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寶菱病了,病的很是嚴重,陸萬林一連請了四個大夫進府診治,一時間滿京城都在議論陸家三姑娘的病,沈墨早上來,晚上走,恨不能住下。
趙老太太知道消息也親自過來,要不是孫媳婦連氏快要臨盆,她真想守在外孫女身邊。陸靖柔拋下還未痊癒的陳夫人回娘家一趟,眼圈紅紅的:「是我逼得太緊了,寶菱這是心病。」
陸萬林背著手直歎氣,彷彿蒼老了好幾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件事你做的沒錯,是寶菱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如今受了挫折一時間醒轉不過來罷了。」又問陳毅寧。
陸靖柔咬牙道:「您恐怕還不知道,他如今可算是攀上高枝了。」
「怎麼?親事有著落了?」
「聽說是誠郡王牽的線,搭上了裕德長公主。」陸靖柔咬牙切齒,「裕德長公主已經派了人來探口風,想把嫡長女許配給他,我公公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裕德長公主是皇上的姐姐,雖非一母所出,但裕德長公主在皇上繼位時出了大力,她的生母早逝,便將太后奉若親母,很是孝敬,無論是太后還是皇上都很喜歡她。
裕德長公主十六歲的時候嫁給了裴太爺的幼子裴四爺,生下了二子一女,長子裴鉞,長女裴鐘,幼子裴鏡。
裕德長公主人又精明能幹,嘴甜面軟,又有公主的身份,在裴家也是一枝獨秀了,如今竟願意把嫡長女許配給陳毅寧,看來真是看上了陳毅寧這個人而不是他的身份。
陸萬林道:「這樣也好,早點斷的乾乾淨淨,看來陳毅寧對寶菱也不是多麼上心,只可惜了寶菱,唉,這個傻孩子。」陸靖柔道:「我婆婆的病才好,知道這個消息又犯了頭痛,以後有個公主做親家,而且還是庶子媳婦,這下子陳家內宅可熱鬧了。」
陸萬林道:「若是裴姑娘真的嫁入陳家,裕德長公主必定會為她造勢,你可要仔細。」陸靖柔冷笑:「在內宅立足靠的是什麼?一是子嗣,二是管家的權利,如今陳家的中饋之權牢牢掌握在我手裡,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麼波浪。」
陸萬林道:「還是那句話,你也別太操心了,先生個孩子是正經,不為別的,你有個孩子傍身,在人前說話底氣也足。」陸靖柔有些不自在:「懷不上我也沒法子,我已經抬了蓮香做通房,等她生了孩子我抱過來養就是了。」
「你說什麼?」陸萬林敏銳的抓住了陸靖柔話裡的意思,「誰是蓮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陸靖柔趕忙解釋:「早了,沒告訴您就是怕你擔心,蓮香就是我原來買進來給文寧做姨娘的丫頭,前陣子開了臉,抬了通房,也不是什麼大事,如今我正叫人教她打算盤呢,教好了也是個幫手。」
陸萬林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自己掂量著,不過,這嫡長子還是你來生的好。」陸靖柔點頭:「您放心,她哥哥還要指望著我出銀子讀書科考呢,她想離了我,也要看看能不能全身而退。」
陸寶菱躺在床上時而清醒,時而昏睡,柳姨娘哭的要暈過去:「我白操了十幾年的心,要是姑娘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老爺太太。」
二夫人勸道:「又沒有大病,只是偶感風寒,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正是該細心照料的時候,你有這會子哭的功夫,還是去看著藥去,省的小丫頭不知道煎糊了壞了藥性。」
柳姨娘想想也是,十幾年過去了,她什麼風浪沒見過,當年老爺太太去世的時候那樣的艱難,她不也熬過來了,她擦了眼淚,扶著彩蝶親自去給陸寶菱熬藥,二夫人經過穿堂的時候還聽到她呵斥小丫頭的聲音:「這藥材沒洗乾淨就敢往裡頭放……」
二夫人笑著搖頭,要說這人哪,不得不信命,她雖進門晚,卻也聽府裡的老人兒說過,三夫人趙氏賢良淑德,才氣縱橫,溫婉可人,和三弟是青梅竹馬,天作之合。
這個柳扶醉真是命好,雖是青樓女子,卻碰上了趙氏這樣心慈手軟的主母,准她入府,又待她極好,三弟已去世,趙氏也跟著去了,倒是這個柳扶醉留了下來,忠心耿耿,這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趙氏積下的陰德都留給了自己的女兒。
陸靖柔回到陳家天色已黑,屋裡屋外點了燈,恍如白晝,陳文寧神色不悅:「母親的病還沒好,你跑到哪裡去了?」陸靖柔沒理他,叫丫頭傳了飯菜,在陸家也沒來得及吃飯。
陳文寧怒氣更甚,奪了陸靖柔的筷子:「我問你話呢,今兒母親生氣了你知不知道?你也是做兒媳婦的,婆婆病了你不說伺候還出去逛去。」
陸靖柔看著陳文寧這張臉就想起了陳毅寧,心裡恨得不行,又憐惜還躺在床上的寶菱,怒火更盛,一抬手將炕桌推翻了,杯碟碗筷辟里啪啦摔的粉碎,屋裡的丫頭嚇得跪了一地。
陳文寧驚訝極了,陸靖柔站在炕上,叉著腰,指著陳文寧怒道:「你去問問我逛了沒有,我妹妹病的人事不省,我回去看一看都不行?婆婆那裡我衣不解帶伺候了幾天,你不說我的好,如今只離了這麼一會就嚷嚷起來了,你母親的身子金貴,我妹妹的身子就不金貴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雖嫁到了你們陳家,成了你們陳家的人,可我還姓陸,陸家是我娘家,我想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你若是看不慣,只管休了我另娶言聽計從的去,我絕無二話。」
陳文寧今日去陳夫人那裡,見陳夫人躺在床上唉聲歎氣,他心裡不是滋味,又沒見到陸靖柔,這才生了氣,雖然說的話厲害,可心裡也沒多少火,可沒想到陸靖柔竟借題發揮,橫眉怒目,與平日的端莊大相逕庭。
陳文寧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陸靖柔卻已經捂著臉嚶嚶哭起來。
陳文寧歎氣,上前道:「你發了脾氣,我沒說什麼,你先哭起來了。」又叫丫頭們:「沒眼力的東西,還不趕緊收拾了,留著等誰看笑話呢。」
丫頭們趕忙一擁而上收拾東西,又有機靈的打水來伺候陸靖柔洗臉,陸靖柔不理,拿著帕子擦眼淚:「你說的話氣人還怨人發脾氣,一張口就說我出去逛去了,別說如今婆婆病著,就是平日裡閒著,我出去過幾回?」
陳文寧連連賠不是:「我也是心裡生氣,說話就不管不顧了,你瞧瞧你,至於摔盤子砸碗的?」又道:「寶菱的病還沒起色?」
陸靖柔啐了一口:「難為你還知道問一句,我今兒去瞧,都五六天了,還是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吃喝,只能喂點湯湯水水進去,大夫都說是心病,要用心藥醫,可祖父總不能把他提溜到寶菱跟前去,那樣我們寶菱成什麼了。」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陳文寧道:「實在不成就去太醫院請太醫瞧,總會有法子,你這麼哭也不是法子。」陸靖柔歎氣:「已經請了黃太醫去瞧了,開了張疏解鬱結的方子,我看著沒什麼大用。」
丫頭端了水來,伺候著陸靖柔淨了面,陳文寧慇勤的遞上巾子,陸靖柔橫了他一眼,接了過來,面上多了幾分輕柔嫵媚,心內暗暗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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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寶菱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她應該是不記事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卻單單把那些事情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她才剛滿一歲,身上還穿著孝衣,父親的喪事還沒過去。
她在前頭看到人哭靈,心裡害怕,要找娘,柳姨娘抱著她往娘住的院子去,剛進院子,她就聽到有人尖叫起來,柳姨娘慌忙把她交給奶娘,往屋裡去,她哭著喊著要娘。
奶娘便匆匆往屋裡走,剛推開門,柳姨娘就撲過來捂她的眼睛,可是她已經看到了,正堂懸著一雙素白的鞋子,鞋尖上繡著兩朵白梅花,那白梅花有一朵被白裙子給蓋住了。
她真想掀開裙子,看看那另外一朵梅花是怎麼開的。
從那以後,她再沒見過娘,柳姨娘說,父親去了很遠的地方,娘為了照顧他,也跟著去了,以後她就由柳姨娘照顧。
她那時候還問祖父,為什麼爹娘不帶著寶菱一起去,寶菱一定聽話。
祖父抱著她哭起來,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她臉上,祖父說,寶菱要陪著祖父,如果寶菱也走了,祖父就會很孤單。
她摟緊了祖父的脖子哭起來,說,寶菱不跟著去了,寶菱要陪著祖父……
耳邊好像又聽到了祖父的哭聲,她費力的睜開眼睛,夢裡的一切哭鬧,喧嚷都不見了,屋子裡安靜的很,床邊坐著的是二伯母,見她睜了眼睛,險些打翻了藥碗:「阿彌陀佛,小祖宗,你總算是醒了。」
又吩咐丫頭:「快去告訴國公爺,柳姨娘,哎呦,真是的,也知會沈少爺一聲,快去快去。」丫頭歡快的跑出門大喊:「三姑娘醒了,三姑娘醒了。」
屋子裡頓時湧進了許多人,柳姨娘跑在最前頭,因為要煎藥,頭上包著帕子,手裡拿著蒲扇,差點把二夫人擠得一個踉蹌,二夫人也不惱,笑著擦了擦眼角:「這可好了,醒了就好了。」
陸寶菱靠在柳姨娘懷裡,喃喃道:「姨娘,娘鞋頭上的梅花一朵是全開的,一朵是半開的。」柳姨娘嚇了一跳,握著陸寶菱的肩膀:「這孩子可是夢魘著了,說什麼胡話呢?」
「寶菱醒了?」陸萬林大步走進來,撥開人群,陸寶菱飛快的撲上去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祖父,寶菱不走了,寶菱陪著你。」
陸萬林笑著「哎」了一聲,跟抱小孩子似的把寶菱抱在懷裡,二夫人在旁邊笑道:「你瞧寶菱,剛好就開始調皮了。」
屋裡丫頭婆子擠著,寶菱伏在祖父肩頭,只覺得分外安穩幸福,她看到柳姨娘不住地掉眼淚,拉了二夫人帕子去擦,二夫人渾然不知,高聲吩咐丫頭去準備吃的,還有沈墨,屋子裡人多他擠不進來,在外頭跳來跳去的伸著頭往裡看,寶菱笑著流眼淚,只覺得,此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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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是寶菱的第一次成長,我想,成長應該伴隨著苦痛和感動,寶菱雖然沒有了愛情,可還有親情和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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