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葉看著站著不動的陸寶菱,以為她是介意裡面有男客,笑道:「是我們家少爺,不是外人。()」
正說著,楚夫人聽見聲音從屋裡出來,驚喜的看著陸寶菱:「哎呦,你怎麼過來了,我這兒正收拾著呢,也沒個落腳的地方。」
桐葉笑道:「陸姑娘擔心夫人,想過來瞧瞧,陸家送了禮來。」
跟在楚夫人後頭,徐廣庭也出來了,倚著門似笑非笑看著陸寶菱,陸寶菱頂住那道犀利的目光,笑著和楚夫人說話:「我這不是擔心您嘛,也不知道您怎麼樣了,剛開始不知道您落腳的地方,可把我急壞了,這京城這麼大,我可怎麼找去。」
楚夫人拉著陸寶菱往屋裡走,笑道:「我是看你睡得熟,周圍又沒有個熟人,索性就沒說,我想著陸家在哪我是知道的,安定下來再上門告訴你也是一樣的。」
又笑著給徐廣庭介紹:「這就是顯國公府的三姑娘,我和她娘以前還是好朋友呢。」又告訴陸寶菱:「這是我侄子徐廣庭。」陸寶菱忍住尷尬,朝徐廣庭福了福:「徐公子。」
徐廣庭笑道:「陸姑娘客氣了。」又道:「姑母不用介紹,說起來我和陸姑娘也見過呢。」楚夫人驚訝,隨即笑道:「那可好了,都不是外人。」
雖然誰都沒有提在通州的事,可看徐廣庭的樣子,顯然是知道了的,坐了一會,陸寶菱要告辭,徐廣庭便提出來要送陸寶菱回去,楚夫人自然答應了。
馬車裡氣氛沉悶,陸寶菱索性閉嘴不言,徐廣庭首先打破了沉默:「陸姑娘,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姑母也不能脫險。」陸寶菱搖頭:「我只是為了自救,況且又不是什麼光彩事。」
徐廣庭會意:「你放心,我不會叫第二個人知道的。」見陸寶菱不說話,又道:「姑母剛從福建來,孤身一人,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經常上門陪她說話解悶。」
陸寶菱道:「這是自然,晚姨待我很好,我自然會經常來陪她。」楚夫人閨名徐晚晴,是徐廣庭的姑母,徐首輔徐宗政的嫡幼女。
徐廣庭見陸寶菱不似上次見面時活潑伶俐,心裡也有些奇怪,隨即釋然,任誰遇到那樣的事,性情估計也會有所改變,便不再說話,送了陸寶菱回家。
其實,陸寶菱倒不是性情變化,而是覺得尷尬,上回見面時自己還是趾高氣揚的呢,如今被徐廣庭知道自己被壞人擄去,還險些被賣了,一向驕傲的自尊就有些受不了,尤其是後來徐廣庭老是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她,這讓她十分不舒服。
陸寶菱把這件事告訴陸萬林,陸萬林也覺得巧,徐宗政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從入閣到現在,風風雨雨十幾年了,次輔,以及下面的閣老走的走,換的換,可他的首輔位置卻穩如磐石。
他這個人說得好聽叫圓滑,左右逢源,說得難聽就是牆頭草,他一向以公正廉潔自稱,管理徐家內宅也十分嚴格,不過在十幾年前,徐家卻有過一宗醜事。
那時候,徐宗政有個遠房親戚,姓楚,前來投靠,徐宗政看他是個人才,便留在家裡,好生款待,想著若是楚舉人一朝高中,自己麾下又多個人才。
可沒想到,徐宗政的嫡幼女徐晚晴竟和楚舉人暗通款曲,有了私情,徐宗政得知後,一怒之下將楚舉人和這個女兒趕出家門。
楚舉人放棄了科考,帶著徐晚晴遠走他鄉,可徐宗政只是一時憤怒,等回過神來叫人去追時,早已不知兩個人的去向,徐宗政愛面子,從此封口,不許人提這個女兒,權當她死了。
如今看來,這個楚夫人便是徐宗政和人私奔的那個女兒了,一個女子,敢和人私奔,這份膽氣就不是尋常人有的。
陸萬林還真怕楚夫人把陸寶菱帶壞了,也有了那些私奔啊,離家的念頭,有些不贊成和她往來,可看著寶菱興奮地臉龐,這些話就說不出來了,只是囑咐她要細心。
京城的這個夏天注定是多事的,定遠侯韓千帆帶著世子韓雲入京述職,一時間,整個京城都在談論這對鎮守邊關數年的父子,更多的是談論韓雲,畢竟韓雲年輕有為,又沒有娶親,憑這兩點就足以叫眾多夫人小姐心動。
一時間韓家客似雲來,說是來拜見韓千帆,可來的都是夫人和年輕姑娘,點著名要見韓雲。
陸如玉有個姓李的好朋友就去了,回來來陸家訴苦:「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可老是板著臉,可嚇人了,偏偏娘還誇他好,我倒是沒看出來哪裡好。()」
其次便是裴家和陳家的婚事,原本說要慢慢的準備,來年成婚,可卻忽然間加快了速度,趕在五月底就成親。
據陸靖柔的消息,好像是陳毅寧去了誠郡王面前訴苦,說裴家「事兒多」,連累的他叫人家說輕狂無知,這麼折騰下去還不知鬧出多少事來,若是裴家願意嫁,那就五月底嫁,若是執意來年嫁,那他只好退親了。
誠郡王看重陳毅寧的年少多才,自然去幫他說,而且他也覺得裴家太能折騰了,折騰半天也沒見落著什麼便宜,裕德長公主自然生氣,可裴太爺也點了頭,她只得答應了。
鎮國公原本想分給陳毅寧一半的家產,因為陳文寧的以死相逼,以及陳夫人的一哭二鬧第三上吊,還有陳老夫人的極力反對,最終只挑了幾處賺錢的田莊鋪面給他。
陸靖柔仍舊氣的厲害:「那幾處都是陳家最掙錢的產業,都給了他,剩下的要麼就不賺錢,要麼就要費心經營,我倒不知道這個世子夫人還當著什麼趣兒。」
陳毅寧的婚禮,按道理來說陸家人是要過去吃喜酒的,陸寶菱沒有去,她怕自己一時忍不住,出醜丟臉。她想了半天,決定去槐樹胡同看楚夫人。
楚夫人一個人住,徐廣庭也只是偶爾去看她,日子很是寂寞,對陸寶菱的到來也格外歡喜,兩個人關係越來越好,跟娘倆似的,上回楚夫人還叫桐葉給量尺寸,說要給寶菱做衣裳。
陸寶菱自從出事,身邊兩個丫頭不離身,出門在外總有護衛跟隨,總算有了些大家閨秀的樣子,陸萬林單給她派了車,還有專門的護衛,就怕她又出什麼意外。
陸寶菱坐在車裡往外瞧,忽然瞧見韓舟一個人在街上走,立刻叫馬車停下,韓舟瞧見她就要跑,被陸寶菱一把拉住:「我又不是老虎,要吃了你,你跑什麼呀。」
韓舟苦著臉作揖:「姑奶奶,算我怕了你,我是見你一次倒霉一次,你就放過我成不?」陸寶菱瞧他說的可憐,不由得笑起來,改了主意,道:「不成,你上來,陪我出去玩去。」
韓舟可不想在大街上和人拉拉扯扯的,只得答應了,陸寶菱見他神色抑鬱,很是不高興的樣子,道:「你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對了,今天陳家辦喜事,你怎麼不過去喝喜酒啊?」
韓舟悶悶道:「有我那個好哥哥在,哪裡輪得到我出場。」
這話說得酸溜溜的,陸寶菱笑起來:「我知道了,你是和你哥哥吵架了?」
韓舟不屑:「你以為是你們小姑娘家吵架呀,幼稚。」
「那是怎麼回事?」
「煩人,不告訴你。」
「算了,看你這麼可憐,要不我帶你去周姐姐家,看周姐姐去?」
「……」
「你想不想去啊?」
「她都要出嫁了,我去幹什麼?去了她就嫁給我?」
「……」
「沒見過你這麼笨的,算了,陪我喝酒去吧。」
「又喝酒!」
「這次不許你喝!喝醉了就打人!還只打我一個人!我和你有仇啊!」
「嘁,誰稀罕打你!」
「你看看我的胳膊我的腿!還有上次你表哥打的,還沒消下去呢……」
兩個人吵得歡快,馬車轉了一圈,最後協商之下,買了兩罈子酒,去城外郊遊踏……夏。
陸寶菱尋了個乾淨地方,不遠處是河流,躺在山坡上,格外舒服愜意,馬車,護衛和丫頭都在遠處候著,韓舟很是苦悶的直接抱著罈子灌酒,灑了一身,陸寶菱捏著鼻子躲在一旁,看著他咕嘟咕嘟一罈子兩斤酒下肚,十分佩服。
韓舟喝醉了酒話就多了,不停地對著一棵樹唸唸叨叨,跟人吵架一樣:「你說說你,有什麼好,憑什麼別人都說你好,都把你當成寶貝,和你一比,我就成了紈褲子弟,你以為我願意當紈褲子弟啊……啊?你們憑什麼瞧不起我……」
說了一會,又愣怔怔的,陸寶菱鼓起勇氣上前戳了戳他:「哎,你沒事吧。」又十分鬱悶,她和韓舟總共喝了三回酒,怎麼每回都不太平啊!
韓舟真是喝多了,舌頭都大了,念叨了一會子忽然抱著樹嚎啕大哭起來,把陸寶菱嚇了一跳,遠處兩個丫頭和侍衛都趕忙跑過來,青荇擔憂的看著韓舟:「姑娘,這,這……」陸寶菱揮手道:「沒事沒事,你們先過去吧,喊你們再過來。」
幾個人退後了一段距離,可都不敢走遠,虎視眈眈的看著這邊,陸寶菱見韓舟那個樣子,氣的掐了他一下:「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哭什麼啊,真丟人。」
韓舟當真哭的傷心,陸寶菱拉他也不動,只得放任他哭去,好在這是在郊外,要不然非惹得一群人圍觀不可。
韓舟哭了一會,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最後索性睡了過去。
陸寶菱也不管他,逕自坐在旁邊想心事,從韓舟斷斷續續的抱怨聲中,她大概可以猜到,一家兄弟兩個,做哥哥的優秀,受人誇讚,做弟弟的卻無論如何努力都追趕不上,這是多大的挫敗和失落。
也難怪韓舟如此,初和韓舟相識,他只是一個惡劣的紈褲子弟,很叫人討厭,可慢慢的相處時間長了,她發現韓舟也有善良的一面,自己曾經和他兩次喝醉酒,他要是使什麼壞心自己完全防備不住,可他卻沒那樣做。
她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純粹的好人或者壞人,從前的韓舟叫人生氣,可笑,可如今的韓舟,卻只讓人心疼,同為功勳世家的幼子,她很能體會韓舟的感受。
家中姐妹四個,她是最不爭氣的那個,她小時候也曾認真唸書,希望能得到長輩的一句誇獎,可她卻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努力,是怎麼也比不上兩個姐姐的。
她們那麼優秀,那麼望塵莫及,永遠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她們會替你把什麼都安排好,叫你用不著努力,用不著上進。
當時自己是如何想的寶菱已經記不清楚了,可寶菱卻清楚地記得,也是從那個時候,她就對於唸書學規矩不那麼積極了——反正都有姐姐在,就算自己差勁一點也沒有關係。
直到日頭西沉,晚風吹佛,陸寶菱坐看半江瑟瑟半江紅,韓舟才悠悠轉醒,他捶著腦袋,皺著眉頭看了看陸寶菱,又低頭沉思,動作忽然僵住了。
陸寶菱笑瞇瞇的:「你可睡了一下午了。」
韓舟驀然發出一聲慘叫,身手敏捷,跳的離陸寶菱遠遠地,雙手拽著自己的衣襟:「你,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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