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可知道要開店會受到多少波折嗎?」
「春妮承受得住。」年春妮揚眉輕笑,在現代開家烤鴨店還要工商局衛生局食品安全局等一系列部門蓋章認定,檢查很多遍呢,古代怎麼也會輕鬆些的。
「阿九同文生的事兒只怕也要近了,我是不會允許我的妹子受委屈的。」程老三又說。
「這是自然,便是為了讓未來嬸嬸過得更好,我三叔也會很賣力的。」
「呵……」程老三卻突然冷笑,「連個房子都沒有還說什麼過得好?」
「……」年春妮只是略微一個停頓,就趕緊接著說:「開店子是為了能蓋最好的房子啊,不過三伯你放心好了,我們回去以後啊,就和三叔蓋房子,您說的在理,先把媳婦兒娶進門才是正理兒,先前是春妮胡說了。」
程老三也不說話,只是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一副入定的模樣,年春妮猜不准程老三現在的心情,一時有些躊躇,瞥了年文生一眼,年文生卻只是攤了攤手。
年春妮便低下頭,去看自己的手,她的手一點也沒有孩子該有的柔嫩,反而還很粗糙。大概每一個鄉下女子的手都是粗糙的,就像梁鳳,就像年劉氏,每個女子都逃不過洗手做羹餚,忙著地裡莊稼活的命運。她突然就歎了一口氣:「若我生為男子,定不會讓我家中女眷操持勞務手中蒼老。」
程老三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年春妮很久很久,才歎了口氣道:「先前有算命的同我說我們程家寨會被一個女娃改變我還不信,如今我倒是有些相信了,年春妮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孩子,:。好,三伯就同你做一場買賣,就算你真的是砸了,也算是三伯對你們小輩的支持信任了。」
年春妮卻有些不相信似的。遲疑地問了一句:「三伯同意與我們合作了?」
程老三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年文生一眼,年文生瞭然的笑了笑,拉了一把年春妮,同程老三道:「三哥,細節問題我們再談一下?您看是不是立個字據什麼的,也好有個……」
「哎,自家人立什麼字據。」
「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咱們還是立了的好。」年春妮又插話,被年文生瞪了一眼。
「喲。春妮還什麼都知道呀,行,咱也明算賬。鴨子我是給外人一兩銀子十隻的,你們……就給你們百文錢好了。」
「三哥還是按一兩銀子,百文數著都費勁。」年文生說。「反正我們也不是只要鴨子,聽說三哥還有鹽道……」
程老三臉色微微變了下,卻沒有出聲。只是示意年文生繼續說。
自古鹽商就是官道上很重要的一個環節,年春妮倒是沒有想到,程家的生意做得這樣大,不說絲綢布匹家禽之類的,就單單鹽道這一條,就是了不起的大買賣。這樣的人不應當是看不起從商之人才是。只怕自己方才想錯了。
「咱們生意做起來之後少不了大量用鹽的地方,到時候希望三哥能給實在一些。」年文生一鼓作氣的說下去,「銀子誰不是賺。不如讓自己人賺你說是?」
「好。」程老三閉上眼淡淡地說了一個字,就不再開口了。
年文生和年春妮只能告辭,臨走時,程老三說了一句:「文生,莫要讓我失望。」
「這便成了?」年春妮還有些不敢相信。
年文生笑著彈了年春妮的頭一下:「不然呢?不過春妮啊。這並不是最困難的事情,最難的是烤鴨爐的問題。」
年春妮點頭。問道:「怎麼聯繫莫曉棠?」
「交給我,只是我也不知道這兒的條件能做到什麼程,假如不行,你可想好了退路?」
「大不了……就是天天做叫花雞了。」年春妮皺眉攤手,似乎不甚在意。
年文生也沒有多說,只是解下拴在一旁的馬:「快走,回去晚了指不定還要給人家加錢,你叔叔我身上可是連一枚銅錢都摸不出來了啊。」
年文生和年春妮到了九泉莊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可是年恆久和年文力家門口卻亮著燈,年文力他們站在年恆久的屋前等著年文生他們走近。
走得近了,年春妮便發現年恆久竟也站在門口,而且臉色不善,就連一向對自己很放任的梁鳳都皺著眉頭瞪了她一眼。
似乎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了,年春妮想著,步子不由得放慢了。
「怎麼了?」年文生察覺到年春妮的怯意,不由得問了一聲。
「你不覺得這架勢像是要審判咱們麼?」年春妮默默的嚥了口唾沫。
「丫頭。」年文生突然停了下來,很嚴肅地看著年春妮,「你有沒有想過棄農從商要面對的最大的問題根本就不是所謂的技術或者原料來源,而是……年家的長輩。他們不是我們,不懂得平等地看到每一份職業,在他們眼中只有仕途是最好的路,走不了仕途便是一輩子在這莊稼地裡也是了不起的,可你選擇從商,便是這個社會階層中最底層的一檔人,甚至能夠與戲子相媲美,也許是會受到家族放逐的。不是萬不得已,沒有人會選擇從商的。」
年文生說的句句在理,年春妮不是不曉得,只是她私心裡覺得年文力也是想要賺大錢的,年文力是一定會支持自己的決定的,可是當他看到這麼多人站在她的對立面的時候,突然就生出了一股錯覺。就彷彿,他們從來沒有相信過她說的話,他們從來都只當成她是開玩笑。
因為她是一個女娃,所以從小到大,年文力對她都是不慎管教的,反正需要光宗耀祖的人是年家傑不是年春妮,年春妮是什麼樣的想法其實他們根本不在意。他們只當她是說著玩,只是覺得她是異想天開,從來都沒有當真過,從來都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過。
「回來了還不快點過來。」年文力皺著眉打斷了年春妮的沉思。
年文生推了年春妮一把,輕聲說:「沒事,終歸這事兒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
她知道,年文生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可是就像很久以前年文生自己說的一樣,她是年恆久的三子,年恆久也是不指望他光宗耀祖的,何況,年文生放蕩不羈慣了的,只怕年恆久也不會多說什麼,反正在這個家裡,不管出了什麼事,錯的總是她年春妮就是了。年春妮低下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深吸一口氣,大步走了過去。
年恆久難得的沒有發火,只是哼了一聲便轉身往屋裡走去。
這個家同自己走的時候並沒有多少差別,堂屋的擺設依舊如故,年恆久進去就做到了正中的太師椅上,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一柄煙槍,開始抽了幾口。
莫名的年春妮就想起了自己的外公,梁大山。他也很喜歡抽煙,梁大山拿著煙袋的模樣,就像是再做一件極其享受的事情。而且通常,在年春妮面前,梁大山是不怎麼抽煙的。他說那些煙霧繚繞的,對孩子們的身體不好,他經常一個人坐在堂前抽煙,抽完了總會在院子裡走幾圈,才會將年春妮舉得高高的,叫著年春妮背士或是唱曲兒。
年春妮抬手抹了抹眼角,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抬起頭來,就看到年恆久看她的目光很奇怪。
不像以前單純的厭惡,也不像是和解,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可又不是單純的看陌生人的眼神。年春妮一時之間形容不上來那種感覺,不自覺的就挺了挺身子,一副不屈服的模樣。
年恆久將煙袋在桌子上磕了幾下,衝著年春妮古怪地笑了一聲:「你這丫頭片子腦子裡裝的是些什麼東西?」
年春妮一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不過年恆久也沒有讓她接話的意思,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棠樾郡送了兩個奇怪的爐灶來,說是給你的?說是你想開店?哼,一個女娃娃,不老老實實地帶在屋子裡繡繡花,幫著幹幹活想著怎麼嫁個好人家,反而是想著拋頭露面丟人現眼,年春妮你是不是誠心給我找不痛快?」
「爺爺……」年春妮喊了一聲,覺得同這些人解釋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怎麼說呢?突然靈光一閃,年春妮想到年恆久向來喜歡同莊子裡的人一較高下,脫口就是一句:「爺爺你不想不老李頭家過得好嗎?兩年,兩年之內,春妮一定給爺爺翻蓋新房子,比老李頭好一萬倍的房子。」
「胡說道!」年恆久瞪了她一眼:「用得著你個丫頭片子給我翻蓋?你個丫頭片子以後少給我丟人,開店子?哼,你去開,老子不會給你出一分錢,我就看看你們家能折騰出個什麼樣子!你們別忘了,分家的時候可是說好的,你們不用給我們上交糧食,可是身為人子,你們家每年是要給我們老兩口銀子的,折騰,我就看你們能折騰出個什麼樣!」
年春妮低著頭,一點感覺也沒有,這樣的年恆久才是年恆久啊,之前那樣,年春妮還以為年恆久換了個人呢。
跟著年文力梁鳳回家的路上,年春妮忍了忍,還是問道:「爹娘,你們也瞧不起我的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