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張大了嘴,反應了半天,才說:「你剛剛說啥?」
年春妮翻了個身,沒理他。
李狗蛋有些不甘心,蹭蹭地爬到年春妮對面,睜著大眼看著年春妮,伸出手還沒碰到年春妮的臉,年春妮又開口了:「都說了別戳我。」
「你,真的是你在說話啊。」李狗蛋感歎。
年春妮翻了個白眼:「不然還是你在說話啊。」
「不是說你是個傻子嗎?」
「你才傻子!你全家都傻子!」年春妮一時沒控制住,大嗓子吼了一句。只可惜她到底是個兩歲女娃的身子,那一句吼聲也顯得軟軟糯糯的。
四歲的李狗蛋還不能理解年春妮「你全家都傻子」的精髓,只是覺得才兩歲的妹妹說話比自己都好都快,覺得很驚奇,於是他俯下身子,在年春妮驚駭的目光下,趴到年春妮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年春妮愣住了。就這麼被一小破孩給親了?這是紅果果的非禮啊!年春妮不甘心,抬了抬手,想了想自己和李狗蛋的力氣大小,最終打消了打李狗蛋的想法。她沖李狗蛋咧了咧嘴角,似乎是笑了笑。
李狗蛋也衝她笑,可還沒笑出聲來,就聽見年春妮驚天動地的哭聲。
李狗蛋傻了。
年劉氏聽見這屋裡的動靜便急忙過來看,只見李狗蛋坐在年春妮身邊胡亂的去給年春妮擦眼淚,年春妮不停地扭動著小身子,死活不願意李狗蛋碰她。「哎喲,這是怎麼了?」
「嬤嬤……」李狗蛋有些心虛。
年劉氏抱起年春妮,伸手在她褲襠那摸了摸,惹得年春妮老大的不樂意。嘟著嘴說了一句:「我沒尿。」
年劉氏一愣,笑著點著年春妮的頭:「真是個小人精啊,跟嬤嬤說,剛才為啥哭啊。」
年春妮癟嘴,瞥了一眼李狗蛋又扭過頭去了。年劉氏瞅著她這小模樣,便過去問李狗蛋:「狗蛋啊,跟嬤嬤說說,春妮妹妹為啥哭啊?」
李狗蛋騰地紅了臉,扭扭捏捏地說:「剛才……剛才……我……我親了妹妹一下。」
年劉氏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
晌午年文力兩口子從地裡回來,留李狗蛋在家裡吃飯,李狗蛋便湊到了抱著年春妮的梁鳳身邊。年恆久難得的沒有板著臉,笑容滿面的跟李狗蛋說話:「狗蛋啊,想吃啥就和爺爺說,爺爺給你夾啊,以後常來咱家玩。」
說罷,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棒子面窩頭,汲汲菜,長生菜,頓了頓。抬頭看向年劉氏:「你去給孩蒸個雞蛋。」
「這……」年劉氏猶豫。
「這什麼這?讓你去你就去!」年恆久瞪眼。
年劉氏白瞪了一眼年恆久,去飯屋蒸雞蛋了。不一會兒雞蛋就蒸出來了,年劉氏端給李狗蛋,就聽見挨著李狗蛋的春妮,吧唧了一下嘴。「哎呀!嬤嬤糊塗了,忘了也給妮兒蒸個雞蛋了。」年劉氏一拍大腿,懊悔道。
「給她蒸什麼雞蛋?」年哼唧氣,「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麼養不活啊,雞蛋不是錢啊?還給她吃?你可真是的。」
梁鳳低下頭,什麼也沒說,年春妮從她懷裡掙扎著做起來,摟著梁鳳的脖子道:「娘不難過,妮兒不喜歡吃雞蛋。」
這是年春妮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這麼長的一句話,不止是梁鳳,就連年恆久都有些詫異了,只有李狗蛋顯得比較的鎮定,他把雞蛋碗推到年春妮面前,說:「妹妹吃雞蛋吧,我大了,我不吃。」
年春妮終於向他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擺手道:「哥哥吃。」
李狗蛋看年春妮不吃,便把雞蛋推到兩人中間,自己也不吃。春妮笑了笑,看了一眼年恆久,趴下小身子,扯了扯李狗蛋,「哥哥,我們一起吃。」
「一個丫頭片子……」年恆久念叨,到底是沒說出個所以然。
飯後梁鳳讓年曉燕照看著點孩子,拉了年文力回屋,四下裡看了看,把屋門插上。這才來問他:「你看春妮是不是太會說話了?這不聲不響就說這麼多字沒事吧?」
年文力皺了皺眉,安撫道:「指不定老天爺覺著前一年虧了咱孩子呢,讓她聰明點能說點,也沒啥。」
「她爹啊,你說咱妮兒這算是正常不?」
「嗨!有啥正不正常的。」年文力看著屋外年春妮一扭一扭走的歡暢,不由歎了口氣,「這孩子小時候被人斷定是個傻子,走不了路說不了話,可你看她現在,走路走的好,說話說得好,那些看命的看病的說得可見都是放屁。咱妮兒身上啊,在發生點啥,我也不覺得怪了。」
梁鳳聽了這話,也是一歎,「是啊,咱妮兒能說會走就是最大的變化了,我還在愁啥,嗨,真是想多了。」
「年家妹子——」
「哎——」梁鳳聽到有人喊她,急忙應聲出去,「喲,李家嫂子,你咋來了呢?」
秦氏瞅了一眼正屋裡,拉著梁鳳說:「也沒啥,就是俺家狗蛋在你們家吃了個雞蛋,怕你家老爺子心疼——」那話故意似的拉長了音,「年家妹子,俺家狗蛋喜歡來你家看春妮,不如讓俺抱回家去?」
「李家嫂子竟說笑話了,我們就春妮一個丫頭片子,被你抱去了,我不想得慌。」梁鳳笑罵。
「得,不跟你說笑了,這是俺娘家的奶牛擠的奶,你給妮兒煮煮,還有這是五個雞蛋,給你家老爺子扔臉上,堵上他那嘴。」秦氏說著,把手裡的籃子往梁鳳懷裡一塞,轉身就走。
「哎,李家嫂子……」梁鳳看著手裡的東西,微微搖了搖頭。
她自打嫁過來,就數李家和周家同她有些來往,莊子裡大多數人都覺得她姐姐難產,留下了一個女娃,她就忙不迭慌的嫁了過來,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閒言碎語。再加上,當初她姐姐和年文力成親的時候,莊子裡還有過什麼年文力看著新媳婦覺得娶錯人的說法,這說法當初都傳回了她娘家河子嶺。她娘把她拉在屋子裡談了整整一天的話,沒人知道梁鳳她娘都和她說了些什麼,只知道那一天有人看到梁鳳晚上去河邊洗衣服時,眼睛紅通通的。再後來,她姐姐亡故,她便嫁了過來,雖說還是有些閒言,可是她娘梁賈氏卻一句話都沒說,就像是第一個女兒出嫁一般為她置辦嫁妝,給她開臉,梳頭,送上了小轎。到底是續絃,沒有敲鑼打鼓的舉行儀式,可婚後,夫妻倆也算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這就讓人又想到了當年年文力娶錯了人的說法,有人猜測,這年文力本來中意的就是梁鳳,這話傳到年恆久那兒,便更加的不好聽了。
年恆久處處看梁鳳不順眼,梁鳳也只是忍著,可是外面還有人說年春妮不會說話不會走,其實是梁鳳動的手腳,她就忍不了了。到底,春妮是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她怎麼可能對春妮做什麼呢?第一次,梁鳳沒能忍住脾氣,出去和那些嚼舌根的媳婦兒們罵了一通,辯了一通,直到村裡裡正來勸說,這才四下裡散了去。
梁鳳打那時候才知道,她不管在這家裡做什麼,都被莊子裡好多雙眼睛看著,看著她,看著年文力,看著春妮。
梁鳳歎了口氣,垮了跨籃子,去正屋裡,和年恆久年劉氏說了聲。年恆久雖然還是哼哼唧唧,可是一個雞蛋換五個雞蛋這種事,不是傻子都知道賺了,也就沒好意思在說什麼,便留下了雞蛋,讓梁鳳把牛乳帶回去給年春妮喝了,完了還是念叨了一句:「就是一個丫頭片子,別指望著有什麼好命。」
這話雖然聽著不舒服的緊,可梁鳳也沒往心裡去。她想,她的春妮乖巧伶俐,能夠健健康康的長大就好了,命好不好,這是老天爺決定的,也不是他年恆久一句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