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站在徐府門前有過一絲的猶豫,繼而踏進了這個她離開了十幾年的家門,門房的小廝早就換了一茬了,都不認識她,直到有一兩個老人兒認出來這是大小姐,才趕忙迎了進來,又叫人進去傳話。
內宅,徐老夫人正為徐大人的病情憂心呢,她不知道這個苦肉計,只當成真的了。
她先是為丈夫的病情擔憂,繼而又聽下人匯報十幾年未見的女兒回來了,心情激盪,險些沒倒下,扶著丫頭顫巍巍的迎了出去,楚夫人見了徐老夫人,當初離別時,母親還是正直盛年的婦人,如今卻是白髮蒼蒼的老嫗了,是她不孝,十幾年流落在外,只想著自己的悲苦,卻未在父母面前盡孝半分。
她的眼淚滾滾而下,母女倆抱成一團,嚎啕大哭,一個哭「女兒不孝」,一個哭「我苦命的兒啊」,在場的無論主子還是下人無不落淚。
陸寶菱悄悄躲開了,人家母女團圓,她在真是多餘了,看著那邊徐家的兩位夫人和幾個姑娘圍過去「妹妹」「姑母」的叫著,她也有些想哭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爹娘,若是她的爹娘還在世,她一定不會忤逆他們,一定會聽他們的話,不叫他們傷心難過。
一方素白的帕子遞過來:「擦擦眼淚,別哭了。」
陸寶菱抬頭,在徐廣庭平靜無波的眼睛裡看到自己滿面淚痕,她接過帕子,擦乾淨眼淚道:「多謝你了,我也算功德圓滿了,就先回去了。」
徐廣庭道:「我送你回去吧,姑母只怕一時半會也不會回槐樹胡同了。」
陸寶菱訝異:「你不留下來一家團聚?」徐廣庭笑笑:「我留下來做什麼?和她們一起哭?」陸寶菱想想也是,便沒有拒絕。
一路上氣氛沉悶。徐廣庭低著頭一改往常冷清的樣子,顯得有的落寞,陸寶菱鬼使神差來了一句:「我上次在大恩寺看到你了。」
徐廣庭笑笑:「是不是好奇我去大恩寺做什麼?」陸寶菱遲疑的點點頭,不年不節的,他又是一個人,應該不是去燒香拜佛。
「你是去拜祭故人麼?」大恩寺有個長生殿,供奉著許多牌位,只要你出的起銀子,攀的上交情,就能在這兒供奉牌位。
徐廣庭沒有說話。卻對趕車的車伕道:「去大恩寺。」訓練有素的車伕一句話也沒有問,立刻掉頭出城,奔大恩寺的方向去。
陸寶菱毛骨悚然:「我沒有要窺探你秘密的意思。你可以不說的,千萬別殺我滅口啊。」徐廣庭笑起來:「你想什麼呢,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你說的故人,想去拜祭一下罷了,你若是想去看看。滿足你的好奇心,那就跟著你若是不想去,那就下車,自己回家。」
陸寶菱嘀咕:「你怎麼這樣啊,去就去,我找我二姐去。」
徐廣庭好像很有面子似的。他一出現立刻有小沙彌迎上來問候,知道徐廣庭要去長生殿拜祭,又立刻叫人去準備香燭之類的東西。陸寶菱本想去找陸宛君,卻不好說出口——徐廣庭明顯的心情不好,萬一他把自己扔在大恩寺不管不問,自己可怎麼回家。
長生殿的牌位成百上千,層層疊疊足足有五層之多。點著長明燈,香煙裊裊。還有僧人唸經,莊重肅穆,陸寶菱大氣也不敢吭,徐廣庭熟練地找到了角落裡的一個牌位,上面寫著「慈母大人之位」。
陸寶菱幾乎要脫口而出:「你娘不好好的在徐家呆著麼?」徐廣庭極為莊重的上了香,又叩了頭,捐了一百兩的香油錢,戀戀不捨得在牌位前站了許久,這才離開。
陸寶菱跟在後面,幾乎是滿頭大汗——裡面又是燈又是香的,又熱又悶,她覺的都快喘不上氣來了。
一出來頓時覺得暢快不少,問題也脫口而出:「你供奉的人是誰啊?」
徐廣庭站在長生殿前寬闊的庭院裡,半天才道:「是我娘。」
「你別蒙我了,這個是你娘,那徐家的大夫人有是誰呢?」
「她是我母親。」
「啊……對不住啊,我不知道徐大夫人不是你親生……哎,不對啊,你不是嫡出麼?啊,難道是徐大夫人偷梁換柱,偷龍轉鳳?難怪啊……」
「……你想什麼呢,我當然是我娘親生的了,偷龍轉鳳?……你戲文看多了吧。」
「你都把我弄糊塗了,這兩個人究竟哪個是你的親娘啊?」
徐廣庭卻轉身就走:「不告訴你。」
「你太不仗義了,我辛辛苦苦陪你來這麼遠的地方啊。」
「你是陪我來的麼?你來是因為你想看你姐姐吧?」
「……」
「……」
「好吧,你猜對了,你知道觀音院怎麼走嗎?上回是小沙彌帶著去的,我沒記住路。」
「……」
「求求你了,徐少爺?徐公子?徐大俠?」
******
眾所周知的,大恩寺是皇寺,雖然莊嚴肅穆,可景致真的很不錯,如今正直盛夏,大恩寺有個小院落裡居然搭滿了荼蘼架,荼蘼盛開,妖妖嬈嬈。
陸寶菱路過,死活非要進去觀賞一二,因小沙彌被徐廣庭打發走了,四周又沒有人,徐廣庭便答應了,誰知陸寶菱進去後臉色一下子有晴轉陰,甚至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了。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簡直要跑起來,徐廣庭心裡詫異,剛想去拉住她,這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了。
這院子本來就不大,只是荼蘼架搭的巧妙,有個迂迴,擋住了裡面的部分景致,只見陸寶菱快步走到裡面,轉了個彎,對著那兩個相擁在一起的男女中的男子狠狠踹了一腳,同時怒喝:「淫賊,放開我姐姐。」
看到這兒,諸位看官定是明白了。這一男一女就是皇上李慕良和陸宛君。
李慕良一時不妨,就被踹的一個踉蹌,又怕把陸宛君帶倒了,趕忙鬆開手,陸宛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大力拉過去:「姐姐你別怕,有我在呢。」
陸宛君定睛一看,愣住了:「寶菱?你怎麼來了?」
陸寶菱怒道:「幸虧我來了,要不然姐姐豈不吃虧了,看我怎麼把這個淫賊打趴下,只管叫他有來無回。」
這個時候。徐廣庭也跟過來了,他先是看到是一男一女抱在一塊,就覺得非禮勿視。愣了一下,又見陸寶菱動了手,說了那些話,又怕她吃虧,趕忙跟了上來。
李慕良被那一腳踹的踉蹌了兩步。摔倒在地上,驚愕的抬起頭看著這一幕,這時所有人都傻眼了,徐廣庭立刻跪下請安:「臣徐廣庭參見皇上。」
陸宛君則是跪下請罪:「皇上,請恕寶菱無狀,她不是有心的。」
陸寶菱傻眼了。她沒想到淫賊居然是皇上,繼而又是大怒,指著皇上道:「就算你是皇上。也不能對我姐姐動手動腳,怪不得我姐姐不敢張揚呢,你真是無恥之極,利用權勢威逼我姐姐,我。我,我跟你拼了。」
陸寶菱如今滿心的怒火。裴家人傳播那些流言的時候她是一個字也不信,如今眼見為實,又先入為主的偏袒陸宛君,就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皇上身上。
前陣子她還覺得皇上是個公私分明的好皇上,如今只覺得自己瞎了眼,又覺得憤怒,皇上這樣定不是一天兩天了,難為姐姐竟什麼都不敢說,還不知道受了什麼委屈呢。
她一想到姐姐受了委屈卻不能說的樣子就紅了眼,要不是徐廣庭眼疾手快攔住,估計皇上還得被撲倒一次。
皇上苦笑著站了起來,又把陸宛君扶了起來:「朕還是頭一次見這樣凶悍的女子呢。」
陸寶菱怒道:「我就是凶悍,對你這樣的淫賊就不能客氣,今兒我拼著這條命也要給我姐姐討個說法。」
徐廣庭只覺得頭大如斗,低聲喝道:「你自己不要命了,難道不怕皇上惱羞成怒將你們陸家滿門抄斬?」
陸寶菱動作頓時僵住了,看了看陸宛君,又看了看皇上,居然嚎啕大哭起來。
陸宛君心裡千般滋味都有,拉著陸寶菱給她擦眼淚,擦著擦著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一向莊嚴肅靜的大恩寺,被這哭聲震得有些滑稽。
陸寶菱坐在地上哭了一陣子,又朝無奈的坐在台階上的皇上跪下,抽抽噎噎的:「今天是我衝撞了聖駕,又出言不遜,皇上只管取我的性命,不要怪罪祖父和我的家人。」
陸宛君也道:「寶菱都是為了維護我,請皇上饒恕她,處罰我吧。」
徐廣庭站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皇上被踹了一腳,又被指著鼻子罵,居然沒有生氣,反而很是無奈的樣子,他頓時對祖父的話信了八分——皇上要不是寵愛陸宛君,斷不會對陸寶菱如此寬容。
皇上站起來,撣了撣袍子上的腳印,道:「罷了,不知者不罪,朕看你童言無忌,就不治你的罪了,你也要好自為之,以後不要如此魯莽,若是當著人,朕就是有心維護你也不能啊,你姐姐聰明謹慎,怎麼你就如此莽撞?」
陸寶菱驚訝的看著皇上:「您真的不處罰我?」皇上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看在你都是為了你姐姐的份上,朕就不罰你了。」又看了一眼徐廣庭:「今兒的事朕不希望第五個人知道。」
徐廣庭立刻點頭稱是,陸寶菱卻遲疑起來,拉著陸宛君往自己身後藏:「我要帶我姐姐回家。」皇上哭笑不得:「宛君正替太后修行,如何能回家?」
陸寶菱不忿,剛才那是修行的樣子麼?就算皇上寬恕了自己的無禮,也改變不了他好色的本質:「恕我說句無禮的話,你和我姐姐一無婚約,二無聘禮,那樣的輕薄我姐姐,叫我姐姐以後如何嫁人?」
皇上微笑道:「那朕娶好了,你覺得朕做你的姐夫怎麼樣?」陸寶菱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不屑的樣子,不敢大聲說,就小聲嘀咕:「你的年紀都能給我姐姐當叔叔了,也好意思說這話。」
皇上頓時黑了臉,他雖然已經三十多歲了,但因保養得當,誰見了都只說像二十多歲,怎麼這個丫頭如此不留口德,非要把實話說出來。
陸宛君拍了拍陸寶菱的手:「休得無禮。」陸寶菱不服氣:「我要先問問我姐姐,若是我姐姐肯嫁,我自然沒什麼好說的,若是我姐姐不想嫁,那我就把姐姐帶回家。」她一副不答應就決不妥協的樣子,皇上只好同意。
看著姐妹倆躲在一旁說悄悄話,皇上無奈,他一國之君居然拗不過一個小姑娘。
一旁,陸寶菱緊緊拉著陸宛君的手:「姐姐,你喜歡皇上麼?」
ps:
ps:今天是我最好朋友的生日,雙更求祝福,願她一生平安,生活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