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談話間，捷達車就到了區政府大院外面。顏晨輝剛剛下車，準備往大院裡面走，就聽到有些叫他。
「小顏，真是你啊！」
「咦，陳局長？」顏晨輝見到來人，有些詫異的叫了一聲，「有什麼事情嗎？」
顏晨輝認得，這個人是羽湖區農業局的局長。
「呃，是啊……」陳局長有點閃爍其辭，不住拿眼睛瞟張舒琳。
張舒琳多精明的人？馬上就知道自己再不走會惹人厭了。
「呵呵，輝少，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再見，張姐，公司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沒事沒事，都是我應該做的。」
等張舒琳開著車離開之後，陳局長過來微微彎腰，拉住了顏晨輝的手，笑呵呵的道：「我在這裡等了你一天了。」
這話有點口不對心，不要說顏晨輝了，就是顏克勤，怕也不能讓他等上一天。不過一位四十來歲的局長，以這種巴結的口氣跟自己說話，聽著可著實受用。
「陳局長有事嗎？」
顏晨輝對陳局長印象還不錯，事實上，顏晨輝也知道陳局長找他是為了什麼。
「呃……」陳局長四下望望，笑著說道：「小顏，你還沒吃飯吧？要不一起吃個飯？區招待所還是人民飯店由你定。」
「人民飯店吧。我聽說那邊很不錯，只是一直沒有去過。」
顏晨輝為陳局長找了個借口。他一個區農業局局長，好歹算得檯面上的人物，顛顛的請一個十幾歲小孩吃飯，哪怕這個小孩是顏克勤的兒子吧，被招待所的人看見傳出去也有點掉份——這老陳，想陞官想瘋了！連小孩子的馬屁也拍。
見顏晨輝如此善解人意，陳局長感激不已。
「行行，就是人民飯店，這就走吧？」
……
顏晨輝跟著陳局長到了人民飯店，在包廂裡坐定，等酒菜的空檔，顏晨輝問道：「陳局長，今天叫我來，有何指教？」
陳所長訝異於顏晨輝的老練，笑呵呵的道：「當這局長幾年了，一直沒請小顏吃過飯，很失禮啊……」
顏晨輝笑了，陳所長的話，中心可不在後面那半句，而是在前面的半句啊。的確也是，四十的人了，當個農業局的局長也幾年了，卻一直晉陞無望，心裡怎麼能不急呢。
顏晨輝眼睛瞇縫起來，淡淡道：「行了，我知道了。你是想打探一下我爸的意思，對吧？」
到了這個地步，陳局長索性放棄一切抵抗，認真將顏晨輝當成盤菜來對待了。想想也是，人家都已經一眼就將自己看穿了，還能去在意他的年紀嗎？
「小顏，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說了。顏書記有什麼意思，能告訴我麼？」陳局長訕訕的道。
這個時候飯菜上來，熱氣騰騰的。
「先吃飯吧，吃完再說。羊肉一定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有股子膻味。」
料不到這小傢伙對吃的東西也還蠻講究的，當下陳局長連連點頭。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這可是孔聖人遺訓。對孔老夫子，顏晨輝一貫是蠻佩服的，這可不僅僅是因為孔老夫子是顏家先祖的老師。
再說，菜不能涼，人是一定要涼一涼的。人家一開口，你就竹筒倒豆子，也忒沒城府了。須得藏頭露尾，官場上就興這一套。
「喝點什麼酒？」
上了菜，陳局長自然而然提議喝酒，隨即便透出不好意思來。公然引誘十六歲小孩飲酒，陳局長罪莫大焉。
「呵呵，我是小孩，不能喝酒。陳局長想喝什麼，只管自便。」
見顏晨輝說話一套一套的，陳局長徹底收起了小覷之心，謹慎的道：「小顏不喝，我喝個什麼勁？一起吃飯吧。」
飯桌上不喝酒，全無氣氛。何況這個吃飯的組合也奇異，一位年屆四旬的農業局局長帶一個小孩子，連個黃段子都不能講，氣氛之沉悶可想而知。
心頭有事，陳局長胃口不佳，扒了一碗飯，就放下了筷子。顏晨輝才不去管他，一口氣吃了三大碗飯，幹掉多半羊肉，然後抹抹嘴，舒服的喘了口氣。顏晨輝現如今十六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顏晨輝並沒有說話，而是又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在那裡喝著。
陳局長頗有耐心，顏晨輝不說話，他就不說話。
嗯，這人不錯，用得好了，能幫上忙。
顏晨輝喝完茶，慢悠悠開口說道：「我爸的為人，你應該是很清楚了的，只要是實實在在的在辦事的，他都不會虧待的。不過，這事情，我會找時間和他提一下。」
見到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陳局長也是非常的高興。
……
從人民飯店的包廂出來，快到拐角的時候，卻聽到一個包廂裡傳來一陣爭吵之聲。
「不行啊，你們不付錢不能走的……」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比較年輕，有些驚恐，料必是飯店的服務員。
「怎麼啦，記賬不行啊！」
一個同樣很年輕的男聲，拍著桌子叫喊，氣勢很足的樣子。
「不……不能記賬的……」
服務員的聲音越發惶急。
顏晨輝不覺略感奇怪，人民飯店可是羽湖區規模最大的飯店，正經國營單位，敢於吃霸王餐的人可不多見。
說得上綱上線一點，在人民飯店吃霸王餐，就是跟區委區政府過不去，搞不好要進局子裡頭去的。誰吃了豹子膽在這裡鬧事？
想來一頓飯錢都掏不起的人，就算有點背景，也大不到哪裡去。
「我說記賬就記賬，跟你說不清，叫你們經理來！」
這時候兩個男人急匆匆上樓來，瞧穿著打扮該是飯店的廚師，其中一人手頭甚至操了根擀面杖。另有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站在樓梯口。
這個中年男人顏晨輝不認識，陳局長卻跟他打了個招呼。
「李經理。」
原來是人民飯店的李經理，據說跟五金廠的廠長李重茂有些親戚關係。蓮城的情況，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通常都是三兩個大姓聚居。因而李經理和李重茂之間的這個親戚關係，也不知道遠近。
「陳局長。」
李經理點點頭，眼睛直盯著樓上，顯見得沒心思與陳局長寒暄。
顏晨輝搖搖頭，微微一笑，沒打算去理會，轉身準備下樓。卻只見另外一個包廂的門打開一條縫隙，顏晨輝剛抬起的一隻腳又慢慢放了下來。
陳局長也站住了，徵詢的望著顏晨輝。
顏晨輝微微一笑，淡淡道：「看一下。」
陳局長自然不知道顏晨輝為何忽然改變心思。原因很簡單，顏晨輝在另一個包廂裡看見了李重茂。這老小子一臉壞笑，正陪著一個五十歲出頭，穿中山裝的幹部模樣的人在包廂裡說話。
顏晨輝現在想促成五金廠的破產，但是這顯然不符合李重茂這個五金廠廠長的意思。雖然五金廠現在已經是名存實亡，但是，只要存在一天，他李重茂就有那麼一身皮披著，而且，還可以借助出租賺錢。顏晨輝倒要看看，今天這事情裡，有沒有他的首尾。
「怎麼，要打架嗎？哼哼，誰怕誰啊！」
先頭一直在鬧的小子口口聲聲要叫經理進來，不成想進來的是兩個五大三粗的壯漢。
「你們是什麼人，敢在這裡白吃白喝不給錢？」
為頭的廚師粗門大嗓嚷道。
「誰不給錢了？記賬！」
「你哪個單位的？記賬？哼，一句記賬就想吃白食？快給錢，不然對你不客氣！」
這個廚師也是個狠的！幾句話一說，就上前推搡。
「你敢打我？你他－媽－的敢打我？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我爸爸是馮京第，區檢察院馮檢察長……」
呵呵，馮檢察長，果然是個有來頭的。沒想到他兒子在這裡吃霸王餐！
包廂裡亂了一下又恢復了平靜，顯然那廚師不知道這些吃白食的混小子裡面，有一個居然是馮檢察長的兒子。馮京第擔任羽湖區檢察院檢察長有段日子了，算得羽湖區政法系統的積年老手，地方上勢力不弱。
「怎麼，怕了吧？告訴你，這裡的人沒一個是你惹得起的。你知道他爸爸是誰？他爸爸是唐槐秋，財稅局的唐局長……」
又是一個狠的，不想裡面都是一幫子衙內啊！
這時候李重茂陪同的那個幹部輕輕「哼」了一聲，皺著眉頭道：「不像話！」
人民飯店的包廂隔音效果也就一般，隔壁吵吵鬧鬧，這邊聽了個一清二楚。
李重茂微笑著說道：「小孩子胡鬧，不值得當真的，楊部長不必生氣。」
楊部長？
顏晨輝眉毛微微一挑。陳局長此時也看到了李重茂和那位幹部，臉上頓時綻開笑容，推開門走了進去。
「哎呀呀，是楊部長啊？什麼風把你刮來啦？」
那楊部長握著陳局長的手，有些詫異的向著李重茂道：「重茂，這位是……」
「哦，是我們區農業局的陳龍宇……陳局長，你怎麼也在這裡吃飯啊？」
陳局長笑道：「和朋友一道吃個飯……楊部長，幸會幸會！」
聽陳局長的語氣，這個什麼楊部長該當是市裡下來的了。市裡下來的幹部，通常是在區招待所用餐。當然，也不排除人家換換口味的可能性。不過今天這個情形，看來是李重茂私人招待楊部長，論的是私交不是公誼。這也很正常，官場上的人誰沒有幾個關係戶？
奈何顏晨輝總覺得這裡面有些蹊蹺，無它，李重茂的笑容實在是太曖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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