疑問句……不過喬藝雨說完也就隨之後悔了,倒不是和之前一樣怕引起誤會,而是擔心對方會繼續追問下來,她應該拒絕的再果斷點的,比如「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謝永青臉皮雖然比韓樂厚點,也只是一點點而已,既然人家都這麼明確表示拒絕了,他還是很識趣的沒說下去,於是很自然換了個話題:「對了韓樂,那個廣告公司,還沒通知你去上班呢?肯定是你面試表現太糟糕了。」
要不怎麼說損友呢,謝永青說的正是韓樂這一天擔心的。
也許是謝永青一語成譏,一直到星期一中午,韓樂還是沒收到消息,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對出去了一早上,剛回來的喬藝雨說:「要不你先去……我以後再去試試。」
喬藝雨搖搖頭,她工作的目的就是為了體驗,就缺韓樂這麼一個完美的對照組呢,怎麼可能輕易放棄:「要是不行我們再去找。」其實只要韓樂去找就行,只要不是當男公關,不管什麼工作喬藝雨跟著去投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