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酒席,直把許辰灌得人仰馬翻,這酒度數雖然不高,喝得多也難受,在場的多是些哥舒翰手下的得力干將,涼州的高級官員,縱是每人敬一杯那也海了去了,這樣的場合裡,還是要端著架子的。
龍武衛的三千軍士這會兒在大營裡也安置妥當,自然也要犒勞一番的,每逢打仗都要犒餉士兵,這三千禁衛初來乍到受到款待也是高興的很,難免胡吃海喝,出身皇家禁衛,不自覺的便要比這邊鎮軍士高一層身份,一種小小的優越感總會有的。
官署正廳裡擺了三張桌子,許辰自是坐在哥舒翰的身旁,這哥舒大將軍喝酒太猛,自是不停的給許駙馬勸酒,好傢伙,便擺出一副「我幹了你隨意」的氣勢,許辰哪裡敢怠慢,酒過七八旬,哥舒小老頭竟是還沒有收住的意思,即便喝得臉紅脖子粗,頭暈腦脹。
軍中將士平日裡很少飲酒,這一喝起來卻是「一年喝兩次,一次喝半年的」態勢,房毅那廝總是酒量大,也耐不住哥舒翰的副將們一齊灌他,高初那小子是哥舒翰的警衛員,沒資格入席,許辰也不會傻到給房毅擋酒,這接風儀式直接變成了喝酒大會,那一個個喝得,真是不知其所以然。
這也太不像話了一些,涼州官員們大都是文官,看到這群當兵的竟然在這場合裡如此放肆,不免駭然,而之所以鬧成現在這個地步,完全是哥舒翰挑起來的,官員們也就好奇,平日裡這節度使不苟言笑,很難相處,今兒個卻是撒了歡的喝酒,縱是也想巴結這朝裡大紅大紫的駙馬了。
哥舒翰嗜酒如命,上了年紀猶是嚴重。他的那幾個副將都是清楚的很,不過平日裡卻是不見他這般與旁人飲酒的,而且這駙馬才是剛到軍營,大人怎麼如此猛烈呢?
這一頓飯吃的是曠日持久,涼州官員最後都撐不下去,皆都紛紛敗退而去,房毅早被人灌趴下了,酒桌上,也就剩了哥舒翰和許駙馬。
許辰早就喝得腦袋大,脖子粗。哥舒翰也是呲牙咧嘴,兩人開始抱團吹牛逼,其實哥舒翰也沒想在給駙馬接風的場合裡把駙馬灌趴下,只不過是想先給駙馬一點顏色看看。這就是哥舒老頭心裡打的小九九,他畢竟等了這駙馬一下午,而得知的這駙馬竟然倒頭大睡,肯定很生氣,自是知道這駙馬現在名氣這麼大,難免目中無人。來他這河西耀武揚威一番,雖然心底裡有意討好這駙馬,但這小兒畢竟年紀太小,怎麼也要殺一殺他的銳氣。
於是便想出了兩個辦法。第一個就是讓大家等了駙馬一個時辰,官員們肯定有怨言,第二個就是在這酒場花天酒地一番,讓涼州眾官員看看來的這一位定然是個紈褲駙馬。以此來污駙馬的名聲。倘使這駙馬果然屬於紈褲,那沒的說,若是這駙馬看懂他的小招數。自是有意警示他,你不給我面子不要緊,可別在我的地盤撒野,有時候討好一個人,一定要恩威並施效果才好。
當然這樣的小伎倆能不能起到作用另作別論,不過眼下哥舒翰顯然沒料到這駙馬酒量竟是如此了得,他本想以氣勢壓住許辰,卻沒想到他喝一杯,這駙馬跟一杯,太給自己面子了,搞得最後難免喝大了。
哥舒翰有兩大嗜好,美酒與美人,所以這身子骨才虛了很多,喝了這麼多酒已經很難控制意識,兩人結果勾肩搭背的吹起了牛逼。
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很少遇見比他哥舒翰還能喝得主,他哪裡知道許辰這陣子經常和高度酒,再喝這種純糧食酒跟喝飲料差不多,不過明顯有後勁,一上頭就暈的不行,忘乎所以了。
許辰是不愛喝酒的,可男人麼,終歸是有應酬,他哥舒翰擺明了要讓涼州眾官員看看自己這個紈褲駙馬的脾性,那就順了他的意思,盡量表現的紈褲不著調一點,許辰既然來這麼一趟,當然要給眾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他還有一系列的舉動沒有實施,雖然主張做事低調,但偶爾還是要有高調的時候,讓別人記住你的有效途徑就是當著他的麵糊他一大嘴巴子。
所以這才撒開肚子跟哥舒翰對拼,這樣的場合未免太過滑稽,咋咋呼呼,吆五喝六的,把涼州官員們都給嚇跑了,這紈褲駙馬的名聲算是賺足了。
哥舒翰呲牙咧嘴的又命人給老哥倆倒滿了酒,桌席上早就走光了人,兩人都喝大了,吹了會牛逼,哥舒翰便是聊起了自己的歷史。
哥舒翰算是出身名門,祖父哥舒沮,曾任左清道率,老爹哥舒道元做過安西副都護,赤水軍使,他娘是個公主,家境還是比較富裕的,哥舒翰家境好,自是文武雙全,只不過他喜歡喝酒賭博,渾渾噩噩活了四十多年,一直沒什麼出息。
四十歲的時候,他老爹gameover,於是哥舒翰按照漢族習俗,在長安客居三年,結果卻被長安尉所輕視,四十好幾了被人看扁,精神上著實受不了,一氣之下來了河西從軍,畢竟是有一身本事的,慢慢的得到了節度使王垂的賞識,他志軍有方,號令嚴明,後來又被王忠嗣發現,這才逐步升上來的。
王垂算是他的伯樂,卻是一直把王忠嗣視為恩師,後來王忠嗣被李林甫拉下馬,安祿山出了大力氣,這才對安祿山更加記恨,但奈何安祿山朝中關係硬朗,想除掉那胖子顯然不可能,再後來楊國忠伸出了橄欖枝,哥舒翰便是毫不猶豫的依附,現在的節度使中,論勢力,顯然是可以與安祿山抗衡的。
只不過老皇帝對安祿山過於寵信,這幾年他也發現這安祿山權勢過大,常常提拔自己的親信,若是圖謀不軌後果不堪設想,便是與楊國忠齊心協力對付安祿山,可楊國忠那為人品行實在過於惡劣,兩人顯然混不到一塊去,而且楊國忠只是想利用他來牽制安祿山,不敢給他過多的權利,這就讓哥舒翰好不鬱悶。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可奈何哥舒翰不敢得罪楊國忠,而依附楊國忠又備了許多罵名,肯定是鬱悶異常的,安史之亂爆發後哥舒翰的結局無疑是慘痛的,當然也是拜楊國忠一首所賜……
這會兒哥舒翰跟許辰扯著自己的歷史,竟然說著說著眼圈泛紅,登時一把鼻涕一把淚,掩面哭起來。
許辰腦袋沉的厲害,但看到哥舒翰顯然喝成傻比了,不覺嚇了一跳,拜託,您老可是名鎮邊陲的封疆大吏好不好,這樣哭鼻子不好吧……
「當年我雖竭盡全力救下了恩師,可還是……恩師若父,你可能理解?……」
「我理解,我理解。」許辰當即點頭,這會兒大廳除了一個侍衛早就散了個精光,許辰聽這哥舒翰唧唧歪歪的說了半個小時的歷史,簡直是莫名其妙,顯然這人是喝多了,要不怎麼會平白無故的跟不熟知的人說這樣的事,而且還當面哭紅了眼,許辰趕緊想找個機會溜走,這尼瑪,也太扯淡了。
哥舒翰乃是性情中人,這一拉話匣子可就剎不住車了,巴拉巴拉說了一通,又說自己有個女兒,一個私生女不肯認他如何如何,許辰恨不得抽這老鬼一巴掌:拜託你醒醒酒好不好,我這都給你嚇醒了,還有,你那歷史我早就百度過了!
這哥舒翰別看一把年紀,不光好酒,更是好色,若是不喝酒,臉色就顯得略微有點蠟黃,一副病態的模樣,許辰心說還不知你在有多少私生子,你認得過來麼?轉而便是忽的冒出來個想法,一把攬過哥舒翰的肩膀,便道:
「哎,老哥,不必糾結於此,哥們懂你,想問你幾個問題,你最近有沒有覺得頭暈眼花,階段性失明的症狀?」
哥舒翰哪裡聽得許辰的話語,早就糊塗了,還自顧自的巴拉巴拉,許辰無可奈何,便問身後站著的那個十五六歲年紀的小侍衛道:「將軍最近可有異常?」
那小侍衛站在一旁早就嚇破了膽,哪裡見過將軍這般模樣,他害怕的是目睹了將軍像個娘們一般哭訴,等將軍醒了酒記起來,會不會把自己給宰了?越想越害怕,這會兒竟直打哆嗦。
許辰見小侍衛這般,便是笑道:「你看喝得這般糊塗,將軍醒來哪裡會記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說,沒人會把你怎樣的。」
那小侍衛方纔還看見這駙馬的紈褲模樣,竟是不敢相信,撲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忙道:「駙馬可饒小子一命!」
說完撲通撲通的跪地磕頭,這會兒哥舒翰卻是一頭栽倒在桌子上,睡過去了。
「你若再這般,明兒個我定會告訴將軍!你只管說將軍身體最近是否異樣?」
小傢伙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唯唯諾諾道:「回駙馬的話,大將軍這幾月時常頭痛的厲害,還經常說起,偶爾眼前一陣發黑……」
許辰點了點,果然如此,這哥舒翰,離中風不遠了……(……)