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道:「多謝你這麼費心,老爺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說著又要哭起來,二夫人就在一旁細語安慰,又打發陸寶菱去找陸靖柔:「你大姐夫如今在床前侍疾,一應事情都是你大姐姐打點,她又有身孕,勞累不得,你快去問問,幫襯幫襯。」
陸寶菱應了,又去找陸靖柔。
陸靖柔正和管家娘子拿對牌取東西,一旁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正念單子,陸寶菱一聽多是一些元寶蠟燭之類的東西,便知這是在準備後事了,心下暗驚,等管事娘子支取了東西,陸寶菱這才進去,問陸靖柔的身體。
陸靖柔道:「我倒不妨事,就是管家也是坐著,凡事都有章可循,累不著,倒是你姐夫,好幾天沒合眼了。」
陸寶菱道:「那姐夫的那些堂兄弟呢?難道只叫姐夫一個人守著?」
按道理來說,鎮國公生病,他的子侄都該過來侍疾才是。
陸靖柔道:「陳家的這些事你還不明白?國公爺一死,這爵位便落到了你姐夫身上,他們巴不得趁著這個空子多佔些便宜呢,說是侍疾,也都是急巴巴的拉著國公爺想多討些家產,你姐夫不放心,所以每天守著。」
陸寶菱道:「這些人也太著急了,嫡庶長幼分明,就算國公爺去世了,還有姐夫,和他們什麼相干。」
陸靖柔歎道:「人都是這樣,貪心著呢,有了一就想著二,有了二就想著三,永不滿足。」
陸寶菱想起了徐家的徐二夫人,默默無言。
陳家總共有十房人家,嫡出的五房和庶出的五房面子上和氣。可內裡不睦已久,如今鎮國公病危,長房一支又只剩下了溫和的陳文寧,也怨不得有人起了歪心思。
更有那等惡毒的,不為著自己佔些便宜,只要給你製造麻煩他就高興,更是可惡,幸而陸靖柔是個精明的,在陳家的地位又是穩穩當當的,不會吃虧。陸寶菱思慮著,放下心來,陪著二夫人回了陸家。
陸如玉正被兩個丫頭攙著在院子裡散步。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見了陸寶菱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陸寶菱拉著她的手問:「你覺得如何,可好些了?」
陸如玉不點頭也不搖頭。更不說話,二夫人歎道:「我天天和她說話,不指望著她回一句,可哪怕笑一笑哭一哭都沒有過,這孩子算是毀了。」說著傷心,又要哭。
陸寶菱也很是黯然。李慕容的一念之差,改變了那麼多人的命運,比如李慕容。比如如玉,比如陳毅寧……
回到徐家,大夫人便問陳家的事,陸寶菱如實說了:「瞧著不大好,已經開始預備後事了。」
大夫人和鎮國公也是同輩的人。聽了不禁感慨:「看來人這一輩子的福氣都是有定數的,先苦後甜。先甜就後苦,鎮國公年輕時候精明能幹,又是嫡長子,生了個兒子也是好的,事事不用操心,前半輩子把這一輩子的福氣都用光了,臨老便不好起來。」
這是長輩的事,陸寶菱也不好議論,只在一旁聽著,大夫人又道:「還有一件事差點忘了,你上次提的若蘭的婚事,已經有了眉目。」
陸寶菱有些驚訝,大夫人道:「今天你剛走沒一會,廣庭的姨母就過來了,她也想托我給她的次子說親事,真是正瞌睡就送來一個枕頭,我便提了若蘭,她姨母瞧了若蘭也很喜歡,就先應下了,說是回去和廣庭的姨夫商量商量,一會我給你支一千兩銀子,正好趁著年下,東西齊全,給置辦出一副嫁妝來。」
陸寶菱滿心的疑惑,只得先暫時應下。
回去後陸寶菱就叫松月去打聽徐廣庭的姨母嫁到了哪家,松月打聽了回來,道:「大夫人並無嫡親姐妹,今兒來的是庶妹,嫁給了工科給事中錢程錢老爺,大夫人和錢夫人並不親近,錢夫人提起的也是錢老爺的庶子錢二少爺。」
陸寶菱便思量起來,工科給事中只是從七品的官職,錢夫人是庶出,錢二少爺也是庶出,徐若蘭嫁過去可以說是低嫁了,她問松月:「錢少爺可有什麼功名?」
松月忙道:「有秀才的功名。」
陸寶菱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如此,錢夫人打的好算盤,庶子有了功名,就得繼續往下考,想必錢老爺對這個兒子很是看重吧,可錢夫人又怕花銀子,索性給他娶一門親事,叫做妻子的供丈夫讀書,讀好了,是錢家一家人的榮耀,讀不好,錢夫人也不吃虧,哼,真是精明。」
松月道:「看大夫人的樣子很是樂意,錢夫人這麼算計,難道大夫人看不出來嗎?」
陸寶菱道:「婆婆那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想著花些銀子早些把她們打發出去,錢家又是親戚,錢少爺又有功名,就是徐若蘭不答應,她是做女兒的,也沒法子推辭。」
正說著,外頭安菊進來了:「大夫人身邊的紫雲送了一千兩銀票來,說是給大姑娘置辦嫁妝。」
陸寶菱吩咐安菊道:「你先收起來,我也沒置辦過嫁妝,得先去問問二伯母。」
也就是找了借口又回了陸家一趟,誰知二夫人卻不在家,陸寶菱便去看望柳姨娘,柳姨娘自陸寶菱出嫁後就一直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做女紅,養花養鳥的,日子過得也清閒。
見陸寶菱問嫁妝的事,便道:「置辦嫁妝關鍵得看有多少銀子,有多少銀子就置辦多少嫁妝,一個價錢一個置辦的法子,江南那邊規矩大,講究十里紅妝,咱們這邊卻容易,照著男方家裡的屋子量了尺寸,打了傢俱,再準備了被褥和四季衣裳,便是置辦一大半了,剩下的金銀首飾,古玩擺件,器皿帷帳之類的,殷實的人家自然一一準備齊全,要是家底薄的人家,就折了銀子一併算到壓箱底錢裡頭去了,你看你大姐姐的嫁妝,當年你大伯母就是從江南出嫁,沈家打了全副的嫁妝,如今都給了你大姐姐,如今誰要是有一整套的嫁妝,那也算是體面了,就是國公爺疼你,有些東西也都折了銀子的。」
陸寶菱苦惱道:「婆婆只給了我一千兩銀子,這可怎麼辦。」
柳姨娘道:「這也容易,四季衣裳和被褥直接就府裡自己做了,無非是打些傢俱,差不多的也只要三四百兩銀子便夠了,剩下的就是置辦一些布料,擺件,你是做嫂子的,少不得再添補些就夠了。」
陸寶菱道:「也只能如此了。」
誰知剛回到徐家,在大夫人院子外頭就聽到孫姨娘的哭喊:「……我苦命的蘭兒,就這麼許人了,虧你還是侯爺的親妹妹,竟被說給了一個庶子,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陸寶菱暗叫不妙,趕忙停住了,再一聽,竟是大老爺的氣急敗壞的聲音:「蘭兒的婚事不是說過了年再提?如今你說給你妹妹,和誰商量了?我竟然絲毫不知道,就算你是做母親的,也該知會我一聲,知會老夫人一聲,這麼擅自做決定成什麼了?」
大夫人聲音很是尖利:「我怎麼擅自做決定了?思哥兒雖是庶出,卻有秀才的功名,若是中了舉人,進士,將來謀了外放,不比什麼都強?到時候只怕這樣好的人家還輪不到咱們呢,再說了,我是嫡母,兒女的親事本就該我來操心,大姑娘倒是精明,先私下瞧了,不喜歡就這麼鬧,哪家的姑娘有這樣的?要是底下的有樣學樣,我還怎麼管。」
徐廣庭也匆匆趕過來了,見了陸寶菱道:「我已經聽說了,父親母親吵成這樣,你是做兒媳婦的,先避避,我去勸一勸。」陸寶菱應了,看著徐廣庭進了院子,自己回了朝暉堂。
因隔得遠,聽不到那邊的動靜,在家裡的安菊道:「孫姨娘知道這件事後就叫人去打聽了那位錢少爺,說雖有秀才的功名,人長得卻不怎麼樣,性子也不大好,這才鬧了起來。」
陸寶菱道:「若是個十全十美的,何必來求娶一個庶女呢?」安菊歎道:「大姑娘也是個可憐的。」
大夫人那邊不知道是如何解決的,只是徐廣庭回來的時候格外狼狽,額角紅腫了一塊:「母親氣極了,隨手抓了桌子上的紫檀木雕就要去扔孫姨娘,孫姨娘偏還往上湊,幸好我給擋住了,要不然真的傷了,更是鬧不清。」
陸寶菱趕忙叫人去找了藥給他敷上,瞧著有些地方還破皮了,滲出些血絲,心疼極了,道:「母親下手也太狠了,這要是真的打了孫姨娘,只怕夠嗆。」
正說著,紫雲過來送藥了,臉色也不大好看:「夫人還在生氣呢,我提了說侯爺受了傷,這才吩咐我送藥過來,夫人說,這門親事已經說定了,不容更改,就是孫姨娘哭也沒用。」
徐廣庭道:「父親呢?」
紫雲道:「大老爺被老夫人叫過去了,孫姨娘也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徐廣庭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勸著母親早些歇息,明天再說這件事。」紫雲應了。
陸寶菱道:「這門婚事你瞧著怎麼樣?」
徐廣庭反問道:「你覺得呢?」
陸寶菱道:「我自然覺得不好,可母親卻說錢思有功名,將來前程遠大,我也不好說什麼。」
徐廣庭道:「若蘭雖是庶女,可憑著咱們家的名頭,至少也能嫁給正六品的官做原配夫人,你知道嗎,姨母為了使母親答應這門親事,私底下給了母親五千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