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爺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兒媳婦,便知道分毫不差,心裡有了計較,陸家人這是抓到把柄上門興師問罪了呢,他又看向了陸萬林,陸萬林竟跟沒聽見一樣,由著孫女辯駁。
裴太爺道:「你既這麼說,那我就問你們,傳言所說究竟是否屬實?」
陸如玉道:「自然不是真的,我姐姐是替太后祈福修行,這才去了大恩寺。」
裴太爺笑道:「是嗎?那我可聽說皇上經常去大恩寺。」
陸寶菱冷笑道:「裴太爺好靈通的消息,連皇上時時去大恩寺都知道,你是不是一直派人監視皇上啊,所以才對皇上的行蹤這麼清楚。」
裴太爺頓時冷汗直流,就算裴家百年傳家,就算他是三朝重臣,監視皇上這一條,也足夠他抄家問罪:「空口白牙,你不要胡說,老夫不過是聽人說起罷了。」
陸如玉道:「都說謠言止於智者,可裴太爺居然拿虛假的流言來質問我們,看來坊間說裴太爺賢德的話也不可盡信了。」
裴太爺被這話給噎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張口。
裴老太太卻是大怒,指著二人道:「你們兩個也好意思說是大家閨秀,竟如此放肆,跑到別人家質問長輩,這樣的不規矩,難怪人家要傳那些話了,無風不起浪,若是陸家的姑娘真的賢良,又怎麼會有人說那些話。」
陸寶菱伶牙俐齒的還嘴:「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我還要那個賢良規矩做什麼?我們陸家家訓是正身立志,可不是任人欺負,你們裴家誣陷我姐姐,就是誣陷我們陸家,我們自然要討個公道。」
「就是,何況事實如此,你們非要給個交代不可。」陸如玉緊隨其後,步步不讓。
一屋子人,有裴家執掌中饋的大夫人,有長公主,還有兩個老人,卻愣是叫兩個小姑娘說的下不來台。
裴太爺來晚了一步,便問裴老太太:「什麼交代?」
裴老太太咬牙道:「她們要裴家寫認罪狀,承認是因為陸家退了親事,懷恨在心,所以故意誣陷陸宛君。
堂堂裴家,居然要寫認罪狀,真是笑話,裴太爺也不悅起來:「陸大人,你也說句話,總不能由著兩個孩子胡鬧。」
陸萬林笑著看向了兩個女孩子:「寶菱,如玉,在座的都是長輩,縱然要說理,也要客氣些。」裴太爺暗怒,這是教訓孩子嗎,分明是縱容。
果然陸寶菱笑了起來,道:「祖父,其實我們現在上門說理已經很客氣了,要不然,直接把裴鏡寫的罪己狀往衙門一遞,就可以告裴家無中生有,壞人名聲。」
在座的人都是大驚,裕德長公主失聲道:「這件事和鏡兒有什麼相干?」
陸如玉掏出了那張蓋過裴鏡印鑒的紙,和陸寶菱對視一眼,念道:「我,裴鏡,私下偷窺陸宛君,心生愛慕,求祖父上門求娶,陸宛君因替太后入寺修行,陸家退親,我覬覦陸宛君的美色,求而不得,毀之,所傳謠言皆從我口出,特書此言,告知天下,一證陸宛君之清白,二證我之罪過。」
陸如玉讀完,裴老太太身形晃動,險些沒暈倒,顫巍巍的指著陸如玉:「你,你一派胡言,鏡兒斷不會寫這個。」
陸如玉將那張紙示於裴家人看:「是裴鏡的字跡,而且有他的印鑒哦。」這時不要說裴太爺,就是陸萬林也有些驚訝,她們是怎麼弄到這個東西的?
裕德長公主這個時候已經安靜不下來了,大聲遣僕婦去把裴鏡找來,此時裴鏡當然不在府裡,跟著裴鏡的小廝跪在地上哭道:「二爺不叫奴才跟著,自己去了。」
裕德長公主大怒,罵道:「蠢貨,要你們這樣的奴才幹什麼,來人,把他拖下去打死了事。」
陸寶菱涼涼道:「裴家還說是書香世家,竟如此草菅人命。」
裴太爺按下心中的滔天巨浪,迅速冷靜下來,直接看向了陸萬林:「陸大人,這件事非同小可,光憑兩個孩子胡鬧也不成,要不咱們再商量商量?要是鬧大了,玉石俱焚,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這句話就有些威脅的意思了,陸萬林笑道:「玉石俱焚自然不是我想看到的,可事關陸家的聲譽,我自然要慎重。」又對陸如玉道:「如玉,把這個東西給祖父,祖父來處理,你們趕緊回去,別叫你娘擔心。」
陸如玉有些不甘心:「祖父……」
陸萬林拍了拍兩個孫女的手,叫她們放心,接著便和裴太爺去了書房。
裴老太太和大夫人,裕德長公主死死盯著兩個女孩子,陸寶菱卻衝她們扮了個鬼臉,拉著陸如玉離開了。
陸萬林和裴太爺如何說的兩個人不知道,只不過陸萬林回來時神色格外輕鬆,把兩個人叫去了書房,笑道:「那印鑒你們是怎麼弄到的?」
兩個人都不敢說實話,陸萬林的臉立刻拉了下來:「還不說實話?學什麼不好,竟敢綁人,要是被人抓到了把柄,你們還活不活?」
陸寶菱大驚:「祖父,你是怎麼知道的?」陸萬林對她尤為恨鐵不成鋼:「你還說,你嚇唬嚇唬就得了,幹嘛真動手,把裴鏡打成那個樣子。」
陸萬林回來的時候正好遇見裴鏡回來,裴鏡被打成那樣,想遮掩肯定不成,陸萬林一看情形便猜到了一二,不敢多留,立刻回了家,路上又遇到了沈墨。
陸寶菱很是不服氣:「您是沒瞧見裴鏡那個窩囊樣兒,我就是打他了,他還是個男人呢,還手的能力都沒有,他們裴家好意思宣揚出去,我也不怕丟臉。」
陸萬林搖頭,兩個人做的太拙劣了,漏洞太多,換個人當場就能拆穿,幸而遇到的是不知世事的裴鏡,一時被唬住了,可回去稍微一想就會明白,這件事只怕不能善了。
裴家並沒有像陸萬林想像的那樣上門問罪,而是由裕德長公主一狀告到了皇上面前,因此內侍宣陸寶菱和陸如玉進宮的時候,陸萬林有些驚訝,繼而坦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那就鬧吧。
祖孫三人進了宮,一路上陸萬林都在告訴二人進宮的規矩,陸寶菱和陸如玉一點也不害怕,覺得鬧得越大越好,她們可還留有後手呢,到時候丟人的是裴家。
慈安宮,太后皇上坐在上首,裕德長公主和裴鏡則坐在一旁,長公主哭哭啼啼的,分外可憐,裴鏡鼻青臉腫,縮在一旁,精神萎靡,他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兩個深閨千金給耍的團團轉。
陸寶菱和陸如玉進來的時候,就是太后也忍不住驚訝,看過陸宛君的容貌,這兩個女孩子自然只覺得清秀,可難得的是氣質磊落,初入皇宮,竟毫無懼意。
裕德長公主見著二人立刻起身道:「就是她們把鏡兒打成這個樣子,太后,您可要替鏡兒做主啊,她們居然還敢到裴家恐嚇,說要是不認罪就公之於眾,萬一這件事情傳出去,鏡兒還怎麼做人啊。」
太后撫慰的拍拍裕德長公主的手,喝問二人:「你們兩個可知罪?」
陸寶菱不慌不忙,上前行禮道:「回太后,我們並沒有打裴鏡,所以何罪之有?」
裴鏡吃了一驚,囁嚅道:「你胡說,明明就是你……」
陸寶菱瞥了一眼他,道:「太后,且不說臣女是弱質女流,裴鏡是男子,我們怎麼可能打他呢,難道他不會反抗嗎?任由我們打成這樣?」
裴鏡說話更結巴了:「你們把我綁起來……」
陸寶菱道:「這更是笑話,光天化日的,我們怎麼能把你從裴家綁出來呢?」裴鏡張口結舌。
太后看向了裴鏡:「鏡兒,你只管說,哀家替你做主。」
皇上則道:「母后,這件事事關兩位大人的家事,還是要慎重,不能只聽一人之言,裴鏡,你先說說,事情的經過如何,若真是陸家人所為,朕自會替你做主,可若是你憑空捏造,朕也會按律懲處。」
裴鏡急紅了臉:「她們寫信給我,約我見面,然後用麻袋把我套了起來,打我,還逼我在那張紙上蓋了印鑒,我壓根不知道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
陸如玉上前道:「皇上,裴鏡的話沒說清楚,他說我們寫信給她約他出來,那信呢?還有,為什麼裴鏡一見信就要出去呢,他難道不怕是詐麼?」
皇上立刻看向了裴鏡,裴鏡猶豫一會,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條奉給皇上,皇上一看,竟然署名陸宛君。
皇上臉色陰沉,將紙條遞給了太后,道:「母后,署名是陸宛君,可陸宛君在大恩寺,如何寫的這個?可見是人栽贓陷害。」
太后也點頭,裴鏡急了:「真是她們寫的,要不然筆跡,對,把筆跡一對就知道了。」皇上又叫兩個人姑娘寫了字,筆跡壓根和信上的不同。
裴鏡都快急哭了,陸寶菱看了暗暗直笑,別說裴鏡,就是祖父也不知道,如玉和項家表哥學寫字,最善於模仿別人的字跡了,從這上頭肯定查不出什麼來。
裕德長公主道:「皇上,定是她們叫其他人寫的,筆跡自然不一樣。」皇上道:「陸寶菱,陸如玉,你們說說今天白天都做了什麼?」
陸如玉道:「今天我們一直都和沈墨哥哥在一塊,後來有人遞了封信給我們,說是裴鏡的罪己狀,我們看了很是氣憤,就去裴家說理。」
裴鏡大喊起來:「你胡說,你們倆都胡說,明明是你們把我綁起來,還說要把帶回去做壓寨相公,我不答應,你們就打我,還要我寫和宛君姑娘的斷情書,我這才蓋了印鑒,你們還說要把我賣到小倌館去,你們,你們為何不承認,就是你們。」
話一說出口,陸寶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太后只覺得丟臉,裕德長公主也臉色通紅,皇上好歹忍住了笑,道:「既如此,就把沈墨宣進宮問清楚。」
沈墨進宮,問起來,說的也是差不多:「一早便和她們一起在街上閒逛,喝茶,後來有人拿了封信給她們,她們看了就氣憤的走了,我攔不住,又怕闖禍,知道他們要去裴家,就想抄近路攔著,沒想到在小巷子裡遇到了裴公子,被人裝在麻袋裡,是我把他帶到了客棧,又送回了家。」
話都說成這樣了,太后和皇上就是知道這件事情和兩個姑娘脫不了關係,可也挑不出什麼問題來,都暗暗吃驚兩個姑娘家怎麼能做的如此乾淨利索,還能想到要人幫著作證,有不在場的證明,不說其他,單這份魄力和心思,裴鏡吃這個虧也是活該。
可裴鏡卻有些不可置信,他是相信沈墨的,因此此時腦子裡只有一個問題,如果她們兩個和沈墨在一起,那綁他的人是誰?
裴鏡不禁毛骨悚然,沉默著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