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顏晨輝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燕心蘭的父親正坐在樓道走廊裡，靠著燕心蘭單位的防盜門，打著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顏晨輝猶豫了一下，沒去管他，開門進屋，從臥房床頭櫃數出了一些錢，是要虹姐給鐘點工的。
再次出門的時候，卻見燕心蘭單位門口又多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人，穿得夾克西褲，濃眉大眼的，看模樣就很樸實。
年輕人正拿出一摞錢交到燕心蘭父親手上，燕心蘭的父親笑得合不攏嘴，拍著年輕人肩膀道：「好女婿，不虧是我的好女婿。」
年輕人憨厚的笑笑，說道：「叔，您再有困難的話，就給我打電話，我一定隨傳隨到。」
燕父連連點頭，非常高興的說道：「德川，我總算沒看錯你，是個好孩子！」
顏晨輝微微皺眉，但沒有說什麼。
進電梯的時候，燕父和年輕人也跟了進來，顏晨輝不用想也知道，年輕人就是燕心蘭的男朋友，那個什麼德川了。
出小區大門，年輕人又慇勤的幫燕父打車，送燕父上了出租，一直搖手，直等出租消失不見，才輕輕歎了口氣。
顏晨輝就站在那裡，也沒急著去對面的仙居飯店，見年輕人轉身向公共汽車停靠站走去，顏晨輝就說道；「你這樣，其實是害他。」
年輕人微微一愕，轉身，打量顏晨輝幾眼。問道：「你在和我說話？」
顏晨輝微微點頭，說道：「我是燕心蘭的鄰居，也算朋友吧，她家裡的情況我知道一點。」
年輕人恍然，忙伸手和顏晨輝握手，說道：「我知道你，小蘭跟我提過，你是叫顏晨輝是吧？我叫高德川。」
握著顏晨輝的手，高德川說道；「今天的事情，你可別告訴小蘭。她早就說不許我給燕叔錢。」
顏晨輝問道：「你知道燕心蘭他爸拿錢去賭？」
高德川歎口氣。無奈的說道：「是，我知道，我也知道給他錢是害他，可燕叔給我打電話。要我一定來。要說不管他。我……我實在不忍心！」
顏晨輝皺眉道：「你這叫好心辦壞事知道嗎？」
隨即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重，就笑了笑，問道：「我這個局外人這麼說你不生氣吧？」
「不生氣。你說得對，我也知道我這麼做是縱容燕叔，可我就是硬不下心。」高德川連連歎氣搖頭。
顏晨輝就有些無奈，這還真是自己見過的不多的老實人，尤其在星城，耍滑使奸的見多了，憨厚樸實的可沒幾個。
顏晨輝就說道：「被燕心蘭知道，她肯定特生氣，你呀，最好還是別那麼濫好人。」
高德川點頭，有些著急的說道；「你……你別告訴小蘭，行不？」
顏晨輝搖搖頭，說道：「這件事我是必須告訴燕心蘭的。」
自己不告訴燕心蘭，看高德川的性子，怕是改不了這個壞毛病，以後還會繼續給燕父錢用，還指不定鬧出什麼事兒呢。
高德川愣了一下，說道：「我說了以後不再給燕叔錢，你就不能幫我瞞一下小蘭？」
顏晨輝歎了口氣，說道：「按理說這是你們自己的問題，我沒資格管，更談不上幫你隱瞞不隱瞞的，這樣吧，你自己和燕心蘭說，我這個外人就不多口了。」
高德川就漸漸生了氣，不耐煩的對顏晨輝說道：「你自己也說了，這是我和小蘭之間的事情，我跟不跟小蘭說，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碎嘴？」
顏晨輝就有些撓頭，老實人上了脾氣，更強，不要說九頭牛，就是九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反正我跟你說，你要把今天這事告訴小蘭，我跟你沒完！」高德川說完，就氣哼哼的走了。
顏晨輝搖搖頭，希望高德川自己跟燕心蘭坦白吧，至於自己，也就那麼說說，真跟燕心蘭說她男朋友的不是，不管出發點是什麼，感覺都不好，何況自己也沒那麼無聊。
……
在被抓緊磐石市看守所之前，譚宗亮的小日子一向是非常愜意的。
他今年才三十五歲，就已經是正處級的行政級別，加上老爺子在京城裡面的人脈，想要在四十歲之前進入副廳級的行列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之前就是在江南廠裡面，廠長陸敏傑對待他的態度也是非常和氣的，很多事情都是商量著辦的，因此他在江南廠裡的感覺一直很不錯，在很多時候，他也把自己當成了太子黨。
然後現在看著冰冷的手銬和粗如嬰兒小臂的鐵窗，以及偶爾從外面傳進來的狼狗的嘯聲，和警察們喊著口號做操的聲音，他才清醒過來，其實自己跟其他人一樣，所有的憑恃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老爺子這一退下去，往日的車水馬龍正春風，就變成了門庭冷落車馬稀，而自己的靠山，也在不知不覺間消失掉了。
譚宗亮此時有點後悔，自己的大好前途，就讓江南廠這個小小的池塘給毀掉了。
金鱗本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可惜自己還沒有遇到點撥自己的風雲，就先遇到了自然災害，池水乾涸，自己也唯有束手待斃了，便是自己的老岳父，也沒有了回天之力吧？
這次的事情，可是通了天了，譚宗亮不敢想像自己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或者一顆子彈算是痛快的，十幾個人貪污了十億多，平均下來，大家每人一顆子彈是沒有問題的，或者還有幾顆富餘的也說不定。
先前被抓進來的時候，譚宗亮還比較氣粗一些，也不配合檢察官們的審訊，反倒是有些看不起這些蓮城的土包子檢察官們。但是到了現在，靠山不足憑恃，自己的傲氣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唯一還能夠堅持的，無非就是死不認賬而已了。
其實，認不認帳都沒有什麼區別的，國內辦案子可不像是國外，你不認賬就要用大量的事實讓你無可辯駁的認了罪。我們這裡講究的是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以領導的意見為最後標準，然後領導說拍死誰，我們就拍死誰，這話沒得商量的。
因此譚宗亮也不奢望會有出頭的日子了，只是偶爾想到以前的風光日子，還有自己的妻子，才過而立之年而已，還有自己的孩子，也只有五歲，應該上小學了，心裡面總是有些放不下去的。
「我不甘心啊！那些錢，我他媽真得沒有見到多少啊！」譚宗亮用戴著手銬的雙手握住鐵柵欄，死死的攥著，直到將手指握得有些發白。
這個時侯，密不透風的鐵門忽然被打開了，發出了沉悶的響聲。然後，譚宗亮就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小青年，帶著一臉詭秘的笑容，就這麼走了進來，身後沒有跟任何一個人。
顏晨輝看著臉上有些消瘦的譚宗亮，感覺他同照片上有些不同了，如果以前是只高傲的鳳凰的話，那麼現在就是只落湯的公雞，真是時勢造英雄，時勢不在的時候，英雄也就窮途末路了。
「怎麼樣？有點不甘心是吧？」看著怔怔望著自己的譚宗亮，顏晨輝笑嘻嘻的說道。
「你是什麼人？」看到顏晨輝的年紀，譚宗亮自然是不會認為他是辦案人員的，但是普通人怎麼能夠進入這種看守嚴密的特別看守所？現在整個這一層樓都是被幾十名武警嚴密地看守起來了，裡面關押的，就是江南廠弊案的這十幾名案犯。
別說是普通人了，就是正廳級的領導，想要進這個牢房也得在兩名以上的幹警陪同之下才能進來。但是這個少年時誰呢？
譚宗亮的心中忽然一動，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由得有些遲疑的問道：「你是……顏晨輝？」
本來顏晨輝是準備扮演一回神秘人物的，沒想到居然被譚宗亮給猜出了身份，不由得有些悻悻，心說自己昨晚上才見了一個腦袋不知道轉彎的老實人，現在又見到了一個腦袋聰明的一塌糊塗的聰明人，這人的差距還真是大啊。
但是在悻悻之外，顏晨輝倒是也有點自豪，看來自己的名頭還是很大的，連譚宗亮這種頑劣分子都知道自己的大名，那就足以說明自己在蓮城地面上的小霸王地位已經非常穩固了。
「算你聰明！」顏晨輝見狀，也就不跟譚宗亮繞彎子了，直接扔給他一張字條，「先看清楚這個，然後再回答我的問題。」
譚宗亮雖然有些好奇，為什麼顏克勤的兒子，在蓮城名頭很響的顏晨輝會出現在牢房之中，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張小字條上的熟悉的筆跡給吸引住了。
「一切聽從來人的指示辦。」
字條上只有這麼簡單的十個字，外加一個句號，但是透露出來的信息卻是令譚宗亮感到有些激動，等了半個多月之後，這算是第一次見到了老爺子的消息了。
只不過，老爺子怎麼會跟顏克勤的兒子扯上關係？按道理，作為槍擊目標的顏克勤的兒子，應該是對自己這些窩案的成員格外痛恨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